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晚期,最多...三个月。"医生的话像颗钉子,把我死死钉在医院的塑料椅子上。
诊室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得令人作呕,窗外是城市灰蒙蒙的天空,
一个典型的、令人窒息的周一早晨。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诊断书,纸张轻飘飘的,
边缘已经有些毛糙,大概是之前被无数只颤抖的手捏过。胃癌,晚期,伴肝转移。
一长串冰冷的医学名词,每一个字都透着死亡的气息。三个月。九十个日夜。
两千一百六十个小时。我今年刚满三十岁。就在上周,
我还在为公司的新项目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吃着冷掉的外卖,灌着第四杯黑咖啡。而现在,
医生告诉我,我的生命只剩下倒计时。"化疗可以延长一段时间,
但效果..."医生推了推眼镜,避开我直勾勾的目光,"生活质量会大打折扣。
你考虑一下,尽快住院治疗。"我机械地点点头,拿起那张轻飘飘的纸,
站起身时腿有些发软。走出诊室,医院走廊里挤满了人,有搀扶着老人的子女,
有抱着发烧孩子的母亲,每个人都行色匆匆,都有自己的苦难要面对。没人注意到我,
一个刚刚被宣判死刑的人。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第十八个未接来电,
来自"周扒皮"——我的顶头上司,部门总监周正。紧接着是一条微信,
语气是他一贯的咄咄逼人:"陈默,你死哪儿去了?全组都在等你开项目启动会!
十分钟内不到,这个季度的奖金就别想要了!"要是以前,看到这样的消息,我会心跳加速,
会头皮发麻,会像条被鞭子抽到的狗,夹着尾巴往公司冲。但现在?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诊断书,忽然笑了。去他妈的奖金。去他妈的启动会。去他妈的全勤奖。
去他妈的未来。我都已经没有未来了。2.我叫陈默,三十岁,
在一家名为"卓越科技"的互联网公司做了五年项目经理。连续五年全勤,三年优秀员工,
把公司当成家,把老板的话当圣旨。我仍然记得刚入职时的意气风发,
怀揣着改变世界的梦想。那时的周正也不是"周扒皮",而是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导师。
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陈啊,跟着我干,保证你三年买房,五年实现财务自由!
"多么诱人的承诺。于是我拼了命地工作,熬夜通宵是家常便饭,放弃约会,
错过家人的生日。就连我爸做心脏搭桥手术那天,我因为一个"紧急项目"没能赶回去,
只能在医院的走廊里边改PPT边等待手术结果。我妈在电话里哭着说:"儿子,
工作是做不完的,你爸就你一个儿子啊!"我咬着牙回答:"妈,
这个项目完了我就升职加薪,到时候把你们接来城里享福。"多可笑的谎言。五年过去了,
我依然租住在四十平米的老破小,父母依然在老家,而我用健康换来的,
是抽屉里一沓厚厚的加班单和一张癌症晚期诊断书。冲进公司写字楼大堂时,
前台小妹似乎想跟我打招呼,被我脸上的表情吓了回去。电梯缓缓上升,数字一格一格地跳,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盯着锃亮的电梯门映出的自己:脸色惨白,眼圈乌黑,
头发乱糟糟,西装皱巴巴,活脱脱一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是啊,
可不就是个快进坟墓的鬼么。会议室在十八楼。我直接推开了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门。
3.里面正在开会,乌泱泱坐了一圈人。周扒皮背对着门,站在投影幕布前,
唾沫横飞地讲着什么"狼性精神"、"突破极限"、"拥抱变化"。他看到我进来,
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语气充满了不耐烦:"陈默!你还知道来?看看现在几点了!
有点责任心行不行?不想干就......"他的话卡在了半空中。
因为我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所有同事都瞪大了眼睛,空气死寂。
我注意到实习生小李坐在角落,似乎下意识地举起了手机。
周扒皮大概是被我眼里的什么东西镇住了,居然结巴了一下:"你......你想干什么?
"我没说话,只是举起手里那张皱巴巴的诊断书,狠狠拍在他油腻的脸上。纸页散开,飘落。
"晚期癌症。"我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却像块石头砸进死水潭,"听见了吗?周总,我,
晚期,没几天好活了。"周扒皮的脸从错愕到震惊,再到一种极其难堪的恼怒,
他大概觉得在手下面前丢了面子,色厉内荏地吼:"陈默!你发什么疯!
就算生病了也不能......""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所有的废话。
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手掌心被打得又麻又痛,但心里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病态的畅快。
周扒皮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这破公司,
"我扫视了一圈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目光最后落在周扒皮那张猪肝色的脸上,
一字一顿地说,"老子不伺候了。"说完,我没再看任何人,转身就走。
把一屋子的死寂和周扒皮可能爆发的咆哮,全都甩在了身后。走到门口时,
我瞥见角落里的实习生小李,手机摄像头还亮着,对着我。爱拍就拍吧。我甚至对着镜头,
扯出了一个大概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4.我把手头所有工作群都退了,
公司电脑和门禁卡直接扔在了工位上。手机关机,世界瞬间清静。
回到那个租来的、只有四十平米的小公寓,我把自己扔进沙发,什么都不想干。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甚至没有太多关于死亡的具体恐惧,
只是一种巨大的、彻底的虚无感包裹了我。就像一台一直超负荷运转的机器,
突然被拔掉了电源。我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后,鬼使神差地,我开了机。
忽略掉爆炸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提示,我点开了那个以八卦和段子著称的短视频平台。
第一条跳出来的热门视频,标题就极其惊悚:打工人之魂!确诊癌症晚期,
大神员工会议室内当场掌掴老板,霸气离职!视频明显是手机偷拍的,角度有点歪,
画面有点晃,但异常清晰——从我推门进去,到拿出诊断书,再到那记响亮的耳光,
以及我最后那句"老子不伺候了",一分不差。发布者是个新注册的小号,
叫"正义的围观群众"。不用猜,肯定是实习生小李。就这么短短十几个小时,
这条视频的播放量已经破亿,点赞千万,评论数百万条。我划开评论区,热评前三:"卧槽!
勇士!请收下我的膝盖!""这一巴掌,打出了我等打工仔的心声!大哥牛逼破音!
""含着泪点赞!这是用生命在反内卷啊!"再往下翻:"查到了!
是'卓越科技'的周扒皮!业内著名吸血鬼!""兄弟们,
去给'卓越科技'的APP打一星啊!冲了他!""最新消息,
'卓越科技'股价开盘暴跌10%!哈哈哈哈!""大哥在哪个医院?众筹医药费算我一个!
""求大佬开通直播!想听详细过程!"我一条条翻着,心情复杂。有快意,有荒谬,
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我成了符号,成了旗帜,成了一个被推上神坛的"反内卷英雄"。
可这一切,都建立在我是个将死之人的基础上。电话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
还是接了。"喂......是陈默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居然是周扒皮!带着哭腔,
完全没了往日的嚣张,"陈默......不,陈哥!陈爷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求求你,高抬贵手,救救公司吧!""股价再跌就要崩盘了!投资人都在撤资!你回来吧,
条件随你开!总监给你当!不,副总裁!薪水翻三倍!五倍!求你发个声明,说那是误会,
是拍段子,什么都行!"我听着他在电话那头声泪俱下地忏悔、哀求,心里毫无波澜,
甚至有点想笑。早干嘛去了?当我熬夜加班的时候,当我带病上班的时候,
当我一次次放弃个人生活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有今天?我冷冷地回了句:"周总,
我一个将死之人,要那么多钱和职位有什么用?您还是自求多福吧。"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5.刚挂断,又一个本地固定电话打了进来。我以为是骚扰电话,没好气地接起来:"喂?
""您好,是陈默先生吗?我这里是市第一医院检验科。" 对方的声音很严肃,带着歉意,
"非常抱歉通知您,我们发现了严重的工作失误。您昨天的胃镜活检病理诊断报告,
在录入系统时,与另一位同名同姓的患者搞混了。"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紧了手机。
"您的实际诊断是'慢性浅表性胃炎伴轻度不典型增生',情况并不严重,定期复查即可。
而那位晚期胃癌的诊断,是属于另一位患者的。我们对此深表歉意,愿意承担一切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