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滚!你给我滚出去!”女人尖利的声音带着哭腔,穿透隔音并不算太好的墙壁。
紧接着是男人粗哑的咆哮,以及某种重物砸在地板上的闷响。“这房子也有我的一半!
要滚也是你滚!”林晚叹了口气,熟练地戴上了降噪耳机。她对这场面并不陌生。
这对新婚不到两年的夫妻,似乎总有吵不完的架,任何鸡毛蒜皮都能演变成一场战争。
但像今天这样激烈的,还是头一次。争吵声持续了十几分钟,
最终以男人灰头土脸地逃离和一声巨大的摔门声告终。世界重归寂静。第二天,
林晚走进电梯,正好撞见对门的女主人。她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眼眶红肿,
原本明媚的脸庞上覆盖着一层灰败的气息。她看见林晚,嘴唇动了动,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
却最终只是疲惫地垂下了头,一言不发地走进了电梯。林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默默地数着电梯数字。3楼,电梯门开了,但电梯外并没有人。301的房门没有关严,
留了一条缝隙。门缝里很暗,看不清具体,但她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从那里投射出来,
落在她身上。她猛地转头看去。“咔哒。”301的房门以极快的速度关上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她回到自家门口时,脑海里还徘徊着301那道漆黑的门缝。
然而,就在掏钥匙时,她的目光凝固了——门口那张上午才被她刷洗得干干净净的脚垫上,
赫然印着几个模糊的脚印,边缘还散落着一些粗粝的、不属于这里的砂粒。心脏猛地一缩。
她家住四楼,这层楼只有两户,而对门那对吵架的小夫妻已经搬走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上了林晚的心头。这种不安,
在周二下午三点,被具象化了。门铃响起时,林晚刚冲好一杯咖啡,
准备继续绘制她的二次元插画。透过猫眼,她看到了社区网格员刘姐那张熟悉的脸,
还有标志性的印着“社区服务”的蓝色马甲。“小林啊,在家呢?”打开门,
刘姐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十分符合她对社区工作者的刻板印象。“刘姐,有事吗?
”林晚侧身让她进来。“没啥大事,就是做个普法宣传。”刘姐摆摆手,站在玄关没动,
从手里一叠宣传册里抽出一张粉红色的,递了过来,“市里最近在搞‘命案防控’宣传,
你多看看,提高警惕。”“命案……防控?”林晚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
指尖感到一阵莫名的凉意。这个词过于沉重,
与她这个充斥着颜料和咖啡香的小世界格格不入。“对,就是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防火防盗防纠纷嘛。”刘姐的语气依旧平常,但她的话速微微放慢,
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前倾了少许,带来一股淡淡的打印机墨粉和楼道灰尘混合的味道。
“尤其是咱们这个单元,”她压低了声音,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紧闭的401房门,
“最近不太平,有点邻里纠纷。”林晚立刻想到了对门那对夫妻。“您是说……对面那家?
”刘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笑容像一张面具。“总之啊,你一个人住,多注意点总没坏处。
”她看着林晚,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像是在传递某种心照不宣的讯息,
“晚上睡觉,记得反锁好门。不是熟人,千万别开。”锁门而已,就算没人提醒,
她作为一个独居女青年也会注意的。林晚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还有,”刘姐顿了顿,
声音压得更低,像耳语般钻进林晚的耳朵里,“有时候,熟人也得多留个心眼。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她像完成了一项既定程序,脸上的表情一收,就往楼下走去。
林晚捏着那张仿佛带着千斤重量的粉色通知单,僵在门口。
初夏温热的风从楼道尽头的窗户吹进来,她却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是熟人,千万别开。
有时候,熟人也得多留个心眼。这两句话在她脑子里反复盘旋。刘姐只是例行公事地提醒吗?
可那语气,那眼神……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在对门刚刚爆发激烈争吵并有人离开之后?
还有,她刚才敲楼上的门了吗?下楼以后,也没听见她与楼下邻居交谈的声音,
难道这场“命案防控”的宣传,只面向她一个人?刘姐的来访,
像在林晚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荡开,让她开始注意到许多之前被忽略的细节。
她发现,门口地垫上那几粒砂粒,在她打扫过后,隔天又会诡异地出现新的。位置很微妙,
像是有人刻意用鞋尖蹭过。她发现,502的王阿姨,似乎比以前更“关心”她了。
每次在电梯里遇到,王阿姨都会热情地拉着她聊天。“小林啊,一个人在家画画辛苦吧?
晚上睡得好吗?我听说你们搞艺术的都熬夜,可得注意身体啊。
”王阿姨笑眯眯地往她手里塞了个橘子,状似无意地问,
“最近……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吧?咱们这楼啊,隔音不太好。”林晚含糊地应着,
心里却警铃大作。王阿姨怎么知道她晚上工作?她又指的是什么“奇怪的声音”?
更让她不适的是201室的张老师。那位退休的老教师,
不知何时在楼道公告栏上贴了一张手写的《楼道文明公约补充条例》。纸张崭新,
字迹一丝不苟,用的还是打印店那种最醒目的红色宋体:一、晚十点后,请保持绝对安静,
任何声响均视为扰民。二、私人物品包括垃圾禁止在门外停留超过三十秒。三、非必要,
不互相打扰,保持舒适社交距离。……这哪里是公约?这简直是监狱守则!
林晚看着那刺目的红色条例,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种对“秩序”近乎偏执的追求,
让她感到窒息。她试图将这些异常串联起来。
刘姐的警告、301的窥视、王阿姨的打听、张老师的规则……它们像一根根无形的线,
把她紧紧地缠绕在其中。——————夜深了。白天的喧嚣沉寂下去,城市陷入沉睡。
林晚却毫无睡意,数位屏幽幽的光映着她有些苍白的脸。
对门夫妻争吵的画面、刘姐意味深长的眼神、那张红色的公约……在她脑子里交替闪现。
她起身想去倒杯水,脚下不小心踢到了画架旁的一个空颜料罐。罐子“哐当”一声滚倒在地,
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林晚的心猛地一跳,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屏住了呼吸。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几秒钟后,
或者更久——“咚……”一声沉闷的、富有节奏的声音,从天花板传来。不是电钻,
也不是桌椅拖动,那声音……更像是一个沉重的、有弹性的物体,在一下,又一下,
持续地撞击着地板。“咚……咚……咚……”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
精准地敲打在林晚的耳膜和心脏上。它来自正上方,来自502室。
林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耳朵竭力地捕捉着楼上的每一丝动静。那撞击声持续了大概两分钟,然后,
和她出现时一样突兀地,停止了。一切重归死寂。但这死寂比任何噪音都更让人恐惧。
林晚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她想起刘姐的话,想起301门缝后的视线,
想起王阿姨关于“奇怪声音”的询问。果然,这栋楼隔音不太好。她颤抖着手,将杯子放下,
一步一步挪到门边,手指冰凉地覆上冰冷的门锁,“咔哒”一声,将内锁死死拧紧。然后,
她像被抽干了力气,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门外,楼道里声控灯的微弱光晕,
从门缝底下渗进来一丝。而就在那线光晕即将被走廊尽头的黑暗吞噬的边缘,
一片狭长的、人形的阴影,静静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咚……咚……咚……”那沉闷的撞击声,像一枚楔子,
牢牢钉进了林晚的脑海。自那晚之后,它没有再次响起,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与日俱增。
她开始失眠,哪怕是最细微的声响——冰箱的运作声、窗外路过的车声,
都能让她从浅眠中惊坐而起,心脏狂跳。白天也变得难熬。
她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沉浸于创作,画笔下的线条总是带着一丝不安的颤抖。
她开始频繁地透过猫眼向外窥视,楼道大多数时候空无一人,但那片地垫上的砂粒,
总会顽固地再次出现。刘姐留下的那张粉色“命案防控”通知单,
被她随手放在了玄关的鞋柜上。每次出门,那抹刺眼的粉色都会闯入她的视线,
像一句无声的嘲讽。她把它扔进了垃圾桶。恐惧在她的世界里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线。
界线之内,是她勉强维持秩序的小小公寓;界线之外,
是整个单元楼构成的、充满未知规则的囚笼。打破这脆弱平衡的,是一次熬夜。
为了赶一个紧急的稿件,林晚熬了一个通宵。凌晨四点,当她终于完成最后一笔,
疲惫和咖啡因的后续作用让她头晕目眩。她站起身,想活动一下僵硬的筋骨,
却不小心被地上的数据线绊了一下。“哐当——!”她整个人失去平衡,
手肘重重撞在旁边的金属画架腿上,发出一声在寂静凌晨里堪称巨响的噪音。画架摇晃着,
几支画笔和那罐未盖紧的颜料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林晚摔倒在地,手肘传来钻心的疼。
但比疼痛更快的,是瞬间攫住她全身的冰冷恐惧。完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放在客厅充电的手机,屏幕就猝然亮起,铃声在死寂中尖锐地炸开。凌晨四点零三分。
一个没有存储的本地号码。林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
颤抖着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喂?”她的声音干涩发紧。电话那头,
传来了502王阿姨那熟悉、此刻却显得异常冰冷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热情,
只有一种程式化的“关切”:“小林啊……”她的语调拖得很长,像是在确认什么,
“这都几点了?怎么这么大动静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林晚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王阿姨怎么会有她的号码?她从没把自己的手机号给过邻居!而且,这电话来得太快了,
快得不像巧合。“没……没什么,王阿姨,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碰倒了东西。
”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哦,没事就好。”王阿姨的语气缓和了些,
但接下来的话却让林晚如坠冰窟,“咱们这楼隔音不好,你也知道的。张老师定的公约,
晚十点后要保持安静,大家都得遵守,对吧?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么晚还不睡,不安全,
也影响别人休息。”公约……遵守……林晚捏着电话,指节泛白。她还没来得及回应,
听筒里又传来王阿姨仿佛自言自语般的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却又字字清晰:“唉,
之前对门那家,也是总不注意……到底还是搬走了,清净了。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忙音像冰冷的潮水,涌进林晚的耳朵。她瘫坐在地上,
浑身发冷。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她抬起头,惊恐地望向门口。
几乎就在电话挂断的同时,门外,传来了极其缓慢、沉重的脚步声。
“嗒……嗒……嗒……”那不是路过,而是在她门口徘徊。脚步声中,
还夹杂着一种细微的、像是帆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有人在外面!林晚连滚带爬地冲到门边,
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颤抖着,将眼睛紧紧贴上冰冷的猫眼。
楼道声控灯因为脚步声而亮着,昏黄的光线下,一个瘦高的、模糊的黑色身影,
正背对着她的房门,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站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
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林晚对上了一双眼睛。是301的陈大强。
隔着扭曲的猫眼镜头,那双眼睛显得空洞、麻木,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他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猫眼的方向,仿佛能穿透这小小的窥视孔,
看到门后惊恐万状的她。帆布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抬起脚,用鞋底,在她门口的地垫上,
来回地、缓慢地蹭了蹭。然后,他转过身,像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楼梯拐角。
声控灯熄灭了。楼道陷入一片黑暗。林晚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睡衣。
她终于明白了,刘姐的警告、王阿姨的电话、陈大强的凝视……这一切都不是独立的。
它们是一个整体,一张正在缓缓收拢的网,将她网的死死的。——————“之前对门那家,
也是总不注意……到底还是搬走了,清净了。”王阿姨这句话,
像魔咒一样在林晚脑子里循环。对门夫妻的消失,绝不是偶然!她必须弄清楚,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强烈的求生欲暂时压倒了恐惧。她打开电脑,
开始疯狂搜索这个小区的相关信息,尤其是她所在的这个单元。
本地的业主论坛、贴吧、甚至是一些二手交易平台的留言区,她都没有放过。
大部分信息都平淡无奇。直到她在一个流量很小的本地生活论坛,
用单元号和“纠纷”、“噪音”等关键词组合搜索时,挖出了几条沉在几十页之后的旧帖。
发帖时间大概在两年前,ID不同,但内容却惊人地相似。
迪士尼在逃奥特曼:“7号楼四单元是不是风水不好?楼下那家神经病,总说我们晚上吵,
我们明明都睡了!今天门口还被丢了垃圾!
”对方正在输入中……:“刚搬来7号楼四单元没多久,感觉邻居怪怪的。
有个退休老师总贴纸条说我家鞋柜放的位置不对……想提前退租了。
”最让林晚脊背发凉的一条是,一个匿名的求助帖,内容很短:“求助!
感觉被邻居针对了怎么办?住7号楼四单元,晚上总人敲墙,跟社区网格员反映过也没用,
她反而提醒我注意命案防控。男朋友说我想多了,
可我真的很害怕……”这条帖子下面只有零星几条回复,有劝她搬家的,
也有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帖子最后,发帖人没有再回复。林晚注意到,
这些提到异常情况的帖子,都集中在最近一两年内,并且,
发帖人都再也没有在这个论坛上活跃过。通过这些帖子,
的居民相处模式浮出水面:投诉或表现出“不合规” 就会被邻居孤立、被社区网格员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