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给皇帝儿子下跪

父亲说我天生就该翱翔九天，将来必是武状元之材。他为我猎杀五十只雄鹰，

逼我生饮热血、生啖翅肉。直到我脊骨刺破皮肤长出染血羽翼，

真正腾空那一刻——才发现整个天空的鹰群早已将我列为复仇目标。

它们尖啸着撕碎我每一寸血肉时，父亲在地上疯狂磕头：“饶了我儿吧！

我愿献上我自己的血肉之躯！”血，糊住了左眼。右眼勉强睁开一条缝，

看见的不是自家茅屋那熏得发黑的椽子，而是无垠的、蓝得发怵的天空。

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不，比刀子更冷，更硬，带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凛冽。

李振感觉自己不是在飞，而是被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抛向了这片令人眩晕的蓝。

他的后背，传来一阵阵钻心的、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两根生锈的铁钎硬生生楔进了肩胛骨，

还在不停地搅动。他想抬手抹掉眼睛上的血，却发现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不，不是沉重，

是……一种陌生的平衡感被打乱了。他下意识地扭动了一下肩膀，试图找回重心，

却引来背后更剧烈的疼痛，以及一阵“噗啦啦”的、类似于破布被强风撕扯的声音。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扭过僵硬的脖子，向下望去。家，那个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小院，

缩成了巴掌大的一块灰斑。村口那棵老槐树，像个微不足道的墨点。纵横的田埂，

变成了一张模糊的网。父亲李铁山，那个永远像山一样敦实、一样沉默寡言的男人，

此刻正站在院子里，仰着头，身影小得如同蝼蚁。距离，前所未有的距离，将他和地面，

和父亲，彻底隔开。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他张嘴想喊，

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被风撕碎的气音。“飞起来了！天！振儿他……他真的飞起来了！

” 院子里，李铁山的声音嘶哑地传来，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颤抖。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顾地上的尘土和鸡粪，朝着天空，朝着儿子那扭曲挣扎的身影，砰砰地磕起头来。

额角瞬间见了红，混着泥土，可他浑然不觉，只是一遍遍地嘶吼：“值了！值了！

我儿飞起来了！飞过那些凡夫俗子了！武状元……我儿是要当武状元的料啊！”武状元？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李振混沌的脑海，

撬开了一段血腥而沉重的记忆。那一年，他刚满六岁。印象里，父亲从镇上回来，

脸色不是往常的疲惫，而是一种异常的、被点燃的光彩。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油纸包，

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晚饭的饭桌上，没有往常的稀粥咸菜，而是多了一碗汤，

一碗飘着怪异腥气的、颜色浑浊的肉汤。“振儿，喝掉它。”父亲的声音低沉，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李振嗅了嗅，小脸皱成一团：“爹，啥肉啊？味道怪怪的。

”“别问！喝！”李铁山的眼睛瞪了起来，那里面有一种李振从未见过的狂热和……狠厉。

他害怕了，乖乖地端起碗，闭着眼，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汤很腥，肉很柴，

带着一股铁锈般的味道，噎得他直想吐。看着他喝完最后一口，

李铁山脸上的肌肉才松弛下来，露出一丝近乎狰狞的笑意。

他粗糙的大手重重拍在李振瘦小的肩膀上，拍得他一个趔趄。“好！好小子！”父亲的目光，

穿透了茅屋的昏暗，投向了虚无的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极远的未来，

“爹请镇上的王瞎子给你算过了，他说你是天上的鹰星转世，命格里带着风云！将来，

是要考武状元，骑高头大马，穿大红袍，光宗耀祖的！”武状元是什么？

六岁的李振懵懵懂懂。他只记得村里唯一的老童生说过，那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武人，

连皇帝都要敬重三分。可这跟那碗怪味的肉汤有什么关系？很快，他就知道了。从那天起，

家里的饭桌上，隔三差五就会出现那种腥膻的肉。有时是汤，有时是烤得焦黑的一小块，

有时甚至是血淋淋的生肉，父亲逼着他硬吞下去。他哭过，闹过，吐过，

但换来的永远是父亲更加严厉的呵斥和那双布满血丝、不容反抗的眼睛。“吃！这是鹰肉！

是雄鹰翅膀上最精华的肉！吃了它，你才能长出鹰的力气，鹰的眼力！才能像鹰一样飞得高，

看得远！”鹰？李振偷偷跑到村后的山崖下，仰头望着那些在云端盘旋的黑点。

它们舒展着巨大的翅膀，姿态优雅而自由，尖啸声穿透云层，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骄傲。

他无法将那些天空的王者，和碗里这腥臊难以下咽的肉块联系起来。七岁那年，

父亲开始教他武艺。天不亮就被揪起来，扎马步，举石锁，舞一根比他个子还高的木棍。

父亲的要求严苛到变态，一个姿势不对，藤条就会毫不留情地抽下来。汗水、泪水，

甚至血水，浸透了院子里那片黄土。而吃鹰肉，也成了练武之外，雷打不动的第二项功课。

频率越来越高，从隔三差五，到几乎每天。父亲打猎的本事似乎越来越好，

总能带回新鲜的鹰肉。李振渐渐麻木了，腥气也好，韧得塞牙也好，

他都能面无表情地吞咽下去。他只是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在起着某种变化。

夜里睡觉，后背的骨头总是隐隐作痛，像是有东西要破土而出。他的眼神似乎变得更锐利，

能看清远处树梢上跳跃的麻雀。听力也异常灵敏，

连夜里老鼠在墙角刨洞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十岁那年春天，父亲第一次带他进山，

指着悬崖顶上一個模糊的巢穴影子，说：“看见没？那是鹰巢。里面有小鹰。今天，

爹教你怎么掏鹰窝，怎么辨认最强壮的那只雏鹰。”那一次，

他亲眼看到父亲如何像猿猴一样攀上陡峭的岩壁，如何与护巢的母鹰搏斗。

父亲的手臂被鹰爪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漓，但他最终掐死了母鹰，

掏出了两只毛茸茸的雏鹰。在下山的路上，

父亲随手将那只看起来稍弱一些的雏鹰摔死在岩石上，只留下最强壮的那只，准备带回家。

看着岩石上那团模糊的血肉和零落的绒毛，李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第一次对父亲的行为，

产生了强烈的恐惧和抵触。“爹……我们能不能……不吃鹰了？” 他怯生生地开口。

李铁山猛地回头，脸上还溅着母鹰的血点，眼神凶得吓人：“放屁！你懂什么？！

鹰是百禽之王！吃了它的血肉，才能夺它的精气神！你想当武状元，想出人头地，

想让人瞧得起，就得比鹰更狠！比鹰更凶！

”他扬了扬手里那只不断挣扎、发出细微哀鸣的雏鹰，“你看它，现在弱小，

但只要喂它血肉，让它经历风雨，它就能长成天空的霸主！你也一样！振儿，爹做的这一切，

都是为了你！你将来会明白的！”为了我？李振看着父亲因激动而扭曲的面孔，

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不敢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着父亲下山，

背后是雏鹰绝望的哀鸣和悬崖上空久久不散的悲愤鹰啸。

日子就在这种血腥的喂养和残酷的锤炼中，一年年过去。李振的武艺确实进步神速，

力气远超同龄人，身手敏捷得不像话。但他也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阴郁。他害怕照镜子，

因为镜子里的自己，眼神越来越像那些被父亲宰杀前、困在网中挣扎的鹰隼，冰冷，锐利，

带着一丝野性。他的后背，疼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剧烈，尤其是在阴雨天，

或者吃了大量鹰肉之后，那种骨头深处传来的瘙痒和刺痛，常常让他夜不能寐。

他开始做噩梦。梦里，他不是在无尽地坠落，就是被无数双鹰的眼睛死死盯着，

那些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和残忍。他拼命地跑，拼命地飞，却怎么也摆脱不了。有一次，

他半夜惊醒，浑身冷汗，发现自己的手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尖锐，

在昏暗的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他吓得用石头拼命磨，直到磨出血，才恢复原状。

他偷偷去找过村里的王瞎子，那个当年给他批命说是“鹰星转世”的算命先生。

他塞给王瞎子几个偷偷攒下的铜板，结结巴巴地问，为什么吃了鹰肉，会做噩梦？会骨头疼？

王瞎子浑浊的眼睛“看”着他，干瘪的嘴唇咧开一个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