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禾村乱世起烽烟 李斌放牛忍饥寒1941 年的冬月，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青禾村的土坯墙，卷起地上的枯草和尘土，打在人脸上生疼。
村口那棵老槐树早就没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双双干枯的手，挣扎着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捞到满手的冷意。
李斌牵着家里唯一的老黄牛，走在村外的田埂上。
他今年才十二岁，个子却比同龄孩子矮了一大截，身上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单衣，补丁摞着补丁，颜色都快分不清原本是什么色了。
裤子更短，露出脚踝，冻得通红，像是随时会裂开一道口子。
他手里握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放牛鞭，鞭梢早就断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杆，与其说是赶牛，不如说是用来给自己壮胆 —— 这乱世里，荒郊野外随时可能遇到土匪或者散兵，手里有个东西，总比空着手强。
老黄牛也瘦得厉害， ribs 根根分明地凸出来，走路慢吞吞的，每走一步都要喘口气，像是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
它低着头，在枯黄的草地上细细地啃着，偶尔能找到几根还带着点绿意的草根，就会停下来，慢慢嚼着，眼神里满是疲惫。
李斌看着老黄牛，肚子里传来一阵 “咕噜噜” 的叫声，那是饿了。
他早上只喝了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里面飘着几粒米，更多的是野菜碎，现在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
“牛啊牛，你再撑撑，等找到好点的草，你多吃点，我也能早点回家。”
李斌摸了摸老黄牛的脖子，声音沙哑得厉害。
老黄牛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抬起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啃着地上的枯草。
青禾村以前不是这样的。
李斌记得，小时候，村里的田地里还能长出金灿灿的麦子和沉甸甸的稻穗，每到秋收，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会冒出炊烟，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味。
那时候，他虽然也吃不饱，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天天饿肚子，连树皮都要跟村里的孩子抢着剥。
可自从三年前日军占了县城，这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了。
日军时不时会来村里扫荡，抢粮食、抢家畜，遇到反抗的村民，抬手就是一枪。
上个月，邻村的王大爷就是因为不肯把家里仅存的一袋玉米交出来，被日军用刺刀挑死了，尸体就扔在村口的小河里，漂了好几天才被家人捞上来。
除了日军，山上的土匪也没闲着，他们比日军更狠，不仅抢粮食，还抢女人，有时候甚至会放火烧房子，村里好几户人家的房子，就是被土匪烧了，现在只能住在临时搭的草棚里。
更让村民们喘不过气的，是地主阎修才。
阎修才是青禾村乃至周边几个村子最大的地主，家里有几百亩地，还开着粮铺和油坊。
日军来了之后，他立刻就投靠了日军，当了汉奸，借着日军的势力，变本加厉地剥削村民。
以前，村民们租他的地，还能留够自己吃的粮食，现在，他把租子提高了一倍还多，村民们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地，收上来的粮食，交完租子，就所剩无几了，只能靠挖野菜、剥树皮过日子。
李斌牵着老黄牛，慢慢走到一片相对平坦的草地。
这里的草比刚才的地方稍微好一点，至少还有些绿色。
他把老黄牛拴在一棵小树上，让它自己啃草，然后找了个背风的土坡，坐了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半块黑乎乎的窝头，这是他娘偷偷给他留的，让他放牛的时候饿了吃。
这窝头是用糠和少量玉米面做的，又干又硬，咬一口，剌得嗓子疼，还剌嗓子。
可李斌还是吃得很珍惜，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生怕吃得太快，一下子就没了。
他一边吃，一边抬头看向村子的方向。
村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连狗叫都没有 —— 不是村民们不想养狗，而是大部分人家的狗，都被日军或者土匪抢走杀了吃肉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 “轰隆隆” 的声音，像是打雷。
李斌心里一紧，赶紧站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天空中出现了两个小黑点，正朝着青禾村的方向飞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他认得，那是日军的侦察机。
“不好！
是鬼子的飞机！”
李斌心里咯噔一下，顾不上吃剩下的半块窝头，赶紧跑过去，解开拴在小树上的牛绳，牵着老黄牛，就往村里跑。
他跑得飞快，冻得通红的脚踝在地上磕磕绊绊，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他知道，日军的侦察机来了，后面很可能就会跟着日军的大部队，要是被他们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李斌牵着老黄牛，一路狂奔，很快就跑到了村口。
村口的几个村民看到他跑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围了上来。
“斌子，怎么了？
跑这么快？”
说话的是村里的老支书，他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手里拿着一根拐杖，身体看起来很虚弱，但眼神却很坚定。
“老支书，鬼子的飞机来了！
就在天上！”
李斌指着天空，气喘吁吁地说道。
老支书抬头一看，脸色顿时变了，他赶紧对周围的村民喊道：“快！
大家快把家里的粮食藏起来！
把值钱的东西也藏好！
鬼子的飞机来了，说不定后面就有鬼子的大部队！”
村民们一听，顿时慌了神，纷纷转身往家里跑。
有的村民抱着怀里的粮食，往地窖里藏；有的村民则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往床底下塞；还有的村民，干脆把孩子抱在怀里，准备往村后的山洞里躲。
李斌也牵着老黄牛，往家里跑。
他家在村子的最里面，是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屋顶盖着茅草，墙壁上有好几道裂缝，寒风从裂缝里灌进来，在屋里打着转。
“爹！
娘！
鬼子的飞机来了！
快把粮食藏起来！”
李斌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
他刚跑到家门口，就看到他爹李老实从屋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家里仅存的一点玉米面。
他娘则在屋里收拾着东西，脸上满是慌乱。
“斌子，你怎么回来了？
牛呢？”
李老实看到李斌，愣了一下，然后赶紧问道。
“牛在外面拴着呢！
爹，快把粮食藏起来，鬼子的飞机来了，说不定后面就有鬼子的人！”
李斌说道。
李老实一听，也顾不上问别的，赶紧拿着布袋，往屋里的地窖跑。
李斌家的地窖很小，只能容下一个人，里面除了放着粮食，还放着一些过冬的白菜和萝卜。
李斌的娘也收拾好了东西，她拉着李斌的手，着急地说道：“斌子，快，我们去村后的山洞躲躲，等鬼子走了再回来。”
李斌点了点头，跟着爹娘，往村后的山洞跑。
村里的很多村民都在往山洞的方向跑，大家扶老携幼，脸上满是恐惧。
有的孩子吓得哭了起来，被父母死死地捂住嘴巴，生怕哭声引来日军。
村后的山洞很大，能容纳下全村的人。
李斌和爹娘挤在山洞的一个角落里，洞里黑漆漆的，只能听到大家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洞外，日军侦察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然后又渐渐远去。
可大家还是不敢出去，都在洞里等着，生怕日军的大部队会突然出现。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外面还是没有动静。
老支书拄着拐杖，慢慢走到洞口，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的情况，然后对洞里的村民说道：“大家别慌，鬼子的飞机己经走了，暂时没看到鬼子的大部队。
不过大家还是小心点，先别回家，再等等看。”
村民们听了，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敢出去。
李斌靠在爹娘的身边，肚子又开始饿了，他想起了刚才没吃完的半块窝头，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他摸了摸怀里，空荡荡的，心里有些失落。
“斌子，饿了吧？”
他娘感觉到了他的不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小块红薯干，“这是我昨天藏起来的，你吃吧。”
李斌接过红薯干，心里暖暖的。
红薯干很硬，也没什么味道，但他还是吃得很开心。
他知道，这是娘省下来给他的，家里的粮食不多了，爹娘都舍不得吃。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了一阵争吵声，越来越大。
李斌和爹娘对视了一眼，都很疑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
李老实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洞口，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李老实走了回来，脸色很不好。
“怎么了？
爹，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李斌问道。
“还能是什么事？
天宝和天强两兄弟，因为半块窝头吵起来了。”
李老实叹了口气，说道，“天宝是哥哥，天强是弟弟，他们家就剩半块窝头了，天宝想自己吃，天强也想吃，两人就吵了起来，还打了起来。”
李斌听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在这个乱世里，粮食就是命，有时候，为了一口吃的，亲兄弟都会反目。
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哥哥，李世湖和李世平。
他爹李老实偏心，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两个哥哥，尤其是大哥李世湖，更是被他爹当成宝贝疙瘩。
家里有一点粮食，都是先给两个哥哥吃，他只能吃剩下的。
有时候，两个哥哥还会抢他的东西，他爹看到了，也只会骂他不懂事。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斌的娘叹了口气，眼里满是绝望，“鬼子天天来扫荡，土匪也不安分，阎修才那个汉奸又天天催着要租子，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饿死。”
李斌听了，心里也很沉重。
他虽然才十二岁，但他知道，娘说的是实话。
如果再这样下去，村里的人真的会活不下去。
他握紧了拳头，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努力，让爹娘过上好日子，不再饿肚子，不再受欺负。
又过了一会儿，老支书再次走到洞口，对洞里的村民说道：“大家可以回去了，外面没什么事了。
不过大家回去之后，一定要把粮食藏好，把门拴好，晚上尽量别出门。”
村民们听了，纷纷从洞里走了出来，慢慢往家里走。
李斌和爹娘也跟着人群，往家里走。
路上，大家都很沉默，没有人说话，只有寒风在耳边呼啸着。
回到家，李老实先去检查了一下地窖里的粮食，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李斌的娘则去厨房，准备做晚饭。
晚饭还是稀粥，里面飘着几粒米和一些野菜碎，比早上的还要稀。
李斌坐在桌子旁，看着碗里的稀粥，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想起了白天在田埂上看到的景象，想起了村民们恐惧的眼神，想起了天宝和天强兄弟因为半块窝头吵架的样子，心里很难过。
“斌子，快喝粥啊，凉了就不好喝了。”
他娘把一碗稀粥放在他面前，说道。
李斌点了点头，端起碗，慢慢喝了起来。
稀粥没什么味道，还带着点野菜的苦味，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喝了下去。
他知道，现在能有口粥喝，己经很不错了，很多村民连粥都喝不上。
晚饭过后，天己经黑了。
村里没有电灯，只能点煤油灯，煤油很贵，村民们都舍不得用，只有在实在看不清的时候，才会点上一盏，灯光昏昏暗暗的，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
李斌坐在煤油灯旁，看着手里的放牛鞭，心里想着白天的事。
他突然想起了曾祥铧先生，曾先生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以前在村里的私塾教书，后来日军来了，私塾就停办了。
曾先生为人正首，很同情村民们的遭遇，经常会偷偷帮助大家。
李斌很想读书，有时候会偷偷去曾先生家，听曾先生讲课。
曾先生也很喜欢他，会教他认一些字。
“爹，我想跟曾先生读书。”
李斌突然说道。
李老实愣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头：“读什么书？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读书？
你还是好好放牛，帮家里多干点活吧。”
“可是爹，读书能识字，能知道很多东西，说不定以后能帮到家里。”
李斌说道。
“帮家里？
怎么帮？
你以为读了书就能有饭吃了？”
李老实冷笑了一声，“我告诉你，现在这个世道，只有有枪有粮，才能活下去。
读书有什么用？
曾先生读了那么多书，还不是一样被日军欺负？
还不是一样饿肚子？”
李斌还想再说什么，他娘却拉了拉他的衣服，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了。
李斌看着爹娘坚决的眼神，只好把话咽了回去，但心里还是很不甘心。
他知道，读书不一定能马上改变现状，但他相信，总有一天，读书能帮到自己，帮到家里，帮到村里的人。
夜深了，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里灌进来，吹得煤油灯的火苗摇摇晃晃。
李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起了白天看到的日军侦察机，想起了村民们的恐惧，想起了自己的梦想。
他暗暗发誓，不管有多难，他都要坚持下去，一定要读书，一定要变强，总有一天，他要把日军赶出中国，要让青禾村的村民们过上好日子，不再饿肚子，不再受欺负。
窗外，月亮躲在乌云后面，整个青禾村都笼罩在一片黑暗和恐惧之中。
但在这片黑暗和恐惧之中，还有像李斌这样的孩子，怀揣着希望，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他们就像田埂上的小草，虽然渺小，虽然脆弱，但在寒风中，依然顽强地生长着，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李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梦里，他看到了青禾村的田地里长满了金灿灿的麦子和沉甸甸的稻穗，村民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日军和土匪都不见了，阎修才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和爹娘，还有村里的人，一起在田地里劳作，一起分享着丰收的喜悦。
他还看到自己坐在私塾里，跟着曾先生读书，认识了很多字，学到了很多知识。
可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把他从梦里惊醒。
他睁开眼，看到他爹李老实坐在床边，捂着嘴，不停地咳嗽着，脸色苍白。
他娘在一旁，焦急地拍着他爹的背，眼里满是担忧。
“爹，你怎么了？
是不是生病了？”
李斌赶紧坐起来，问道。
李老实摆了摆手，喘了口气，说道：“没事，老毛病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李斌知道，他爹不是老毛病，是饿的。
家里的粮食不多，他爹总是把好吃的让给两个哥哥，自己却吃很少，长期营养不良，身体越来越差。
“爹，你吃点东西吧，我这里还有一块红薯干。”
李斌从怀里掏出白天娘给他的红薯干，递到他爹面前。
李老实看了看红薯干，又看了看李斌，摇了摇头，说道：“斌子，你吃吧，爹不饿。”
“爹，你就吃吧，我不饿。”
李斌把红薯干塞到他爹手里。
李老实拿着红薯干，眼里有些湿润。
他慢慢剥开红薯干的皮，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心里满是愧疚。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李斌，总是偏心两个大儿子，忽略了这个小儿子。
可他也没办法，在这个乱世里，他只能尽量让家里的人活下去，有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偏心的决定。
李斌看着爹吃红薯干的样子，心里也很难过。
他知道，爹也不容易，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要承受很多压力。
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努力，让爹娘过上好日子，不再让他们饿肚子，不再让他们受苦。
天快亮的时候，李斌才再次睡着。
他睡得很沉，梦里，他又看到了青禾村丰收的景象，看到了村民们幸福的笑容。
他相信，总有一天，梦里的景象会变成现实。
第二天一大早，李斌就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那件打满补丁的粗布单衣，准备去放牛。
他走到厨房，看到娘正在煮粥，锅里的粥比昨天还要稀，几乎看不到米粒。
“娘，我去放牛了。”
李斌说道。
他娘点了点头，从锅里舀了一碗稀粥，递给李斌：“斌子，先喝点粥再去，别饿着肚子。”
李斌接过粥碗，慢慢喝
村口那棵老槐树早就没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双双干枯的手，挣扎着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捞到满手的冷意。
李斌牵着家里唯一的老黄牛，走在村外的田埂上。
他今年才十二岁，个子却比同龄孩子矮了一大截，身上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单衣，补丁摞着补丁，颜色都快分不清原本是什么色了。
裤子更短，露出脚踝，冻得通红，像是随时会裂开一道口子。
他手里握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放牛鞭，鞭梢早就断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杆，与其说是赶牛，不如说是用来给自己壮胆 —— 这乱世里，荒郊野外随时可能遇到土匪或者散兵，手里有个东西，总比空着手强。
老黄牛也瘦得厉害， ribs 根根分明地凸出来，走路慢吞吞的，每走一步都要喘口气，像是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
它低着头，在枯黄的草地上细细地啃着，偶尔能找到几根还带着点绿意的草根，就会停下来，慢慢嚼着，眼神里满是疲惫。
李斌看着老黄牛，肚子里传来一阵 “咕噜噜” 的叫声，那是饿了。
他早上只喝了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里面飘着几粒米，更多的是野菜碎，现在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
“牛啊牛，你再撑撑，等找到好点的草，你多吃点，我也能早点回家。”
李斌摸了摸老黄牛的脖子，声音沙哑得厉害。
老黄牛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抬起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啃着地上的枯草。
青禾村以前不是这样的。
李斌记得，小时候，村里的田地里还能长出金灿灿的麦子和沉甸甸的稻穗，每到秋收，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会冒出炊烟，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味。
那时候，他虽然也吃不饱，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天天饿肚子，连树皮都要跟村里的孩子抢着剥。
可自从三年前日军占了县城，这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了。
日军时不时会来村里扫荡，抢粮食、抢家畜，遇到反抗的村民，抬手就是一枪。
上个月，邻村的王大爷就是因为不肯把家里仅存的一袋玉米交出来，被日军用刺刀挑死了，尸体就扔在村口的小河里，漂了好几天才被家人捞上来。
除了日军，山上的土匪也没闲着，他们比日军更狠，不仅抢粮食，还抢女人，有时候甚至会放火烧房子，村里好几户人家的房子，就是被土匪烧了，现在只能住在临时搭的草棚里。
更让村民们喘不过气的，是地主阎修才。
阎修才是青禾村乃至周边几个村子最大的地主，家里有几百亩地，还开着粮铺和油坊。
日军来了之后，他立刻就投靠了日军，当了汉奸，借着日军的势力，变本加厉地剥削村民。
以前，村民们租他的地，还能留够自己吃的粮食，现在，他把租子提高了一倍还多，村民们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地，收上来的粮食，交完租子，就所剩无几了，只能靠挖野菜、剥树皮过日子。
李斌牵着老黄牛，慢慢走到一片相对平坦的草地。
这里的草比刚才的地方稍微好一点，至少还有些绿色。
他把老黄牛拴在一棵小树上，让它自己啃草，然后找了个背风的土坡，坐了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半块黑乎乎的窝头，这是他娘偷偷给他留的，让他放牛的时候饿了吃。
这窝头是用糠和少量玉米面做的，又干又硬，咬一口，剌得嗓子疼，还剌嗓子。
可李斌还是吃得很珍惜，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生怕吃得太快，一下子就没了。
他一边吃，一边抬头看向村子的方向。
村里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连狗叫都没有 —— 不是村民们不想养狗，而是大部分人家的狗，都被日军或者土匪抢走杀了吃肉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 “轰隆隆” 的声音，像是打雷。
李斌心里一紧，赶紧站起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天空中出现了两个小黑点，正朝着青禾村的方向飞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他认得，那是日军的侦察机。
“不好！
是鬼子的飞机！”
李斌心里咯噔一下，顾不上吃剩下的半块窝头，赶紧跑过去，解开拴在小树上的牛绳，牵着老黄牛，就往村里跑。
他跑得飞快，冻得通红的脚踝在地上磕磕绊绊，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他知道，日军的侦察机来了，后面很可能就会跟着日军的大部队，要是被他们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李斌牵着老黄牛，一路狂奔，很快就跑到了村口。
村口的几个村民看到他跑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围了上来。
“斌子，怎么了？
跑这么快？”
说话的是村里的老支书，他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手里拿着一根拐杖，身体看起来很虚弱，但眼神却很坚定。
“老支书，鬼子的飞机来了！
就在天上！”
李斌指着天空，气喘吁吁地说道。
老支书抬头一看，脸色顿时变了，他赶紧对周围的村民喊道：“快！
大家快把家里的粮食藏起来！
把值钱的东西也藏好！
鬼子的飞机来了，说不定后面就有鬼子的大部队！”
村民们一听，顿时慌了神，纷纷转身往家里跑。
有的村民抱着怀里的粮食，往地窖里藏；有的村民则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往床底下塞；还有的村民，干脆把孩子抱在怀里，准备往村后的山洞里躲。
李斌也牵着老黄牛，往家里跑。
他家在村子的最里面，是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屋顶盖着茅草，墙壁上有好几道裂缝，寒风从裂缝里灌进来，在屋里打着转。
“爹！
娘！
鬼子的飞机来了！
快把粮食藏起来！”
李斌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
他刚跑到家门口，就看到他爹李老实从屋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家里仅存的一点玉米面。
他娘则在屋里收拾着东西，脸上满是慌乱。
“斌子，你怎么回来了？
牛呢？”
李老实看到李斌，愣了一下，然后赶紧问道。
“牛在外面拴着呢！
爹，快把粮食藏起来，鬼子的飞机来了，说不定后面就有鬼子的人！”
李斌说道。
李老实一听，也顾不上问别的，赶紧拿着布袋，往屋里的地窖跑。
李斌家的地窖很小，只能容下一个人，里面除了放着粮食，还放着一些过冬的白菜和萝卜。
李斌的娘也收拾好了东西，她拉着李斌的手，着急地说道：“斌子，快，我们去村后的山洞躲躲，等鬼子走了再回来。”
李斌点了点头，跟着爹娘，往村后的山洞跑。
村里的很多村民都在往山洞的方向跑，大家扶老携幼，脸上满是恐惧。
有的孩子吓得哭了起来，被父母死死地捂住嘴巴，生怕哭声引来日军。
村后的山洞很大，能容纳下全村的人。
李斌和爹娘挤在山洞的一个角落里，洞里黑漆漆的，只能听到大家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洞外，日军侦察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然后又渐渐远去。
可大家还是不敢出去，都在洞里等着，生怕日军的大部队会突然出现。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外面还是没有动静。
老支书拄着拐杖，慢慢走到洞口，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的情况，然后对洞里的村民说道：“大家别慌，鬼子的飞机己经走了，暂时没看到鬼子的大部队。
不过大家还是小心点，先别回家，再等等看。”
村民们听了，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敢出去。
李斌靠在爹娘的身边，肚子又开始饿了，他想起了刚才没吃完的半块窝头，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他摸了摸怀里，空荡荡的，心里有些失落。
“斌子，饿了吧？”
他娘感觉到了他的不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小块红薯干，“这是我昨天藏起来的，你吃吧。”
李斌接过红薯干，心里暖暖的。
红薯干很硬，也没什么味道，但他还是吃得很开心。
他知道，这是娘省下来给他的，家里的粮食不多了，爹娘都舍不得吃。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了一阵争吵声，越来越大。
李斌和爹娘对视了一眼，都很疑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
李老实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洞口，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李老实走了回来，脸色很不好。
“怎么了？
爹，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李斌问道。
“还能是什么事？
天宝和天强两兄弟，因为半块窝头吵起来了。”
李老实叹了口气，说道，“天宝是哥哥，天强是弟弟，他们家就剩半块窝头了，天宝想自己吃，天强也想吃，两人就吵了起来，还打了起来。”
李斌听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在这个乱世里，粮食就是命，有时候，为了一口吃的，亲兄弟都会反目。
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哥哥，李世湖和李世平。
他爹李老实偏心，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两个哥哥，尤其是大哥李世湖，更是被他爹当成宝贝疙瘩。
家里有一点粮食，都是先给两个哥哥吃，他只能吃剩下的。
有时候，两个哥哥还会抢他的东西，他爹看到了，也只会骂他不懂事。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斌的娘叹了口气，眼里满是绝望，“鬼子天天来扫荡，土匪也不安分，阎修才那个汉奸又天天催着要租子，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饿死。”
李斌听了，心里也很沉重。
他虽然才十二岁，但他知道，娘说的是实话。
如果再这样下去，村里的人真的会活不下去。
他握紧了拳头，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努力，让爹娘过上好日子，不再饿肚子，不再受欺负。
又过了一会儿，老支书再次走到洞口，对洞里的村民说道：“大家可以回去了，外面没什么事了。
不过大家回去之后，一定要把粮食藏好，把门拴好，晚上尽量别出门。”
村民们听了，纷纷从洞里走了出来，慢慢往家里走。
李斌和爹娘也跟着人群，往家里走。
路上，大家都很沉默，没有人说话，只有寒风在耳边呼啸着。
回到家，李老实先去检查了一下地窖里的粮食，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李斌的娘则去厨房，准备做晚饭。
晚饭还是稀粥，里面飘着几粒米和一些野菜碎，比早上的还要稀。
李斌坐在桌子旁，看着碗里的稀粥，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想起了白天在田埂上看到的景象，想起了村民们恐惧的眼神，想起了天宝和天强兄弟因为半块窝头吵架的样子，心里很难过。
“斌子，快喝粥啊，凉了就不好喝了。”
他娘把一碗稀粥放在他面前，说道。
李斌点了点头，端起碗，慢慢喝了起来。
稀粥没什么味道，还带着点野菜的苦味，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喝了下去。
他知道，现在能有口粥喝，己经很不错了，很多村民连粥都喝不上。
晚饭过后，天己经黑了。
村里没有电灯，只能点煤油灯，煤油很贵，村民们都舍不得用，只有在实在看不清的时候，才会点上一盏，灯光昏昏暗暗的，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
李斌坐在煤油灯旁，看着手里的放牛鞭，心里想着白天的事。
他突然想起了曾祥铧先生，曾先生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以前在村里的私塾教书，后来日军来了，私塾就停办了。
曾先生为人正首，很同情村民们的遭遇，经常会偷偷帮助大家。
李斌很想读书，有时候会偷偷去曾先生家，听曾先生讲课。
曾先生也很喜欢他，会教他认一些字。
“爹，我想跟曾先生读书。”
李斌突然说道。
李老实愣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头：“读什么书？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读书？
你还是好好放牛，帮家里多干点活吧。”
“可是爹，读书能识字，能知道很多东西，说不定以后能帮到家里。”
李斌说道。
“帮家里？
怎么帮？
你以为读了书就能有饭吃了？”
李老实冷笑了一声，“我告诉你，现在这个世道，只有有枪有粮，才能活下去。
读书有什么用？
曾先生读了那么多书，还不是一样被日军欺负？
还不是一样饿肚子？”
李斌还想再说什么，他娘却拉了拉他的衣服，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了。
李斌看着爹娘坚决的眼神，只好把话咽了回去，但心里还是很不甘心。
他知道，读书不一定能马上改变现状，但他相信，总有一天，读书能帮到自己，帮到家里，帮到村里的人。
夜深了，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里灌进来，吹得煤油灯的火苗摇摇晃晃。
李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起了白天看到的日军侦察机，想起了村民们的恐惧，想起了自己的梦想。
他暗暗发誓，不管有多难，他都要坚持下去，一定要读书，一定要变强，总有一天，他要把日军赶出中国，要让青禾村的村民们过上好日子，不再饿肚子，不再受欺负。
窗外，月亮躲在乌云后面，整个青禾村都笼罩在一片黑暗和恐惧之中。
但在这片黑暗和恐惧之中，还有像李斌这样的孩子，怀揣着希望，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他们就像田埂上的小草，虽然渺小，虽然脆弱，但在寒风中，依然顽强地生长着，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李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梦里，他看到了青禾村的田地里长满了金灿灿的麦子和沉甸甸的稻穗，村民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日军和土匪都不见了，阎修才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和爹娘，还有村里的人，一起在田地里劳作，一起分享着丰收的喜悦。
他还看到自己坐在私塾里，跟着曾先生读书，认识了很多字，学到了很多知识。
可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把他从梦里惊醒。
他睁开眼，看到他爹李老实坐在床边，捂着嘴，不停地咳嗽着，脸色苍白。
他娘在一旁，焦急地拍着他爹的背，眼里满是担忧。
“爹，你怎么了？
是不是生病了？”
李斌赶紧坐起来，问道。
李老实摆了摆手，喘了口气，说道：“没事，老毛病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李斌知道，他爹不是老毛病，是饿的。
家里的粮食不多，他爹总是把好吃的让给两个哥哥，自己却吃很少，长期营养不良，身体越来越差。
“爹，你吃点东西吧，我这里还有一块红薯干。”
李斌从怀里掏出白天娘给他的红薯干，递到他爹面前。
李老实看了看红薯干，又看了看李斌，摇了摇头，说道：“斌子，你吃吧，爹不饿。”
“爹，你就吃吧，我不饿。”
李斌把红薯干塞到他爹手里。
李老实拿着红薯干，眼里有些湿润。
他慢慢剥开红薯干的皮，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心里满是愧疚。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李斌，总是偏心两个大儿子，忽略了这个小儿子。
可他也没办法，在这个乱世里，他只能尽量让家里的人活下去，有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偏心的决定。
李斌看着爹吃红薯干的样子，心里也很难过。
他知道，爹也不容易，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要承受很多压力。
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努力，让爹娘过上好日子，不再让他们饿肚子，不再让他们受苦。
天快亮的时候，李斌才再次睡着。
他睡得很沉，梦里，他又看到了青禾村丰收的景象，看到了村民们幸福的笑容。
他相信，总有一天，梦里的景象会变成现实。
第二天一大早，李斌就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那件打满补丁的粗布单衣，准备去放牛。
他走到厨房，看到娘正在煮粥，锅里的粥比昨天还要稀，几乎看不到米粒。
“娘，我去放牛了。”
李斌说道。
他娘点了点头，从锅里舀了一碗稀粥，递给李斌：“斌子，先喝点粥再去，别饿着肚子。”
李斌接过粥碗，慢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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