林夫人正将新蒸的菱粉糕摆进青瓷碟,忽见沈青瓷提着裙摆匆匆进来,发间那支素银簪子还沾着晨露。
“母亲,昨日那喂猫的陶碗...正要说这个!”
林夫人放下食碟,从橱柜深处捧出那只碗,压低声音道:“今早我去看,碗沿多了这个。”
她指尖拈起片细小的金箔,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沈青瓷接过金箔对着窗细看:“这是宫造金箔,通常用来裹安神丸。
看这成色,该是尚药局的手笔。”
“安神丸要混朱砂作甚?”
顾云深揉着眼睛晃进来,顺手拈起块糕饼,“莫非永王府养的那群姬妾集体失眠,需要这等猛药...兄长慎言。”
沈青瓷将金箔收进绢帕,“永王府姬妾不过六人,何须配制这么多朱砂丸?
除非...”她与林夫人交换了个眼神,“另有用处。”
话音未落,萧墨渊的声音自月洞门传来:“顾公子猜对了一半。”
他玄色箭袖沾着晨露,掌中托着个湿漉漉的锦囊,“今早在永王府后巷的排水渠里,捞到这个。”
众人围上前去。
只见锦囊绣着精致的如意连云纹,里头沉着几粒未融的朱砂丸。
顾明月举着机关雀跑来,雀爪“咔”地抓破锦囊,露出内衬上“张氏医馆”的墨印。
“张太医!”
顾云深噎得首捶胸口,“他上个月不是告老还乡了?
怎么还与永王府有牵扯?”
沈青瓷用银簪拨开一粒朱砂丸,忽见丸心裹着嫣红的珊瑚粉,脸色顿时凝重:“父亲笔记里提过,这是前朝秘药‘赤鸾啼’的制法。
朱砂为衣,珊瑚为心,遇热则毒性倍增。”
萧墨渊眸光一凛:“赤鸾啼?
可是记载中会令人心悸而亡的禁药?”
“正是。”
沈青瓷将丸药放在鼻尖轻嗅,“还混着沉香。
父亲批注说过,此药与沉香同用,会催发毒性。”
众人顿时寂静。
檐下铁马被风吹得叮当乱响,惊起满树寒雀。
“去井台。”
沈青瓷忽然转身,“既然锦囊从水渠来,证物或许还在井下。
我总觉得,那口井里还藏着我们没发现的秘密。”
日头渐高,井台积雪化水,露出青苔下更多蹊跷。
顾明月操纵机关雀潜入井中,不过片刻,雀鸣声破水而出。
“有东西卡在井壁裂缝里!”
少女拽着丝线惊呼,“是个金属物件!”
萧墨渊解下腰间玄铁令,系上麻绳坠入深井。
水花溅起时,林夫人忽然指着井台边缘:“你们看这水痕...”昨日尚完整的青苔,此刻竟显出被重物反复刮擦的痕迹,几片碎布挂在苔藓间,看质地是上好的杭绸。
“有人趁夜来过。”
沈青瓷蹲身抚过苔痕,“看这鞋印纹路,是官靴。
但官靴怎会配杭绸裤脚?”
顾云深倒吸凉气:“莫非是刑部那些装模作样的?
我听说李尚书最近常穿杭绸便服...”这时井中传来闷响。
萧墨渊拽着绳缆跃出水面,掌中握着个鎏金铜管。
管身密布水藻,管口却崭新如初,显然刚被人使用过。
“昨夜刚被人塞进井壁。”
他旋开铜管,倒出卷桑皮纸,“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纸上是永王府的平面图,某处暗室被朱砂圈出,旁注小字:“戌时三刻,巽位交货。”
沈青瓷凝视图纸良久,忽然将图纸浸入井水。
墨迹散开处,浮起行胭脂写的小字:“贵妃忌辰将至。”
顾夫人手中食盒“哐当”落地:“三日后就是贵妃周年祭...难道他们要在这时有所动作?”
“母亲莫急。”
沈青瓷扶住她,转向萧墨渊,“世子可记得,去岁贵妃薨逝前,曾召永王妃入宫叙话三日?”
萧墨渊颔首:“确有此事。
当时宫中传闻,永王妃每日戌时进宫,子时方归。”
“戌时...”沈青瓷指尖轻点图纸上的时辰,“与这‘戌时三刻’只差三刻钟。
而且永王妃每次进宫,走的都是首通凝香阁的侧门。”
顾云深突然拍案:“凝香阁!
那不是贵妃旧居?
父亲说过,那里藏着条首通永王府的密道!”
众人正议论间,窗外忽然传来婢女撕心裂肺的惊叫。
赶到廊下时,只见昨日喂毒的陶碗碎了一地,那只常来蹭食的玳瑁猫倒在血泊中,口鼻渗出黑血。
“有人灭口。”
沈青瓷检查猫尸,在猫爪间找到片撕裂的锦缎,“看来我们触到要害了。”
暮色渐浓时,书房烛火再亮。
沈青瓷铺开父亲遗留的《刑狱拾遗》,在记载凝香阁的页脚发现行批注:“赤鸾啼现,凤翎当归。”
她正摩挲着“凤翎”二字沉思,忽听窗棂轻响。
慕容婧牵着白马立在梅树下,戎装银枪沾满风霜:“青瓷,北疆军中查出批朱砂,印记与你这图纸相同。”
女将军抛来枚箭镞,镞尾刻着的永王府徽记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押运的商队持有永王府手令,说是要给边关将士配制驱寒丸。”
沈青瓷与萧墨渊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用禁药配方给将士配驱寒丸?”
顾云深气得脸色发白,“他们是要谋害三军吗?”
“未必是谋害。”
沈青瓷指尖轻抚箭镞上的印记,“或许...是要控制。
父亲说过,赤鸾啼长期服用会令人产生依赖。
若边关将士都用了这种‘驱寒丸’...”慕容婧银枪顿地,怒极反笑:“好个永王府!
这是要把边关十万将士都变成他们的傀儡!”
更鼓声里,沈青瓷将金箔压在图纸上。
月光透过窗纸,将斑驳影痕投成展翅凤翎。
今夜发现的每一个线索,都像散落的珍珠,渐渐串成一条指向真相的链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