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冰冷复苏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脱，顾思量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光线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一下，
视线缓缓聚焦。白色的天花板，熟悉的吊灯，
还有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洗衣液和尘埃的冰冷味道。这不是医院，
也不是车祸现场。这是他的家。不，准确说，是即将不再是他的家的地方。
顾思量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晚上十点十七分。日期显示的是，
十年前的那个九月十二日。他们约好明天上午九点，在民政局门口见。
这是他和沈蒹离婚的前一夜。那场惨烈的车祸，撕裂金属的巨响和刺眼的火光，
原来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另一个荒诞的起点。他竟然……重生了。顾思量撑着身体坐起来，
宿醉般的头痛让他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他记得很清楚，上一世的这个晚上，
他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吐了一地，
然后就那么和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天亮。可现在，他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薄被。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很快，水声停了。一个身影裹着浴巾走了出来，雾气氤氲中，
带着一丝湿润的暖意。是沈蒹。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看到坐在床上的顾思量，
动作明显地一僵。那双总是清冷如秋水的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到难以形容的情绪，
震惊，迷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顾思量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上一世的这个时候，
他们已经冷战了半年，分房睡了三个月，家里像个冰窖。沈蒹早就搬去了次卧，
绝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主卧的浴室里。她的反应太不正常了。“你……”顾思量开口，
嗓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怎么在这？”沈蒹捏着毛巾的手指紧了紧，
她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声说：“我……次卧的热水器好像坏了。
”这是一个蹩脚到可笑的借口。家里的热水器是燃气的，一个坏了，全屋都没热水。
顾思量没有戳穿她。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混乱。一个疯狂的念头，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的四肢百骸。
他试探着，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气，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沈蒹，明天九点，
民政局门口，别忘了。”话音落下的瞬间，沈蒹手里的毛巾“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顾思量，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血色一点点漫上来，
震惊和痛苦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不是因为“离婚”这个词，而是因为他此刻的语气，
和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顾思量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了。她也回来了。这个认知，
没有带来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
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十年。离婚后的十年，他们各自生活，再无交集。他拼命工作，
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设计师，做到了业内翘楚。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午夜梦回，
那段婚姻里的窒息和疲惫，依然会像鬼魅一样缠绕着他。无休止的争吵，
她对娘家无底线的补贴，他日益沉默的加班，还有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父亲重病，
急需手术费，他找她商量动用夫妻共同存款，她却面露难色，说钱已经借给她弟弟买婚房了。
那一刻，他所有的爱和期望，都碎成了齑粉。现在，命运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他不想报复，也不想纠缠。他只是累了。“思量，
我们……”沈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似乎想说什么，想解释，想挽回。
“别说了。”顾思量打断了她，他掀开被子下床，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枕头和一床备用被，
“我去次卧睡。”他没有看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擦肩而过的瞬间，
他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沐浴露香气，清新的柠檬味，曾经是他最安心的味道，
如今却只让他觉得无比疲惫。“顾思量！”沈蒹终于忍不住，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上一世……你后来，过得好吗？”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
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顾思量沉默了片刻。好吗？他不知道。他赚了很多钱，
得到了很多名誉，却再也没有爱过谁。他的人生像一台精准运转的机器，高效，却冰冷。
“挺好的。”他最终只是淡淡地吐出三个字，然后拉开次卧的门，走了进去，“砰”的一声，
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门外，沈蒹站在原地，身体一点点地凉了下去。她也记得。
她记得离婚后的浑浑噩噩，记得弟弟经商失败欠下巨额赌债，
记得父母是如何指责她没有抓住顾思量这个“潜力股”，记得她在无数个深夜里，
抱着他们的结婚照，无声地痛哭。直到那场车祸，她从路边新闻里看到顾思量的名字时，
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疯了一样冲向现场，然后……就回到了这里。
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欣喜若狂。她想，这一次，她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她要好好爱他，弥补所有的亏欠。可她忘了，他也回来了。那个被她伤透了心的顾思量，
也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了起点。并且，他已经不想要她了。2 昨日重现第二天清晨，
顾思量很早就醒了。没有宿醉的头痛，十年如一日的生物钟让他精神清明。他换上运动服，
像上一世离婚后的每一天一样，出门晨跑。晨光熹微，空气清冽。他沿着熟悉的街道慢跑，
路过那家他们曾经最爱吃的早餐店，包子的香气弥漫开来，顾思量却目不斜视地跑了过去。
有些东西，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跑完步回家，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小米粥，
煎蛋，还有两根金黄的油条。沈蒹穿着围裙，正从厨房里端出一碟小菜。看到他回来，
她有些局促地笑了笑：“你醒了？快来吃早餐吧。”这是他们结婚三年来，
她屈指可数的几次早起做饭。顾思量眼神平静地扫了一眼餐桌，淡淡道：“不用了，我不饿。
”他径直走进卧室，拿了换洗衣物就进了浴室。沈蒹端着盘子，僵在原地，
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她想起了上一世，她总是以工作忙为借口，
从未给他做过一顿像样的早餐。他曾经开玩笑说，
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早上能吃到她做的煎蛋。她以为，用这种方式可以示好，可以弥补。
可她忘了，被饿过太久的人，已经不需要那颗迟来的糖了。顾思量洗漱完出来，
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八点整。“我先去公司，
九点在民政局门口见。”他拿起公文包，语气公事公办，
仿佛在和一个无关紧要的客户交代行程。“思量！”沈蒹追上两步，拦在他面前，
“我们……真的不能再谈谈吗？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我……”“谈什么？”顾思量看着她，
眼神里没有波澜，“谈你弟弟要买婚房，你一声不吭拿走我们全部积蓄？
还是谈我爸躺在病床上，我求你，你却说拿不出钱？”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
精准地扎在沈蒹最痛的地方。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s_lot_of_things上一世，这些话他从未说出口。他只是沉默，
用无尽的加班和冷漠来表达他的失望。而她，也因为心虚和愧疚，不敢去触碰这个话题。
直到离婚，他们之间都隔着这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沈蒹，重来一次，不是为了让你弥补我。
”顾思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是为了放过我们自己。
别再把我们绑在一起，互相折磨了。”他说完，绕过她，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关上的瞬间，
沈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缓缓地蹲了下去。眼泪，终于决堤。顾思量开着车，
行驶在去公司的路上。十年前的城市，还没有那么拥堵。他打开车窗，晨风灌了进来，
吹散了心头的烦闷。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很残忍，但他必须这么做。长痛不如短痛。
到了公司，他直接去了总监办公室。“王总监，关于城南那个‘星河湾’的项目，
我想争取一下。”顾思量开门见山。王总监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顾思量当时只是公司一个普通的设计师，而“星河湾”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项目，
竞争者都是组里的资深设计师。“小顾，你有想法是好的，但这个项目……”“王总，
我知道这个项目的设计难点在于如何在有限的预算内，
实现甲方‘未来感’和‘归属感’并存的要求。”顾思量打断他，
将自己连夜凭借记忆画出的几张概念草图放在桌上，“这是我的一些初步构想，
利用光影和可再生材料，打造一个‘会呼吸的社区’。”王总监拿起草图，
眼神从最初的随意，慢慢变得专注，最后化为一丝惊艳。顾思量的设计理念，
在十年后是主流，但在此刻，却相当前卫和大胆，并且完美地切中了甲方的痛点。
“这个想法……很有意思。”王总监沉吟片刻，“这样，你先做个详细的方案出来，下周一，
项目组内部竞标。”“谢谢王总。”顾思量知道，他已经成功了第一步。上一世，
他因为家庭的琐事心力交瘁，错过了这个项目。项目被他当时的“好友”兼同事周明杰拿下，
周明杰也因此一飞冲天，成了公司的设计新星。后来他才知道，周明杰的方案，
其实剽窃了他酒后吐露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这一世，他要把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拿回来。
处理完公司的事，时间已经指向八点五十。顾思量驱车前往民政局。他到的时候，
离九点还有五分钟。他把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点了一支烟。他以为沈蒹不会来，
或者会迟到。没想到，九点整，一辆出租车准时停在了民政局门口。沈蒹从车上下来，
她换了一身衣服，脸上化了淡妆，遮住了憔悴。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里面装着户口本、身份证和结婚证。她看到顾思量的车，径直走了过来，敲了敲车窗。
顾思量掐灭了烟，推门下车。“走吧。”沈蒹看着他，眼神异常平静，
仿佛早上的那个崩溃痛哭的人不是她。顾思量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两人并肩走进民政局，
像一对最普通不过的、前来办手续的夫妻。流程很快，填表，拍照，然后等待叫号。
等待的时候，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大厅里人来人往，有喜气洋洋领结婚证的新人，
也有像他们一样，面无表情等待解脱的夫妻。“下一对，顾思量、沈蒹。
”工作人员的声音响起。顾思量站起身，沈蒹也跟着站了起来。
就在他们准备走向窗口的那一刻，沈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脸色瞬间变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键。“姐！你快来医院！
爸他……他突发脑溢血，正在抢救！”电话那头，是她弟弟沈浩惊慌失措的声音。
沈蒹的手机，“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3 轨迹偏离顾思量的心猛地一沉。他记得，
上一世，岳父沈振国突发脑溢血，是在半年之后。也正是那次，沈家的生意彻底垮掉，
沈浩在外面欠的赌债也浮出水面，整个沈家陷入了灭顶之灾。怎么会提前了？
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已经开始让未来的轨迹偏离了吗？“哪个医院？
”顾思量没有丝毫犹豫，捡起地上的手机，沉声问道。沈蒹已经六神无主，浑身发抖，
只是喃喃地重复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沈蒹！清醒一点！
告诉我哪个医院！”顾思量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晃了晃。他的声音像一针镇定剂，
让沈蒹混乱的思绪找到了一点焦点。她哆哆嗦嗦地报出了市一院的名字。“走！
”顾思量拉起她的手腕就往外跑，甚至忘了跟窗口的工作人员说一声。他的掌心温热而有力，
包裹着她冰冷的手，给了她一丝支撑。一路驱车，顾思量将车速提到了极限。
沈蒹坐在副驾驶，脸色惨白，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别怕，会没事的。”顾思量瞥了她一眼，
破天荒地安慰了一句。他不是在安慰沈蒹，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岳父沈振国虽然有些重男轻女，但对他还算不错。上一世他病倒后，
顾思量也曾尽心尽力地帮忙，只是最终回天乏术。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亲人离世的无力感。
赶到医院，手术室外的红灯还亮着。岳母王秀梅和沈浩正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他们，
王秀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上来就抓着沈蒹的手臂。“都怪你！非要闹什么离婚！
一定是你把你爸气病的！你这个不孝女！”沈蒹的身体晃了晃，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白了。
“妈！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顾思量上前一步，将沈蒹护在身后，语气不悦地说道，
“医生怎么说？”王秀梅被他冷然的气场镇住，抽噎着说：“医生说……说情况很危险，
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还要……还要准备一大笔手术费。”旁边的沈浩低着头，
小声补充道：“医生说，前期就要二十万。”二十万。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
压在了沈家人的心头。沈家的生意近几年本就在走下坡路，家里的流动资金根本没有多少。
王秀梅和沈浩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顾思量。顾思量心里冷笑一声。又是这样。上一世，
也是这样理所当然的眼神。仿佛他就是沈家的提款机。“看我干什么？
”顾思量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没钱。”“怎么可能！”王秀梅尖叫起来，“思量，
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那可是你爸！”“是啊，姐夫，”沈浩也急了，
“你不是刚做了几个大项目吗？怎么会没钱？”顾思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的钱，
为什么要给你家填窟窿？”他的话，让沈家人都愣住了。他们印象中的顾思量，
虽然有些沉默寡言，但一直都是个老实、负责的好女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
这么不近人情了？“顾思量，你……”王秀梅气得说不出话来。“我来想办法。
”一直沉默的沈蒹，突然开口了。她抬起头，擦干眼泪，眼神里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看向顾思量，说：“这是我家的事，和你没关系。我们今天……婚是离不成了。
你先回去吧，谢谢你送我过来。”她竟然主动和他划清界限。顾思量有些意外。
上一世的沈蒹，在这种时候，只会哭着求他，求他帮忙，求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拉沈家一把。
“你能有什么办法？”顾思量皱眉。他太清楚沈家的状况了。沈蒹没有回答他，
而是转身对她母亲和弟弟说：“家里的老房子不是要拆迁吗？我们去找街道办，
看能不能预支一部分拆迁款。另外，我去找我的朋友们借一点。”“那怎么行！
”王秀梅立刻反对，“拆迁款是要给你弟娶媳妇用的！找人借钱多丢人！”“是命重要，
还是面子重要？”沈蒹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语气反驳她的母亲，“你们要是还想爸活命，
就听我的！”说完，她便拿出手机，开始翻找通讯录。她的手指在颤抖，但动作却很坚决。
顾思量静静地看着她。他发现，重活一世，沈蒹似乎也变了。
不再是那个只会被原生家庭吸血、懦弱不懂反抗的女人。她开始学着去承担责任，
去解决问题。也许，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样子。他心里某处坚冰覆盖的地方，
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他没有走。他走到缴费窗口，拿出自己的银行卡。“你好，
心脑血管科，沈振国，先交二十万押金。”这张卡里，是他工作几年的全部积蓄，
也是上一世他父亲的手术费。这一次，他用来救了岳父的命。交完费，
他拿着单子回到手术室门口。沈蒹正好打完一个电话，脸色灰败，显然是借钱碰了壁。
顾思量将缴费单递到她面前。“钱我先垫了，当是我借给你的。等你家有钱了，再还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之间，账要算清楚。
”他刻意强调“借”和“还”，是在提醒她，也是在提醒自己，他们之间，除了债务关系，
再无其他。沈蒹捏着那张薄薄的缴费单，只觉得重逾千斤。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明明做着最温暖的事，却说着最冰冷的话。眼泪，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谢谢你。
”她哽咽着说。无论如何，这一次，他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在她最无助的时候，
冷漠地转身离开。这就够了。4 新的博弈手术很成功。沈振国被推出了手术室，
虽然还处于昏迷中，但医生说，命是保住了，
后续的恢复就要看他自己的意志力和术后康复了。沈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秀梅和沈浩围着病床，嘘寒问暖。顾思量和沈蒹站在人群外，像两个局外人。
“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沈蒹轻声说，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哭泣，
有些沙哑。顾思量看了看表，已经快下午了。他确实需要回公司一趟，
星河湾的项目方案还等着他。“嗯。”他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顾思量。
”沈蒹又叫住了他。他回头。“那二十万，我会尽快还你。”她看着他，眼神无比认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