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江晚恋爱七年,她第一次求我,是替她的白月光林见白顶罪。“沈沉,
只要你替他进去几年,出来我们就结婚。”她眼神灼灼,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信了,
替林见白扛下五年牢狱。出狱那天,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
却看见江晚挽着林见白的手从民政局出来。她无名指上的钻戒,在阳光下刺得我眼睛生疼。
“沈沉?你…你怎么今天就出来了?”她脸色煞白,像见了鬼。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第一章我认识江晚七年,从她扎着马尾辫、抱着书本在图书馆里撞到我开始,
到如今她穿着剪裁利落的职业套装,坐在我对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咖啡杯的细柄。七年,
足够把一个人刻进骨子里,也足够让某些东西在时间里慢慢发酵、变质。“沈沉,”她开口,
声音有点干涩,眼神却像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我脸上,“我…我求你件事。
”我放下手里的水杯,玻璃杯底磕在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嗒”。
这声音在突然安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江晚很少用“求”这个字,她骨子里有股傲气,
是我当初最喜欢她的地方之一。“你说。”我看着她,心里那点不好的预感像墨汁滴进清水,
迅速晕染开。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跳进冰窟窿。“见白…林见白他出事了。
”她吐出这个名字,
那个横亘在我们之间、像幽灵一样存在了七年的名字——她的白月光林见白。
“他…他挪用了公司一大笔钱去填他那个破项目的窟窿,现在被查出来了,
数额很大…弄不好,要坐很多年牢。”我沉默着,没接话。
咖啡厅里舒缓的背景音乐此刻显得格外吵闹。“沈沉,”她猛地往前倾身,双手越过桌面,
冰凉的手指用力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只有你能帮他!
那笔钱…那笔钱走的是你以前负责过的一个旧项目的账!痕迹…痕迹可以做成是你经手的!
”我的手腕被她攥得生疼,但更疼的是心里某个地方。我看着她,
试图从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犹豫,一丝愧疚,或者哪怕一点点对我的心疼。没有。
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和孤注一掷的恳求。“你让我…去顶罪?
”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连我自己都意外。“不是顶罪!是…是暂时承担一下!
”她急切地辩解,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那项目你确实经手过,痕迹可以解释!
只要…只要有人认下来,把时间拖过去,见白他就能想办法周转!沈沉,求你了!
他不能坐牢!他要是进去了,他这辈子就毁了!”她抓着我手腕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
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她仰着脸看我,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泪光在灯下闪烁,
脆弱又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只要你替他进去几年,”她一字一顿,
每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钉子,狠狠砸进我的耳膜,“沈沉,我发誓,只要你帮他扛过这一关,
等你出来,我们就结婚!立刻!马上!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我们好好过日子!
”“结婚”两个字,像带着钩子,猛地钩住了我心底最深处那点摇摇欲坠的期盼。七年了,
我提过无数次,她总是用各种理由推脱。现在,为了林见白,她主动提出来了,
用这个作为交换。我看着她,看着这张我爱了七年的脸,
此刻写满了对另一个男人的担忧和不顾一切。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冷又痛,
几乎无法呼吸。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拉扯感。“你确定?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江晚,你想清楚了?”“我确定!”她几乎是立刻喊出来,
斩钉截铁,没有一丝迟疑,“沈沉,我发誓!只要你帮见白这一次,
我江晚这辈子就是你的人!等你出来,我们就去领证!我说话算话!”她的眼神灼灼,
像燃烧的火焰,里面映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对林见白毫无保留的维护。
那火焰烧掉了她对我最后一点情分,也烧掉了我心里最后一点犹豫。
我慢慢地把手从她冰冷而用力的指间抽了出来。手腕上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好。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我答应你。
”第二章律师是林见白找的,姓张,一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男人,
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他跟我见面的地方不是律所,而是一个僻静的茶室包间。
“沈先生,”张律师推过来一份厚厚的文件,语气公事公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情况江小姐应该跟你说了。林先生那边…确实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这个案子,
关键就在那笔资金的流向和你经手项目的时间点。”他翻开文件,
指着其中几页密密麻麻的表格和银行流水。“你看这里,还有这里。林先生当时操作的时候,
有意无意地…借用了一些你旧项目的壳。现在审计追查下来,指向性很明确。如果没人认,
林先生会很被动。”他顿了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
似乎在评估我的反应。“当然,我们不是让你凭空捏造。
你确实在那个时间段负责过相关业务,只是具体金额和最终用途…需要你这边承担起来。
我们会把证据链做完整,争取把刑期…控制在五年左右。”“五年?”我重复了一遍,
声音没什么起伏。“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张律师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沈先生,
林先生和江小姐都承诺了,不会让你白白付出。你在里面的日子,外面的一切,
他们会安排妥当。等你出来,该有的补偿,一分都不会少。而且,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江小姐的承诺,林先生也是知情的,并且…非常支持。
”“支持?”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带着点说不出的讽刺。“当然。
”张律师像是没看到我的表情,语气依旧平稳,“林先生很感激你这次的仗义援手。他说了,
等你出来,他亲自给你和江小姐操办婚礼,风风光光。”风风光光?
我脑子里闪过江晚那张带着泪痕、急切恳求的脸,还有她口中那个“出来就结婚”的承诺。
现在,连这个承诺,似乎也成了林见白“支持”和“操办”的一部分。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攫住了我。“我需要做什么?”我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很简单。”张律师把文件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是空白的签名处,“在这几份文件上签字。
剩下的,交给我。警方那边很快会传唤你,问什么,你就按我们准备好的说辞回答。记住,
态度要诚恳,要表现出…悔意。”悔意?我有什么可悔的?悔不该认识江晚?
还是悔不该信了她七年的感情?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那声音像钝刀子割肉。沈沉。两个字,签下去,就是五年牢狱,为一个我恨之入骨的男人。
看守所的日子,是凝固的灰色。高墙、电网、狭窄的囚室、刻板到分秒的作息。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消毒水、汗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息。最初的几天最难熬。
不是身体上的苦,是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窒息感。铁门在身后“哐当”关上的瞬间,
所有的光似乎都被隔绝在外。同监室的人眼神各异,有麻木,有好奇,
更多的是不加掩饰的打量和评估。“新来的?犯什么事儿?”一个脸上有疤的光头凑过来,
语气带着点痞气。“经济案。”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不想多说。“嘿,文化人啊。
”光头嗤笑一声,没再追问,但那种被当成异类、被扒光了审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白天和黑夜的界限模糊不清,只有头顶那盏惨白的灯,
不分昼夜地亮着。放风的时间是唯一能见到天空的时候,巴掌大的一块天,灰蒙蒙的,
像一块脏了的抹布。我仰着头,看着那方小小的天空,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江晚的脸。
她承诺时的眼神那么灼热,那么真切。“沈沉,等你出来,我们就结婚!”这句话像魔咒,
在无数个死寂的夜里反复回响,成了支撑我熬下去的唯一念想。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
我用这个虚幻的承诺,一遍遍麻痹自己,对抗着铁窗内无孔不入的绝望和屈辱。
劳动、学习、接受管教。我把自己变成一个沉默的机器,努力适应着这里的规则。偶尔,
会有信件。大部分是张律师寄来的,格式化的问候,告知一些无关紧要的“外面”情况,
末尾总会例行公事地提一句“江小姐和林先生都很好,请放心”。“都很好”。三个字,
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他们当然很好。一个不用坐牢,一个得偿所愿守在他身边。而我,
在这里,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消耗着生命中最宝贵的五年。有一次,
我忍不住在回信里问了一句:“江晚…她怎么样?”信寄出去,石沉大海。过了很久,
才收到张律师一封更简短的回信:“江小姐一切安好,忙于工作,勿念。”勿念。
我捏着那薄薄的信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掏了一下,
空落落的疼。她连一句口信,都不愿意捎给我了吗?那个承诺,
是不是也像这高墙里的日子一样,开始褪色、发霉?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就会在阴暗的角落里疯狂滋长。每一次“都很好”的例行通报,
都像在往那怀疑的种子上浇一瓢滚油。我开始失眠,在死寂的夜里睁着眼睛,
听着同监室此起彼伏的鼾声,一遍遍拷问自己:沈沉,你他妈是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五年。我用五年牢狱,赌一个女人的承诺,赌一份七年的感情。值吗?没有答案。
只有铁窗外,那轮冰冷的月亮,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第三章五年,
像一场漫长而窒息的噩梦。终于到了尽头。出狱那天,天气好得不像话。
阳光是那种毫无遮拦的金色,泼洒下来,刺得人眼睛发疼。我穿着五年前进来时那身衣服,
洗得发白,布料僵硬地摩擦着皮肤,带着一股樟脑丸和旧时光混合的怪味。
手里拎着一个薄薄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件在里面穿过的旧衣服和洗漱用品,
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哐当”声,
隔绝了那个灰色的世界。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初秋微凉的空气和阳光的味道,
却让我感到一阵眩晕般的陌生。没有鲜花,没有拥抱,没有久别重逢的眼泪。只有我自己,
像个突兀的剪影,站在监狱大门外空旷的水泥地上。江晚没有来。张律师也没有来。
甚至连一个通知他们我出来了的电话都没有。五年前那个灼热的承诺,
此刻被这过于灿烂的阳光晒得苍白无力。我扯了扯嘴角,一个自嘲的弧度。早就该料到的,
不是吗?只是心底某个角落,还残留着一丝可笑的、不肯死心的期待。算了。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喉咙口的滞涩感。先离开这里再说。我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最近的公交站走去。
脚步有些虚浮,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反而有种不真实感。公交站离监狱大门有一段距离,
需要穿过一条不算长的林荫道。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叶,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我低着头,
看着自己脚上那双同样洗得发白的旧球鞋,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快到林荫道尽头时,
一阵喧闹声传来。我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林荫道的尽头,
正对着的是市民政局婚姻登记处的大门。今天似乎是个好日子,
门口停着几辆扎着彩带和鲜花的婚车,穿着喜庆的新人和他们的亲友团进进出出,
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幸福笑容。我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那些笑脸,然后,像被冻住一样,
猛地钉在了其中两个人身上。江晚。还有林见白。
他们正从民政局那扇明亮的玻璃门里并肩走出来。江晚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连衣裙,
头发精心打理过,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她微微侧着头,
正对林见白说着什么。而林见白,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意气风发,
一手自然地揽着江晚的腰,低头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宠溺。他们看起来那么登对,
那么幸福,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像一幅精心构图的结婚照。我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
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咚。咚。咚。然后,
我看到了。江晚抬起手,似乎想拂一下被风吹到脸颊的头发。就在她抬手的瞬间,
一道极其刺眼的光芒猛地射入我的瞳孔。是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一枚硕大的钻戒。
切割完美的钻石在正午的阳光下,折射出无数道冰冷、炫目、带着绝对嘲讽意味的光芒。
那光芒,比监狱里任何一盏探照灯都要刺眼,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扎进我的眼睛里,
一直扎进心底最深处那个早已腐烂流脓的伤口里。“沈沉?你…你怎么今天就出来了?
”一个带着惊愕、慌乱,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周遭的喧闹,
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里。是江晚。她终于看到了我。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煞白。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眼睛瞪得极大,嘴唇微微颤抖着,那只戴着钻戒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林见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当看清是我时,他脸上的春风得意也瞬间凝固,
随即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警惕,揽着江晚腰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将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仿佛我是什么致命的病毒。阳光依旧灿烂,
民政局门口依旧热闹喜庆。他们穿着光鲜,手挽着手,无名指上戴着象征承诺的钻戒。而我,
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拎着寒酸的塑料袋,像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乞丐,
突兀地站在他们通往幸福殿堂的台阶下。巨大的讽刺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站在原地,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他们。看着江晚那张惨白如纸、写满惊惶的脸。
看着林见白那副如临大敌、充满戒备的姿态。
看着那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刺得我眼睛生疼的钻戒。
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透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硬,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脏的位置,
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和冰冷。我扯了扯嘴角。
一个极其缓慢、极其僵硬的动作。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我只是看着他们,
然后,极其缓慢地,扯出了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甚至称不上是笑容的弧度。第四章“沈沉?
你…你听我解释!”江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挣脱了林见白揽着她的手,
往前踉跄了一步,似乎想靠近我。“解释什么?”林见白一把将她拽了回去,声音冰冷,
带着居高临下的斥责,“江晚!你清醒点!他现在就是个刚出狱的劳改犯!
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他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身上,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警告,“沈沉,识相点就赶紧滚!别在这里碍眼!
今天是我和江晚的大喜日子,不想因为你这种垃圾坏了心情!”大喜日子。垃圾。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早已麻木的神经上。我依旧没说话。
目光从林见白那张写满厌恶和得意的脸,移回到江晚脸上。她被他紧紧拽着胳膊,
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慌乱,有愧疚,
但唯独没有我期待了五年的,哪怕一丝一毫的欣喜和爱意。那枚钻戒在她手指上,
依旧闪着冰冷的光。解释?还有什么可解释的?眼前这一幕,就是最残酷、最直白的答案。
我替林见白坐了五年牢,而他们,在我出狱的这一天,手挽着手,从民政局领了证,
成了合法夫妻。我五年的牢狱,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的煎熬,换来的,就是站在这里,
像个笑话一样,看着他们庆祝“大喜日子”,然后被林见白指着鼻子骂“垃圾”。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恨意,像毒蛇一样,终于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
缓缓地、彻底地苏醒了。它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快感。
我最后看了江晚一眼。那眼神,大概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然后,我移开视线,
不再看他们任何人,拎着我那个寒酸的塑料袋,转身,一步一步,
朝着与民政局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后,似乎传来江晚带着哭腔的喊声:“沈沉!你等等!
沈沉…”还有林见白不耐烦的呵斥:“够了!江晚!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让他滚!
”那些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迅速被街道上的车流声和人声淹没。
我走得很慢,但脚步异常坚定。每一步踏在坚实的地面上,
都像是在将过去五年那个愚蠢、可悲、满怀期待的沈沉,彻底踩碎。阳光依旧刺眼,
但我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那枚钻戒折射出的冰冷光芒,和心底那条毒蛇嘶嘶的吐信声,
无比清晰。我没有回以前和江晚租住的那个“家”。那里早就没有我的位置,
钥匙也早就不知道丢在了哪个角落。凭着记忆,我找到了城西一个破旧的老小区。
这里是我一个远房表叔留下的房子,很小,很旧,几乎没人知道。表叔去世后,
钥匙一直由他一个老邻居保管。五年前进去前,我鬼使神差地,把这里当成了最后的退路,
把仅剩的一点钱和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托人交给了那个老邻居。
敲开那扇布满铁锈的防盗门,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太太。
她眯着眼睛看了我半天,浑浊的眼睛里才闪过一丝恍然。“哦…是你啊,小沉?
”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出来了?”“嗯,李奶奶,出来了。”我点点头,
声音有些干涩。老太太没多问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颤巍巍地转身,
从屋里一个掉了漆的五斗柜最底层,摸出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小包裹,递给我。“喏,
你当年托我保管的。一直给你收着呢。”包裹很轻。我接过来,入手是纸张粗糙的触感。
打开,里面是一小卷用橡皮筋捆着的、皱巴巴的钞票,面额都不大,加起来可能也就几千块。
还有一把黄铜色的、已经有些发黑的旧钥匙。“谢谢您,李奶奶。
”我攥紧了那把冰冷的钥匙。“唉,进去吧。屋子我偶尔也通通风,灰大,你自己收拾收拾。
”老太太摆摆手,转身慢吞吞地回了自己屋。用那把旧钥匙打开房门,
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屋子很小,一室一厅,家具都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式,
蒙着厚厚的灰尘。窗户紧闭着,光线昏暗。我放下塑料袋,走到窗边,
用力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阳光和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驱散了些许沉闷。
灰尘在光柱里飞舞。我环顾着这个破败、狭小、冰冷,却完全属于我的空间。
没有江晚的气息,没有林见白的阴影。只有灰尘、寂静,
和我胸腔里那颗被恨意填满、重新开始跳动的心脏。几千块钱,在如今这个城市,
连一个月像样的房租都付不起。但对我来说,足够了。我走到那张积满灰尘的旧书桌前,
拉开同样吱呀作响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我拿起那卷皱巴巴的钞票,一张一张,
仔细地抚平上面的褶皱。动作很慢,很专注。每一张钞票的触感,
都像是在提醒我过去五年的愚蠢和此刻的赤贫。也像是在无声地燃烧着某种燃料,
让心底那条名为“恨”的毒蛇,更加躁动,更加饥渴。林见白。江晚。我默念着这两个名字。
冰冷的恨意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四肢百骸,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战栗的清醒。五年牢狱,
换你们一个“大喜日子”?呵。这账,我们慢慢算。第五章活下去,是第一步。
靠着那几千块钱,我在老城区一个混乱嘈杂的城中村租了个只能放下一张床的隔断间。然后,
开始找工作。“劳改犯”三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档案里,也刻在每一个招聘主管的眼中。
简历石沉大海是常态,偶尔有面试机会,对方一看到“五年服刑经历”那一栏,
眼神立刻就会变得微妙,然后客气而疏离地结束谈话。“沈先生,
你的情况…我们公司可能不太适合。” “抱歉,我们需要背景更清白的员工。
” “这个岗位竞争很激烈,你懂的…”我懂。我当然懂。这世界对“污点”的容忍度,
低得可怜。最后,是一家位置偏僻、规模很小的物流公司仓库,收留了我。
招工的是个嗓门洪亮、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姓王,是仓库主管。“沈沉?
以前干过仓库吗?”王主管叼着烟,眯着眼打量我,像在打量一件货物。“没干过,
但有力气,肯学。”我回答得很简单。他吐了个烟圈,
目光在我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磨破边的裤子上扫过,
又瞥了一眼我递过去的、上面写着“五年服刑”的简历复印件,眉头皱了皱。“啧…行吧。
”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把烟头摁灭在满是油污的桌子上,“试用期一个月,工资两千五,
包一顿午饭。能干就干,不能干趁早滚蛋!我们这活儿不轻松,搬货、理货、盘点,
手脚要麻利,眼里要有活儿!还有,手脚给我放干净点!仓库里少根钉子,我都找你!
”“明白。”我点点头。工作很累。巨大的仓库里堆满了各种规格的货箱,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机油的味道。
叉车的轰鸣声、货物碰撞的闷响、工友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震得人耳膜发麻。
每天的工作就是不停地搬、扛、运、码,汗水浸透廉价的工服,在背上结出白色的盐渍,
手臂和腰背的肌肉酸痛得像是要裂开。工友们大多是些粗人,说话直来直去,
偶尔也开些带颜色的玩笑。他们对我这个“新来的”保持着一种疏离的观望态度。
没人问我的过去,但那种若有若无的打量和背后隐约的议论,我感觉得到。“喂,新来的,
那箱货,搬那边A区去!”一个叫老赵的工头,嗓门很大,总是指使我干最重的活儿。
我沉默地走过去,弯腰,发力,将沉重的货箱扛起,走向指定的区域。
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又涩又疼。“力气倒是不小。”老赵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着,
语气听不出是夸还是贬。日子就在这种机械的重复和沉重的体力消耗中一天天过去。
我像一台沉默的机器,只干活,不说话。用身体的极度疲惫,
来压制心底那头日夜咆哮的凶兽。直到那天下午。仓库新进了一批精密仪器,
包装箱上全是外文标识。负责签收的仓管员是个年轻小伙,看着那堆天书一样的字母和数字,
急得抓耳挠腮,对着送货单和货物标签,半天对不上号。“妈的,这写的什么鸟语!
”他烦躁地骂了一句。王主管也皱着眉头,对着单子发愁:“这批货急着要入库,
型号错了可不行!谁认识这玩意儿?”仓库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叉车的声音嗡嗡作响。
工友们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这地方,识字就不错了,谁还懂外文?
我正扛着一箱零件经过,目光扫过那些包装箱上的标签。是德文,
标注着具体的型号、规格和批次号。五年前,我还在林见白那个圈子里混的时候,
为了一个项目,专门突击学过一阵子德文。脚步顿了一下。“主管,”我放下肩上的箱子,
声音不大,但在一片安静中显得很清晰,“这批货的型号是KTR-7800S,
批次号是LOT20231015,对应送货单第三页第七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我身上。王主管愣了一下,赶紧翻动手里的送货单,
找到我说的位置,眼睛一亮:“嘿!对上了!就是它!KTR…啥啥S,批次号也对!沈沉,
你认识德文?”“以前…学过一点。”我含糊地应道。“行啊!深藏不露啊!
”王主管看我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带着点惊讶和欣赏,“以后这种带外文的货,
你帮着看看!省得抓瞎!”那个年轻的仓管员也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这只是个小插曲。但自那以后,仓库里那些若有若无的疏离目光,似乎少了一些。
老赵指使我干重活时,语气也没那么冲了。
王主管偶尔还会丢给我一些需要点“眼力见”的活儿,比如核对复杂的入库单,
或者整理一些需要细心分类的零配件。我依旧沉默寡言,埋头干活。
但在这个充斥着汗水和机油味的底层角落,我靠着一点被遗忘的技能,极其缓慢地、艰难地,
重新站稳了脚跟。两千五百块,扣除房租和最基本的生活费,所剩无几。
但我把每一分能省下的钱,都攒了起来。那些皱巴巴的零钞,被我一张张抚平,
压在枕头底下最深处。它们是我复仇的种子,虽然渺小,但必须积攒。夜深人静,
躺在隔断间那张硬板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鼾声和城中村特有的嘈杂,我睁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