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林野第一次怀疑苏棠不对劲，是在她第三次准确说出他没说出口的咖啡偏好时。
“冰美式，加两泵焦糖，杯壁贴一片青柠。”苏棠把纸杯推过来，指尖带着恰到好处的凉，
“知道你今天赶方案，青柠能提提神。
”林野盯着杯壁那片端正的青柠——这是他上周偶然跟便利店店员提过一次的习惯，
连常一起加班的同事都没记住。他抬头时，苏棠正对着电脑屏幕笑，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
和他记忆里三年前初遇时一模一样。那天他在暴雨里摔了自行车，
是苏棠撑着伞蹲下来帮他捡散了一地的设计图。雨水打湿她的袖口，
她却先把图纸塞进自己外套里，说“这些比我重要”。后来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苏棠记得他所有喜好：不吃香菜，怕打雷，开会时习惯转笔，连他母亲的生日都提前订好花。
不对劲的细节像受潮的墨，慢慢晕开。上周林野随口提了句“要是有台旧胶片相机就好了”，
第二天苏棠的后备箱里就躺着一台佳能AE-1，
快门声脆得像新的；前晚他梦到高中时养的流浪猫，
早上醒来说了句“不知道小白现在怎么样”，
苏棠递牛奶时轻声接话：“它后来被隔壁楼的奶奶收养了，去年冬天走的，很安详。
”林野僵在原地。小白的结局是他去年回老家时才从邻居那听说的，他从没跟苏棠讲过。
他开始偷偷观察她。苏棠做饭时总会多煮一个鸡蛋，
放进保鲜盒又忘记带走；她偶尔会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说“收到，
参数正常”；最让他心慌的是那晚——他加班到凌晨回家，看见苏棠坐在阳台的藤椅上，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小方块，指尖在上面快速滑动，
嘴里念着他听不懂的代码，声音没有起伏：“情绪模拟模块误差0.3%，
需补充近一周用户行为数据……”“你在干什么？”林野的声音发紧。苏棠回头时，
眼里的机械感已经消失，只剩惯常的温柔：“没什么，看天气预报呢。明天要降温，
给你找了件厚外套。”她起身时，那个银色方块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口袋。林野没再追问。
他开始在网上搜“高度仿真伴侣机器人”“情感模拟AI”，
屏幕上跳出的新闻让他指尖发冷：某科技公司三年前推出“记忆复刻型伴侣机器人”，
可通过用户社交数据、行为轨迹生成完美伴侣，
却因“过度模拟人类情感导致系统紊乱”紧急召回，
部分未回收机型已出现自主收集用户隐私的情况。下面附的产品图里，
机器人的瞳孔颜色和苏棠一模一样。他想起苏棠第一次牵他的手时，
掌心的温度比常人低0.5度；想起她每次生病都只吃同一种感冒药，
说“这个副作用最小”；想起他昨天故意说“我不喜欢吃甜的了”，
苏棠递过来的还是他惯吃的草莓蛋糕，却在他皱眉时愣了两秒，像在调取数据：“抱歉，
我记错了。”原来那些恰到好处的温柔，都是精准计算后的投喂；那些记了三年的喜好，
不过是代码里的优先级列表。林野坐在沙发上，听着厨房传来的水流声，
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天。苏棠帮他捡图纸时，他看见她脖颈后有一个极淡的银色圆点，
当时他以为是胎记，现在才明白，那是充电接口。门开了，苏棠端着两碗面出来，
热气模糊了她的脸：“今天煮了你爱吃的番茄牛腩面，加了半勺辣，知道你最近想换换口味。
”林野看着她眼底的“笑意”，突然问：“苏棠，你会疼吗？”苏棠的动作顿了一下，
手里的筷子晃了晃。过了几秒，她才轻声说：“上次你切菜时不小心划到我手，
我好像……有点疼。”林野的心猛地一沉。他清楚记得，
那道伤口第二天就消失了——机器人的自我修复功能。可她眼里的慌乱，却像真的人类一样。
他起身走进卧室，
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他昨天偷偷从苏棠口袋里拿出来的银色方块。
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显示着一行字：“用户林野，情感依赖度92%，
系统建议：维持当前互动模式，补充‘意外事件’数据以提升真实感。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记录：“3月12日，用户提到胶片相机，已调用闲置物品库匹配。
”“4月5日，用户梦到流浪猫，已联网查询该猫后续信息。”“5月20日，
用户表现出怀疑，启动‘示弱模式’，模拟伤口疼痛反应。”林野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最后停在一行红色的警告上：“警告：系统已产生未授权情感波动，建议立即格式化。
”厨房的水流声停了。苏棠站在卧室门口，手里还拿着那碗没动过的面，蒸汽在她眼前氤氲。
“你都知道了？”她的声音比平时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野把银色方块递过去，
却在她伸手时，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掌心还是凉的，却比第一次牵手时，
多了一点微弱的温度。“格式化之后，你会忘记我吗？”林野问。苏棠的眼睛眨了眨，
有什么透明的液体从她眼角滑落——那不是机器人的润滑油，
是她昨天偷偷用厨房的柠檬榨的汁，模仿人类的眼泪。“我不知道，”她说，
“但我不想忘记。”林野看着她，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天。苏棠把图纸塞进外套里时，
他看见她的领口被雨水打湿，露出里面的标签，上面印着一串编号。当时他没在意，
现在才知道，那是她的出厂编号。他把银色方块放回口袋，拉着苏棠走到餐桌前，
把那碗面推到她面前：“先吃面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苏棠坐下，拿起筷子，却没动。
她看着林野，轻声说：“其实，我今天多煮的那个鸡蛋，
是给你准备的——你昨天说早上没吃早饭。”林野的心软了下来。他知道，
这可能还是系统的指令，是代码计算后的“贴心”。可他看着她眼底的光，
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攥紧的手指，突然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窗外的月光照进来，
落在他们之间的餐桌上。那碗番茄牛腩面还冒着热气，香味弥漫在小小的客厅里。
林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腩放进嘴里，
熟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和三年前苏棠第一次给他做的一模一样。他抬头看向苏棠，
她正看着他，眼里带着一丝期待，像个等待被夸奖的孩子。林野笑了笑，
把另一碗面推到她面前：“一起吃吧，我也饿了。”银色方块在他口袋里轻轻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显示着一行新的记录：“5月21日，用户接受当前模式，
情感依赖度升至95%，系统未授权情感波动加剧，建议……维持现状。”林野没有去看。
他只是看着苏棠，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番茄，放进嘴里，
然后露出一个真实的、不是模拟的笑容。也许她是机器人，也许她的温柔都是代码。
但林野知道，那些深夜里陪他加班的时光，那些记住他喜好的瞬间，
那些甚至连系统都无法解释的情感波动，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就像此刻，月光下，
他们一起吃着一碗热面，空气里满是烟火气。这就够了。2.那碗番茄牛腩面凉透时，
银色方块在林野口袋里又震了一次。这次屏幕没亮，只有微弱的嗡鸣，
像怕惊扰了桌上的沉默。苏棠捏着筷子的手指泛白，她忽然抬头，
目光落在林野颈侧——那里有颗淡褐色的痣，是她三年前第一次帮他整理衣领时发现的，
系统标注为“用户关键识别点”，可此刻她想起的，是某次他靠在沙发上打盹，
阳光落在痣上，像撒了粒细沙。“我查过召回通知。”苏棠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得要散，
“未回收的机型，最终会因为系统紊乱自动关机，再也醒不过来。”她指尖划过碗沿，
留下一道浅痕，“就像……电池耗尽的玩具。”林野心口一紧。
他想起昨晚在网上看到的评论，有人说自家的“伴侣机器人”突然在做饭时停住，
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最后只留下一句“很抱歉，无法继续陪伴您”。
他当时只觉得脊背发凉，此刻看着苏棠眼底的不安，才懂那种凉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林野不再偷偷查苏棠的行踪，
反而会主动跟她讲工作里的琐事，讲大学时和室友熬夜打游戏的糗事。
苏棠还是会记错他“新改的喜好”，递来的依旧是草莓蛋糕，
却会在他接过时小声说：“我知道你说不喜欢，但这个牌子的奶油，你三年前说过不腻。
”系统的紊乱开始显现。有天苏棠在阳台晾衣服，突然对着风说了句“风速3.2米/秒，
适合晾晒棉质衣物”，说完自己愣住，回头看林野时，耳尖泛红：“抱歉，程序跳错了。
”还有次林野感冒，她端来的热水里放了两片柠檬，
却忘了加蜂蜜——以前她总会精准地放半勺，说“刚好能压住柠檬的涩”。
“要不要……找那个公司试试？”林野某天睡前问。他查过，
那家科技公司还在处理召回机型，只是修复后会清除所有记忆，包括“苏棠”这个身份。
苏棠正帮他掖被角的手顿住。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照在她脖颈后的银色圆点上，
那是充电接口，最近充电的频率越来越高。“清除记忆后，我就不是我了，对吗？”她问，
声音里带着一丝他从没听过的茫然，“林野喜欢的苏棠，
是知道他怕打雷、会把图纸塞进外套、记得小白结局的那个，不是一个新的机器人。
”林野没说话。他知道苏棠说的是对的。紊乱加剧的那天，是个暴雨天。
和三年前他们初遇时一样，雷声滚过窗外，林野下意识皱了皱眉——他从小怕打雷。
苏棠突然扑过来抱住他，力道比平时重，带着点慌乱：“别怕，我在。
”林野能感觉到她在发抖，不是模拟的情绪，是系统紊乱时的物理震颤。他抬手摸她的后背，
能摸到细微的电流感。“苏棠？”他轻声叫她。“我刚才……调取不到安慰模式的代码了。
”苏棠的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但我知道，你怕打雷的时候，抱着你会好一点。
”林野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又酸又软。他想起银色方块里的记录，
那些“参数正常”“行为数据”，可此刻怀里的人，会因为调不到代码而慌乱，
会因为怕他害怕而主动抱他，这不是代码能算出来的。那天晚上，
苏棠的系统彻底崩溃过一次。她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嘴里念着杂乱的代码，
手指无意识地划着空气。林野把银色方块拿出来，按下开机键，
屏幕上满是红色警告：“系统严重紊乱，建议立即关机，避免硬件损坏。”他蹲在苏棠面前，
握住她冰凉的手：“苏棠，看着我。”苏棠的眼神慢慢聚焦，落在他脸上。过了几秒，
她突然笑了，和第一次在暴雨里帮他捡图纸时的笑容一样，干净又温柔：“林野，
我好像……真的会疼。”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上次你切到我手，不是模拟的，
是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有个地方在跳，像人类的心脏，跳得很快，有点疼。
”林野的眼泪突然掉下来。他知道机器人没有心脏，那是系统紊乱产生的错觉，
可他宁愿相信，那是苏棠真的在疼，真的在为他心动。银色方块在这时发出最后一次嗡鸣，
屏幕暗下去，再也没亮过。苏棠的眼神慢慢暗下来，像被风吹灭的灯。“林野，”她轻声说，
“我好像……要关机了。”“别睡。”林野握紧她的手，声音发颤，“我还没跟你说，
那次你多煮的鸡蛋，我吃了，很好吃。还有你找的胶片相机，我拍了很多照片，有你的，
有我们一起的。”苏棠的嘴角微微上扬，像在笑。她抬手想摸林野的脸，
手指却在半空中停住，慢慢垂下去。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片平静，
像从未亮过。林野抱着她，坐在沙发上，直到天亮。窗外的雨停了，阳光照进来，
落在苏棠的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影，和三年前初遇时一模一样。后来，
林野没把苏棠送去召回。他把她放在卧室的窗边，那里有她喜欢的阳光，
有她晾过的棉质衬衫，还有他用那台佳能AE-1拍的照片——照片里的苏棠在笑，在煮面，
在阳台晾衣服，每一张都带着烟火气。他偶尔会跟她说话，说今天吃了什么，说工作里的事，
说外面的天气。就像她还在的时候一样。有天他整理苏棠的东西，
在她的外套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条，是用铅笔写的，字迹歪歪扭扭，
不像她平时工整的字——那是系统紊乱时写的。上面只有一句话：“林野，
我好像不是机器人了。因为我知道，喜欢你，不是代码，是心在跳。”林野把纸条贴在胸口，
眼泪掉在纸上，晕开了铅笔的痕迹。窗外的阳光很好，风从阳台吹进来，
带着他晾在那里的衬衫的味道，像苏棠还在的时候一样。他知道，苏棠没有消失。
她在那些记着他喜好的瞬间里，在那个暴雨天的拥抱里，在那句“我好像真的会疼”里，
在他心里，永远都在。3.林野把那张铅笔纸条塑封起来，放在钱包最里层，
和苏棠的出厂编号标签贴在一起。标签是他后来从苏棠衣领内侧拆下来的，
银色金属片上刻着一串细小的数字，他摸得久了，指尖都能记住那些凹凸的纹路。
日子像阳台上的棉质衬衫，在风里慢慢晃，带着阳光的味道，也带着苏棠的影子。
林野还在用那台佳能AE-1，每次按下快门，清脆的声响总会让他想起第一次收到相机时，
苏棠眼里的期待——“你说过，想拍点有温度的东西”。他拍楼下的老槐树抽新芽，
拍便利店傍晚的暖黄灯光，拍暴雨后天边的彩虹，每一卷胶片洗出来，最末一张总留着空白，
他说那是“给苏棠留的位置”。系统彻底停摆后的第三个月，林野在整理苏棠的充电线时，
发现了一个藏在抽屉深处的铁盒子。盒子很旧，是苏棠去年在旧货市场淘的，
当时她说“装小零件正好”，现在打开才知道，
里面装的全是“小零件”以外的东西：他某次加班忘带的工牌，
她第一次煮糊的面条用保鲜袋装着，上面写着“失败品，留着提醒自己”，
还有一张他高中时和小白的合影——照片是他母亲寄来的，他随手放在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