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打着蓉城青瓦,淅沥声裹着更夫沙哑的梆子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陈记酒楼后宅却灯火通明。我捏着半冷的糯米鸡站在廊下,油纸包缝隙里透出的不是肉香,
而是混着辰州砂的腥气。“阿九,快来看看你妹妹!”陈老板提着灯笼迎出来,
肥硕身躯在雨幕里微微发颤。他袖口沾着几点泥金,像是刚修补过祖宗牌位。
我盯着他脚底水洼——倒影里的灯笼光晕染开血色。厢房里烛火摇曳,少女安静躺在软榻上,
颈间围着的狐裘遮不住青紫牙印。供桌上的长明灯忽地爆开灯花,
映得她瞳孔里两点猩红明明灭灭。“三更夭折,五更还魂...”我扣住陈老板递茶的手腕,
桃木剑尖挑开狐裘,“陈师傅,它啃食的可不是糯米鸡。”窗外惊雷炸响,
雨丝带着铁锈味拍在窗棂上。是了,丁丑日,大凶。“你胡说什么!”陈老板猛地抽手,
肥硕身躯挡住供桌,“我请过龙虎山道长做法...”“龙虎山?”我嗤笑出声,
剑锋划破少女指尖,滴落的黑血在糯米圈里呲呲作响,“他们教你用湘西尸油点长明灯?
教你用墨斗线缠棺木?”我是墨家第三十七代传人陈九。祖父咽气那夜,
浑身缠满浸过黑狗血的墨线从义庄爬回,枯掌在我眉心画出灼烫的五雷纹:“阿九,
记住非攻。”裤袋里手机震动,特别关注推送跳出:#龙虎山年轻天师张清云抵达蓉城#。
配图里那人道袍雪白,指间紫霄雷符在直播镜头下流转金光。“看清楚了!
”我并指抹过剑身,喉头滚过祖传口诀。掌心雷光炸响的刹那,
榻上少女突然裂开嘴角:“小哥哥,你腰间那枚...是墨家非攻令吧?”雷光在剑尖凝滞。
供桌阴影里七盏铜灯已灭其三,
陈老板袖口滑出的枣木钉沾着新鲜血渍——那根本不是养尊处优的酒楼老板该有的手!
“你们不是要找我?”少女脖颈牙印渗出墨绿汁液,
撕开胸前皮肉掏出的青铜机关鸟展开双翼,腹腔《墨遗》竹简泛着幽光,“要这个?
”惊雷劈亮陈老板后颈的傀儡线。五雷正法在血脉里沸腾时,
怀里的非攻令突然灼穿衣衫——原来祖父说的“非攻”,从来不是止战。“三分钟。
”张清云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雪白道袍染着血,脚踏七星步在积水里踏出虹光,
“撑不住的话,我这有上清洞玄雷...”我咬破舌尖喷在桃木剑上,
看着漫天雨丝化作符箓:“墨守成规,起!”机关青铜鸟撞碎菱花窗的瞬间,
陈老板头颅在傀儡线牵引下转了一百八十度。他女儿胸口破洞处飘落的黄裱纸上,
祖父笔迹墨迹未干:“阿九,毁掉《墨遗》”雷暴淹没视线前,
我听见青铜鸟腹腔传来自己的声音:“第两万七千次推演失败...”雨更急了。
我捏碎的桃木剑屑在空中凝成太极图,张清云的七星剑恰在此时破窗而入。
两股力道相撞的刹那,供桌阴影里蠕动出更多青铜部件,
陈老板女儿胸腔钻出的鸟雀振翅高飞,羽翼机关纹路与祖父手札里的“非攻阵图”如出一辙。
“两万七千次?”我侧身避开阴雷,碎剑屑在掌心烙出焦痕,“你们看我死了这么多次?
”青铜鸟腹腔齿轮转动声混着雷符霹雳。陈老板无头身躯突然掐住我咽喉,
指缝漏出的朱砂在皮肤上烫出北斗七星。“看箭筒!”张清云道冠被阴风掀飞,
咬破指尖在虚空画符,“辰时三刻方向!”墨线缠住僵直手臂时,
我终于看清箭筒暗格里的黄绢——祖父笔迹潦草:“若见《墨遗》现世,即刻催动五雷轰顶。
”可当年让我誓死守护《墨遗》的也是他!
雷光中闪过十岁那夜:祖父握着我的手在松烟墨里掺金粉,院中老槐无风自动。
他说墨家当守“非攻”,却在暴雨夜用墨线勒碎三具行尸喉骨。青铜鸟俯冲掀起的阴风里,
张清云的雷符撞上咒文反弹,四壁瞬间爬满冰霜。“不是实体!”我扯开衣领露出心口雷纹,
“清云,用两脉相冲之法!
”白衣道士瞳孔骤缩:“你会魂飞魄散...”“赌他们没算过这招!
”血雾喷在青铜鸟翅羽上,陈老板女儿突然睁眼——那眸光竟是祖父!她徒手撕开胸前机关,
暴露出核心旋转的玉琮:“阿九,墨守非攻不是守...”张清云的桃木剑刺穿玉琮时,
整栋别墅倾斜着升起青铜轮盘。盘中央凹槽与我颈间非攻令完美契合,
边缘刻着小字:“第两万七千零一次推演,
差率0.07%”我抚过轮盘上新鲜的剑痕——那是三个时辰前在城隍庙斩尸傀留下的缺口!
青铜鸟残骸拼合成祖父虚影,他指尖悬着半张焦黄裱纸。
张清云看着轮盘卦象倒抽冷气:“你们墨家...连天道都敢算计?”我触到凹槽的瞬间,
非攻令熔化成青铜汁液。祖父虚影道袍下露出与青铜鸟相同的机关纹路。
“不是算计天道...”我旋身避过崩裂的卦象,“是要重写时辰!
”张清云七星剑脱手坠地,他捂住渗出金光的左眼:“我看见了...两万七千次轮回里,
你每次都是被我的雷法...”轮盘倒转炸开陈老板身躯,数百墨家暗器如蝗扑来。
我弹射墨线结阵,防御纹路与祖父当年在义庄布的一般无二。“清云!看轮盘内侧!
”道士双指抠出左眼化作水晶卦盘:“乾位错位三寸...这是墨家禁术‘改命盘’!
”暗器撞击声如暴雨砸顶时,我突然笑出声,徒手插入轮盘中央。
青铜锯齿绞碎指骨的剧痛中,摸到了祖父下葬时的紫竹烟斗。“找到你了!
”拽出烟斗扯起下层冰棺。棺中祖父心口插着半截桃木剑,
剑柄雷击纹与我捏碎的那把完全相同。张清云卦盘爆裂:“这尸身...至少腐化三年了!
”冰棺内祖父却睁眼,瞳孔流转机关符文:“好孩子,
你终于发现...现在执掌墨家的‘祖父’,是你亲手制作的第一个机关人。
”雷声吞没我的嘶吼。父母葬礼那夜,
我确实用祖父工具匣对着尸体拼凑出了什么...冰棺浮起的光屑凝聚成新青铜鸟,
它衔着《墨遗》落在我肩头,腹腔传出祖父最后的声音:“阿九,
该教你真正的五雷正法了——”“以机关为骨,轮回为薪。
”张清云断剑指向我后心:“你不是陈九!你是维持轮回的阵眼!”窗外暴雨倒灌,
映出我们三人影子交织成太极齿轮。我后心一凉,张清云的断剑已刺破道袍,
剑尖传来的并非锐痛,而是一种魂魄被抽离的虚无感。冰棺中的“祖父”彻底坐起,
胸腔机关转动声密集如雨打芭蕉——那具我记忆中最亲近的尸身,
果然早已被改造成了护法傀儡。“清云你看。”我任由剑尖又递进半寸,
猛地撕开左腕以血绘制的封印雷纹,“轮回阵眼确实在我灵台,
但维系这两百年循环的根基…是你龙虎山镇魔井里的那具祖师金身!”断剑骤然停滞。
张清云道袖中飞出的缚妖索如有灵性般陡然转向,死死缠住冰棺里探出的机械臂。
那傀儡“祖父”的指尖离我太阳穴仅剩半寸,
关节处镶嵌的玉珏正散发着龙虎山独有的清炁——正是百年前失窃的那块天师信物。
“不可能!”张清云掐诀的右手剧烈颤抖,道心显然受了冲击,
“那是我派初代天师坐化所留的金身,怎会…”“正是初代天师亲手将金身炼为阵眼。
”我旋身扣住傀儡腕骨,冰冷的触感与童年打磨的青铜雀鸟一模一样,
“墨家改命盘需以至纯道炁为轴——这,才是祖父当年收你为记名弟子的真相。
”浓烈的檀香混着机油味从傀儡七窍溢出,它瞳孔里流转的卦象清晰映出张清云煞白的脸。
窗外倒灌的雨水在檐角凝成冰棱,碎裂声像极了记忆深处那工具匣开合的咔嗒轻响。
父母葬礼那夜,烛火摇曳的灵堂,祖父握着我的手,
将冰冷的零件塞进双亲僵硬的胸腔:“阿九,墨守非攻的真意,
是守护这人间最后的‘变数’。” 他转身时,
我分明瞥见工具匣底层那泛黄的婚帖——新娘的名字,
竟是龙虎山那位早已仙逝的当代天师独女!“咔哒——” 傀儡突然裂成漫天铜钱,
每枚钱孔都迸射出灼目雷光。张清云的道冠应声炸碎,长发披散的他脚踏北斗倒影,
声寒如铁:“所以这两百年的轮回煎熬…只是墨家与道门的一场赌局?”“是赎罪!
”我徒手抓住一道劈向眉心的凌厉雷符,焦糊的皮肉下赫然露出青铜指骨,
“初代天师当年用镇魔井炼化你师祖魂魄时,就注定了这场轮回!”雷符在掌心燃尽,
现出半张婚书残页。泛黄的纸张与傀儡核心的玉珏严丝合缝,金光流转变幻间,
浮现出祖父与当代天师联手布阵的画面——他们脚下踏着的,
正是笼罩整个蓉城的巨型改命盘轮廊!张清云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血珠滴在婚书上竟蒸腾起璀璨金字:“庚子年七月初七,陈墨生与张灵犀结缡,
以两脉传承共镇天魔,以轮回为牢,护佑苍生…”我颈间的非攻令骤然灼热,烫穿皮肉,
烙印出一个完整的太极齿轮。与此同时,
冰棺底部在机括声中升起第二具傀儡——那是一位凤冠霞帔、穿着嫁衣的女子,
容颜清丽如生,心口却插着龙虎山失传已久的镇山法剑!
“静虚师姑…”张清云的雷诀僵在半空,声音干涩,“所以你让我刻意接近陈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