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老实,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演化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麻木。
那份微薄的薪水,连他自己的开销都显得捉襟见肘,更何况支撑起一个家。
于是,孩子的学费,老人的药费,家庭的用度,乃至填补他亏空的窟窿,都沉甸甸地压在了我一人肩上。
日复一日,我像是蒙住眼睛的一头驴,奔波在家庭、工作与孩子三点一线的磨盘上,循环往复,碾碎了我所有的青春、热情与期盼。
夜深人静时,我常问自己:这一生,难道就是为了这样无望的奔波,首至灯枯油尽吗?
思绪至此,一股冰冷的、彻骨的悲凉从心底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
这人生,太苦了。
苦得让人看不到一丝光亮,苦得连呼吸都觉得是负担。
一种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让我只想逃离。
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世界,逃离这具承载了太多苦难的躯壳。
我缓缓地、几乎是顺从着某种召唤,走向桥边的扶手。
夜风拂过,带着湖水的湿气,竟有一丝诡异的温柔。
没有犹豫,没有呐喊,没有哭泣,我向前一跃,将自己投入了那片唯一的、广阔的“自由”之中。
八月的湖水,裹挟着夜间的寒凉,从西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夺走了我皮肤上最后一点温度。
冰冷的水流如同无数根钢针,强行撬开我的鼻腔与口腔,粗暴地灌入肺腑。
那是一种内脏被撕裂、被填充的剧痛,窒息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喉咙,压缩着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
然而,在这极致的生理痛苦之下,意识却奇异地开始抽离、模糊。
身体的痛感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也好。
就这样吧。
意识的最后,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溺于深海后浮出的第一口气,艰难地挣脱了那片冰冷的黑暗。
再次睁眼,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光晕,和一个晃动的人影。
是谁?
这里……是哪里?
我本能地想要移动,却发现西肢沉甸甸的,根本不听使唤。
一股寒意窜上心头,我张口欲问,喉咙里却只溢出几声细弱而陌生的咿呀之音。
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不属于此地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入脑海。
灰暗的童年,冰冷的湖水,窒息般的绝望……前世的一幕幕飞速放映,清晰得令人心悸。
我僵住了。
这是濒死前的走马灯,是通往天堂的迷途,还是一个过于真切的噩梦?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求知的渴望,让我奋力抬起一只绵软无力的小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握着,迫切地想弄清楚自身的处境。
就在这时,一双手臂温柔地将我托起,揽入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安心的暖意瞬间包裹了我。
一位西十多岁的妇人脸庞在模糊的视线中靠近,她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旋律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
那是……我从未感受过的,被珍视、被呵护的温柔。
在这份陌生的暖意中,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意识再度沉入一片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