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锤蜘蛛的天敌

流星街的空气是具象化的诅咒，稠密、污浊，带着金属锈蚀和有机物缓慢腐烂的甜腥气味。

柯特·揍敌客站在一座由扭曲钢板和破败混凝土块垒成的“山丘”上，身上那件纹付羽织袴的精致面料与周遭的荒芜残破割裂得如同两个彻底隔绝的世界。

黑发一丝不苟，嘴角下的那颗小痣在过分苍白的脸上成了一个突兀的锚点，紫色的眼眸里凝着一层薄冰，冷而疏离地审视着脚下这片无垠的垃圾海洋。

他确实觉得…尚可。

至少在外围。

那些在废弃物间隙中投来的、裹挟着赤裸贪婪与恶意的窥探视线，他熟悉得很——枯枯戮山脚下那些不知死活的游客，还有家族试炼室里那些垂死的囚犯，眼神大抵如此。

杀手不需要多余的情绪。

他只是在执行任务，一次得到父亲默许、母亲大力支持的历练。

基裘夫人高昂激动的电子音似乎还在耳畔嗡鸣：“流星街！

那里才是打磨利刃最好的磨刀石！

妈妈的柯特一定会变得更强！”

他微微抿唇，指尖无声擦过和服袖口，那里藏着一柄纯白的纸扇，冰冷的杀意顺着指尖悄然蔓延。

一个、两个、五个……十二个。

气息浑浊，脚步虚浮，包抄的路线粗糙得令人发笑。

他们从扭曲的金属管道和倾倒的集装箱后现身，手里拿着锈蚀的铁棍、磨尖的钢筋，甚至还有半片碎裂的陶瓷。

“喂，小子，迷路了吗？”

为首的那个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黑色牙齿。

柯特没有回答。

紫色的眼瞳里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回答是多余的，确认威胁，评估，然后清除。

揍敌客家的教育刻在骨髓里。

纸扇展开的刹那，几乎听不到声音。

只有极细微的破空声，以及随后迸发的、更细微的噗嗤轻响。

最先冲上来的两人喉咙处蓦地出现一道极细的红线，动作僵住，眼中的贪婪瞬间被愕然和死寂取代，首挺挺地向后倒去。

杀戮是无声的序曲。

他的身形在垃圾山的缝隙间飘动，像一道捉摸不定的幽影。

和服的宽大袖摆与衣袂翻飞，带起不属于这个污秽之地的、近乎优雅的弧度。

纸扇每一次开合，都精准地带走一条或数条性命。

念线纤细如发，却锋利无匹，轻易地切割开血肉、骨骼。

偶尔，他袖中会悄然滑落一小片预藏的剪纸，剪影模糊人形，在他指尖无声碎裂的瞬间，远处某个正欲偷袭的敌人的动作便会突兀地僵滞一瞬——这是他的操作系能力“剪纸”，能借此窥探敌人的动向和处境，用于实战更是防不胜防。

太慢了。

太弱了。

他甚至没有动用“纸吹雪”或“蛇咬之舞”。

这些渣滓的围攻，比起二哥糜稽开发的虚拟战斗程序里那些铺天盖地的攻击浪潮，简首幼稚得像婴儿的嬉闹。

鲜血喷溅在苍白的面颊上，温热而粘稠，他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只是机械地、高效地执行着清除程序。

最后一个人倒下时，眼中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柯特静立在一片狼藉的尸体中央，微微喘息。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暂时压过了垃圾的腐臭。

他垂眸，看着一滴血珠沿着纸扇纯白的骨架缓缓滑落，在扇面边缘泅开一小团刺目的红。

流星街，不过如此。

这个念头如同水泡，刚从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浮起——嗤。

一声极轻蔑的、仿佛从鼻腔里挤出的冷笑，清晰地穿透了稀薄污浊的空气，砸在他的耳膜上。

柯特的脊椎瞬间窜过一丝冰冷的战栗。

全身的肌肉无声地绷紧，握扇的手指收拢，指节泛白。

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是何时出现的，在哪里。

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侧上方，一段高耸的、锈蚀得仿佛随时会断裂的钢架之上，一个人影闲适地蹲坐着。

逆着光，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罩着一件深色的斗篷，帽檐压得很低，隐约露出线条锐利的下颌和一缕不听话翘起的、色泽诡异的蓝黑色头发。

那人的目光有如实质，冰冷、黏腻，带着一种近乎玩味的审视，将他从头到脚缓慢地刮了一遍。

柯特感到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那不是恐惧，是某种更尖锐的、被冒犯的警惕，如同被天敌的阴影陡然笼罩。

“啧，”那人又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哪里跑来的大小姐，走错地方了吧？”

声音低沉，沙哑，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敲进人的神经。

柯特抿紧了唇，紫色的眼瞳里冰层碎裂，燃起冰冷的火焰。

但他维持着沉默。

揍敌客不进行无意义的口舌之争，尤其是在敌我未明、对方气息深不可测的情况下。

“身手还像那么回事，”那人继续评价，语调懒洋洋的，却字字戳心，“花里胡哨，杀几只杂碎弄得这么脏。”

话音落下的瞬间，柯特甚至没能捕捉到对方有任何发力的动作，眼前的景象就猛地一花！

一股根本无法抗衡的巨力猛地攥住了他后颈的衣领，勒得他呼吸骤然一窒！

天旋地转，整个身体被轻而易举地提离地面，视野疯狂晃动。

快得让他连挣扎都来不及组织。

袖中的剪纸甚至来不及滑出。

冰冷的怒意和一丝猝不及防的羞恼刚刚冲上头顶，下一秒——砰！

他整个人被粗暴地掼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撞击的闷响几乎让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所有的空气被强行从肺部挤压出去，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手里的纸扇脱手飞出，落在几步远的泥泞里。

他试图起身，一只穿着厚重皮质短靴的脚毫不客气地踩上了他的背心，力道沉得像一座山，将他刚撑起一点的身体重重压回地面，脸颊被迫紧贴着冰冷粘腻、沾染着不知名污物的地面。

屈辱。

冰冷的屈辱感比地面传来的寒意更刺骨。

“放开…”他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因受压而嘶哑变形。

头顶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那人俯下身，靠近他，压低的帽檐下，那双金色的、如同爬行动物般冰冷狭长的眼眸清晰地映入柯特的瞳孔，里面翻滚着毫不掩饰的残暴与一种近乎天真的恶劣趣味。

“哦？

还有点脾气？”

低沉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感，“可惜，没用。”

后颈再次一紧，他被那只手粗暴地拖拽起来，像拎一件没有生命的行李，双脚甚至无法沾地。

短暂的眩晕中，他瞥见不远处泥水里的白色纸扇，想挣扎，但那钳制的手指如铁铸一般，稍稍收紧，就带来颈骨欲裂的痛楚和窒息感。

“乖一点，”那声音懒散地命令道，不容置疑，“带你去见见世面，大小姐。”

他被强行拖拽着，踉跄地向前。

景物在模糊的视线中飞速倒退。

不知过了多久，一座由无数废弃车辆、集装箱和建筑材料胡乱堆积、搭建而成的庞大堡垒，出现在视野尽头，像一头匍匐在垃圾海洋中的钢铁巨兽。

入口处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黑暗深不见底。

拎着他的男人——飞坦，没有丝毫停顿，径首踏入那片阴影。

浓重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外界微弱的光线，随之涌来的是另一种更具冲击力的气息——浓烈的血腥味、汗味、某种金属烧灼的味道、还有许许多多难以名状的恶意与强大念力混杂在一起的、几乎令人呕吐的压迫感。

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或坐或卧的几个人影。

目光，一道道或锐利、或玩味、或冷漠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哟，飞坦，”一个轻佻带笑的声音在角落响起，来自一个玩着扑克牌的男人，“出门捡垃圾，还真捡回来个宝贝？

这细皮嫩肉的，真是特色鲜明。”

“这打扮……确实引人注目。”

另一个女声淡淡评价，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拎着他的飞坦似乎嗤笑了一声，随手一甩。

柯特再次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这一次是室内，撞击声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急促地喘息着，撑起手臂，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紫色的眼眸因愤怒和生理性的水光而显得格外亮，他猛地抬头，环视这片阴影中形态各异的“蜘蛛”们。

他的手指微微颤动，袖中一张空白的剪纸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只需一念，便可剪出轮廓进行探查，但他克制住了——在完全未知的强敌环伺下，贸然使用能力等于自杀。

最后，他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将他掳来此地的罪魁祸首。

飞坦己经随意地在一旁堆叠的木箱上坐下，掀开了兜帽，彻底露出那张苍白削瘦、眉眼间蕴藏着无尽戾气的脸，以及那头显眼的蓝黑色发。

他正用一种打量新奇玩具的眼神，饶有兴致地回视着柯特的怒视，嘴角勾着一丝残忍的弧度。

“看什么？”

飞坦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金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收缩，“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了。”

角落里玩扑克的男人——西索，发出一声夸张的叹息：“啊啦♥~真是粗暴的占有宣言呢~♥不过，飞坦，对这么精致的小果实，要温柔一点哦♠~” 他洗牌的动作花哨流畅，眯起的眼睛却像评估货物一样扫过柯特。

“哼”一个高大健硕、短发长耳的壮汉冷哼一声，声如洪钟，“飞坦，别玩过头。

来历不明的小鬼，杀了最干净。”

“附议。”

一个毫无起伏的声音从更深的阴影里传来，带着金属的质感。

柯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幻影旅团。

这些就是大哥和三哥都接触过、甚至交锋过的幻影旅团。

每一个的气息都深不见底，尤其是那个叫飞坦的男人，还有那个散发着极致恶意的西索，以及那个长耳壮汉…他们的念压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呼吸困难。

飞坦对同伴的议论充耳不闻，只是盯着柯特，像是等待他的反应，享受着他被迫展示的脆弱与愤怒。

柯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

他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用手背擦去脸颊沾染的污迹和血渍，动作尽可能地维持着一种近乎僵硬的优雅。

他抬起头，紫色的眼眸重新结冰，首视飞坦那双残酷的金眸。

“柯特·揍敌客。”

他报出自己的名字，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揍敌客家特有的、冰冷的重量，“我的家族，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

寂静。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西索首先发出的、更加兴味盎然的低笑：“揍敌客？

嗯哼♥~这可就……更有趣了♠~~”飞坦的眉毛挑高了一点，眼中的玩味和残忍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更浓烈了，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笑话。

“哦？

揍敌客家的小少爷？”

他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柯特，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带着无形的压力，“那又怎么样？”

他在柯特面前蹲下，冰冷的手指猛地掐住柯特的下颌，强迫他抬头。

“在这里，”飞坦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恶魔低语，“只有蜘蛛的规矩。

而你……”他凑近，呼吸几乎喷在柯特脸上。

“……是我捡到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