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支院落的产房里,林娘子的哭喊声己弱得像风中残烛,额上的冷汗混着鬓边的乱发,黏在苍白的脸上。
稳婆攥着浸透汗水的帕子,踮脚对着门外急喊:“老爷!
参汤!
再不来,娘子和小少爷怕是都要撑不住了!”
廊下的林父林明远,背脊挺得笔首,手指却冻得发紫,怀里揣着的参汤早己凉透——方才雪太大,药童送汤时摔了一跤,罐子碎了,这是他仓促间寻来的半块老参,还没来得及熬透。
他死死盯着产房紧闭的木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忽然看见门缝里渗出一丝极淡的青光。
那光怪得很,冷得像昆仑山顶的千年寒冰,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暖,顺着门缝钻出来,在雪地里打了个旋,又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还没等他细想,产房里骤然爆发出一声清亮的啼哭——孩子生下来了!
稳婆抱着裹在厚棉襁褓里的婴儿,脚步踉跄地跑出来,声音发颤:“老爷,生了!
是个少爷!
可……可您瞧这个……”林明远慌忙凑过去,小心翼翼掀开襁褓一角。
昏黄的灯笼光下,婴儿嫩白的后颈处,赫然印着一道淡青色纹路,形如蜿蜒的古藤,藤梢还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尖刺,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他浑身一僵,猛地想起十年前在家族古籍里瞥见的只言片语——“上古妖族,图腾隐于灵窍之侧,色如青冥,形如蔓藤”,心脏骤然狂跳,声音都带着颤音:“这……这是妖族图腾?”
稳婆吓得腿一软,差点把孩子摔在雪地里,连忙抱紧了摆手:“老爷莫不是冻糊涂了!
小少爷这分明是胎记,哪有什么图腾的说法?”
林明远却顾不上解释,一把接过孩子,动作又轻又急地冲进产房,将襁褓往妻子身边一放,压低声音叮嘱:“此事绝不能对外人说,哪怕是主家那边,半个字也不能漏!”
林娘子虚弱地侧过身,望着孩子颈后的青色印记,眼泪无声地滚落,滴在襁褓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虽不知这印记为何物,却从丈夫的眼神里,看见了从未有过的惶恐。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昆仑山顶,云雾翻腾如浪,镇守妖族封印的观星台上,玄真长老猛地睁开眼。
他双目如电,望向东南方的天际,指尖掐诀的速度快得只剩残影,眉头越皱越紧:“妖气……是上古妖神的残魂气息!
竟能穿透天道禁制,附于新生婴孩之身!”
他转身看向身后侍立的弟子,声音沉如惊雷:“速带罗盘,去永安城查探——城南林府旁支,近日必有婴孩降生。
切记,只查其生辰八字与印记,不可打草惊蛇,更不许伤及无辜。”
弟子领命,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云海中。
玄真长老却依旧望着东南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珏,玉珏上的纹路与婴儿颈后的图腾隐隐呼应。
那气息太过熟悉,是三百年前昆仑大战中逃脱的妖神苍渊!
当年正道修士拼尽死伤才将其肉身打散,却没想到,他竟以残魂夺舍,藏进了凡童灵海。
而林府的高墙之外,主家大管家正站在雪地里,披风上落满了积雪。
他望着旁支院落方向残留的那一缕青光,眼底闪过一丝晦暗,转身快步走向主院书房——方才那异动,他看得真切,主家老爷交代过,林府任何异常,都要第一时间禀报。
雪还在下,越下越大,将整个永安城裹进一片白茫茫的寂静里。
林砚躺在母亲身边,小小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着,后颈的青色胎记在摇曳的烛光下,隐隐泛着细碎的微光,像一颗埋在雪下的火种,又像一双蛰伏的眼睛,正透过新生的躯壳,静静凝视着这个即将因他而天翻地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