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博林大厦26层。输入密码后，玻璃门缓缓开启，方圆兼备的标准字体映入眼帘，
左侧淅淅沥沥听得见水滴声，小型喷泉里的金鱼正闹得不亦乐乎。“你去休息吧。
”吴晴踩着恨天高凑近：“小绍音，你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以顶我当初半年的效率了。
”“下午我要去开庭，你提前下班。”她转身从抽屉拿出文件：“喏，
拿着这个去找程律签字。”权绍音一愣，瞬间被急促的心跳声淹没。这么多年了，
一听到程余的名字，还是止不住心头撞鹿。曾几何时，她总想每天都能见到他，
制造各种偶遇出现在他的视线费力讨好。现在同在一栋写字楼，每天都有正经理由碰面，
她却打起退堂鼓。不知是近乡情更怯，还是畏惧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
犹豫间碰上吴晴好奇的打探，她才如梦初醒般接过文件。穿过漫长的走廊抵达办公室门口，
整理仪容仪表后轻轻敲门：“程律。”升降式办公桌摆放着一排排整齐的文件夹，
而他埋在堆成山的文件里。见对方抬头，她才龟步蜗行走上前：“委托代理协议需要您签字。
”程余没什么反应，从陶瓷笔筒随意拿起一支钢笔：“最近还适应吗？”权绍音沉默不语，
只盯着钢笔陷入沉思。“绍音？”权绍音缓过神：“哦......适应了，
就是学校离所里远，通勤不是很方便。”程余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边噙着微笑：“是啊，
我们当时也是，学校安排专业实习，来回通勤四个小时。”江大本部建在郊区，
他依稀记得念本科时，和小伙伴约好去看国安足球赛，每次都要大动干戈跑到城里。
一群人穿着球服脸涂迷彩，在地铁里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可惜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
他也因升学搬到了研院，昔日形影不离的几个人竟生生断了联系。权绍音紧张得赧颜汗下，
他倒是毫不知情娓娓道来，像是在和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叙旧。程余签完字后，
权绍音飞速拿起委托代理协议，几乎是落荒而逃：“程律，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那是我的笔。”权绍音尴尬地将手里的钢笔放回原位，
那人又传来声音：“你要拿走也可以。
”他轻轻叩打摆在电脑旁的文件：“交代一下昨天的分案批示表为什么不找我签字。
”他竟然问得出口？要不是上周他在会议室里突然点名批评她，
她也不至于用复印机都要避开他的办公室。“我找晴姐签的字。
”这个案子的承办律师是他和吴晴，找吴晴签字也无可厚非。
只是前几个月她天天往26楼跑，这会儿却好些天不见踪影。他有点......不习惯？
“以后不管谁是主办律师，审查完的合同和分案批示表，必须找我核对。
”权绍音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心想下次顺手给他发一份电子版好了。
可对方似乎并不想放过她，一眼猜中她的心思：“来办公室核对。
”他的双手不自然地摆置在键盘，假装没看到权绍音离开时的不知所措。
没人知道他并未敲字，就像没人知道他公事公办的语气是在掩饰私心。他将钢笔递给权绍音，
轻轻一笑：“不要拖到截止日期。”2他观察权绍音很久了。这姑娘每天早上抱个面包牛奶，
一到工位便闷头扎进工作，白皙的双手轮流敲打鼠标键盘，有时连喝水都顾不上，
和上学的时候一样。他从西区玻璃门望向她空荡荡的透明水杯，朝九晚六的工作日，
她是怎么做到滴水不进。午休时间，他悄悄来到25楼办公区。权绍音正趴在工位休息，
她将略显宽松的西装外套披在身上，细密柔软的栗色长发安静地搭在双肩。周围一阵低气压，
所有人不禁屏住呼吸，只有权绍音趴在键盘旁睡得香甜。键帽贴着漂亮的贴纸，
依然是她喜欢的杏色。忽然，电脑屏幕亮起。权绍音感受到映入眼帘的亮度，缓缓抬起头。
看清是微信消息后一阵激灵，兴奋地敲键盘回复消息。她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旁若无人地与屏幕对面交谈甚欢。不像是工作消息，
因为屏幕充斥大量充满可爱元素的表情包。
与每次给他发送的“收到”、“好的”形成鲜明的对比。程余脸色一冷，
事情果然朝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权绍音跟谁聊天几乎都是热情似火、妙语连珠，
唯独待他像台无情的批阅机器。程余自觉无趣，将手里拧开瓶盖的矿泉水丢在一旁。第二天，
吴晴神奇地发现25楼办公区添置了好几台饮水机。
就连26楼的饮水机也搬到了离楼梯口最近的角落。咖啡机旁多了几盒茶叶，
除了常见的绿茶红茶，还有几瓶玫瑰干、枸杞、普洱。“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今年所里预算这么高吗？”权绍音好奇地走到咖啡机旁：“昨天不是还一堆文件吗？
怎么都换成茶叶了？让我尝尝！平时在学校可喝不到普洱。”吴晴转身瞧见程余的身影，
正准备上前打招呼，却在他望向自己身后炙热的眼神里止步。吴晴恍然大悟。
敢情程余为了一个实习生就添置了这么多饮水机？
昨天程余给她发消息说以后25楼所有文件都需要他亲自过目，
并交代让她好好照顾权绍音之后，吴晴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二人本就是校友，
如今程余又仿佛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实习生暗生情愫，一想到平日里自己对权绍音颐指气使，
她便阵阵发寒。“绍音啊，你快去休息吧，我去给你泡茶。
”权绍音受宠若惊之余净是震惊：“不行不行，晴姐，
应该是我给你泡茶才对......”商业胡吹间程余早已不见身影，吴晴这才松了一口气。
权绍音刚准备泡茶，电脑突然响声。是一封工作邮件。“怎么啦？
”吴晴将茶杯放在办公桌：“是不是因为考核紧张了？”权绍音魂不守舍地点点头。
“不用太担心，最后一次考核只是走个形式。你能安安稳稳走到现在，
说明老大对你还是很满意的。”一想到又要面临筛选，她就忍不住抱怨：“悲催啊。
”“老大是你的同门师兄，绝对不会为难你，你别交白卷就成。”权绍音苦笑，
正是因为二人师出同门，她才害怕自己会给他丢脸。“不过这么年轻就能混到高年级律师，
确实是因为他行事雷厉风行。你说为什么同样到了这个级别，赵律就苍颜白发，
他却意气风发啊？”权绍音逐渐陷入沉思。说实在的，她也很佩服这个男人。
她见过凌晨六点就去教学楼占座的他，炎炎夏日汗如雨下也不忘写笔记的他。但是现在，
她只知道自己摊上他做领导，也是倒霉到家了。目前大环境这么差，若是临近毕业选择离职，
恐怕要脱产好些日子才能找到工作。她点开邮件里的链接，
进入测试系统便开始全神贯注地答题。题目很简单，都是日常工作中遇到过的情况，
她半个小时就做完交卷了。吴晴没有骗她，这场考核几乎没有专业性很强的题目。
提交完几分钟后，她便收到新邮件。标题写着“尊敬的权绍音女士：恭喜入职！”。
她看着一行行整齐的官方发言，想起三个月前签订实习协议时，心里是一万个激动，
喜出望外地跟人事部主管连声道谢。
现在看着转正通知、劳动合同、保密协议乱七八糟各式材料，她的心里只剩荒凉。
起初一个月，她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订卷。她斗志昂扬又神采奕奕，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干，
不厌其烦地排序、打孔、装订。日复一日的机械重复并没有磨灭她的激情，
但直到此刻面临毕业、租房子、搬行李等一系列难题，她只觉疲惫不堪。她追寻他的脚步，
选择留在江川，却不知生存是如此艰难。3程余办公室的空调永远开得这么低，
就连站在门口默默等待处置的权绍音也被冻得直哆嗦。“这姑娘机灵，业务能力也不错。
”吴晴满面红光、如获至宝：“程律若是同意，我愿意继续带她。”程余站起身，
这男人剑眉星眸长得俊俏，本就高挑的身材被西装衬托得更是气宇轩昂。
权绍音看着那人缓缓靠近，任由自己被极大的压迫感包围。“不用。
”他将入职礼盒递给权绍音：“我亲自带。”他应该是故意的吧？
是为了审判、为难、或报复？还是说，他只是单纯觉得她还算有潜质，留在所里当个打工人，
权当收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应届毕业生。既然选择留在江川，她已然做好吃苦的准备。
但一想到那天在会议室里被点名批评，她不禁害怕。“安排入职宴吧。
”程余像是心情不错：“我请客。”下班时间，综合律师部的几个人成群结队来到饭馆，
包厢里已然点好一桌子饭菜，香味扑鼻。“哇！这么多好吃的！看来程律今天要大出血了。
”程余正百无聊赖地回复工作消息，深紫色的领带显得他更成熟稳重，
原本还无精打采的人看到他们来便放下手机。“让我们恭喜小绍音，成功转正！”“干杯！
”“谢谢大家，这段时间多亏了大家的照顾。”权绍音起身鞠躬：“尤其是晴姐，
每次A档错误都是晴姐帮我收拾烂摊子。”吴晴举起酒杯：“老大，
有新成员加入就别冷着个脸！说点祝福词啊！”赵律接过话茬：“什么祝福词，
整的跟婚礼似的，起码要发表点演讲。”“绍音啊，不要因为咱们合伙人长得凶就被吓到，
他这个人很好说话的。”吴晴打探似地瞅了瞅程余：“程律，你说是不是？
”他看着心情还不错：“欢迎新成员加入。”“谢谢程律，我敬您一杯。”“别客气，
金嘉就是进家，以后我们就是并肩作战的团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在欢声笑语间逐渐放松：“江大的孩子都乖巧，从来不忤逆前辈。
”程余刻意加重“忤逆”二字。“但我希望咱们团队多点活力，叛逆也好，创意也罢，
给团队带一点年轻人的气息。
”他忽然想起那节被冤枉隔夜占座的课：“就像张亦凯教授说的一样。”听到这，
权绍音仿佛嵌入冰窖。她的面庞泛起阵阵苍白，但在听到张教授时，眼里又闪过一阵光。
扮演打工人角色的时间里，她没有一天不是在思念在江大。她想念富有人情味的课堂，
想念“课比天大”牌匾，想念才高八斗桃李满天下的授课老师，
更想念无忧无虑烫火锅的周日下午。那时，熬多少个夜都不知疲惫，背多少本书都乐在其中。
而现在，连续晚睡几天头发便大把大把地掉，最简单的数据都要头昏眼花地再三核对。
思念难捱，听别人提起自己的老师，她自然是喜不自胜。程余望着神魂飘荡的权绍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