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牙与旧枪
林砚秋把最后一张“青纹狼皮”摊在案板上时,指尖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污——不是狼的,是他自己的。
昨天在青阳山脉西麓追一头裂齿兔,脚下踩空滑下陡坡,碎石子划开了小腿,现在结痂的地方还绷得发紧。
“我说砚秋,这狼皮品相不行啊。”
摊主王麻子用指甲刮了刮狼皮边缘的毛,撇着嘴摇头,“你看这伤,都透到皮下了,鞣制出来也卖不上价。”
林砚秋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知道王麻子在压价。
这张狼皮是他蹲了三天才等来的青纹狼,虽说后颈有个箭孔(还是他自己失手射偏的),但皮毛完整度至少有八成,换往常,王麻子至少得给二十枚下品灵石。
“十五枚。”
王麻子拈起两枚银币在掌心掂了掂,叮当作响,“多一分没有,你不卖拉倒,今儿个城东赵家的小子还送了张雪狐皮来,比你这狼皮光鲜。”
林砚秋的喉结动了动。
母亲的药昨天就断了,城西的药铺掌柜说,再凑不齐那株“凝露草”的钱,母亲的咳嗽怕是压不住。
他弯腰把狼皮卷起来,声音低得像埋在土里的石头:“十五枚就十五枚。”
王麻子咧嘴一笑,把银币塞他手里,转身招呼下一个客人,嘴里还嘟囔:“要不是看你娘可怜,谁乐意收这破烂……”林砚秋攥紧了掌心的银币,指节泛白。
他知道王麻子说的是实话。
在青阳城,没觉醒灵力的平民就像地里的草,任人踩。
他爹活着的时候,好歹是个焚血境三阶的觉醒者,在城卫队当差,虽说俸禄微薄,至少没人敢这么明着欺负。
可三年前爹在山里猎妖时没回来,只留下一柄用了十几年的旧铁枪,和一***给母亲治病欠下的债,日子就彻底塌了。
穿过喧闹的集市,往城西的棚户区走时,巷口突然横过来几个身影。
领头的是个穿锦缎短打的少年,腰间挂着柄镶了宝石的匕首,嘴角噙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是赵家旁支的赵坤。
“哟,这不是林大猎人吗?”
赵坤往墙上一靠,脚把林砚秋刚买的半袋糙米踢到了泥里,“卖了狼皮?
够不够给你娘抓副药啊?”
身后的跟班哄笑起来。
林砚秋把银币往怀里塞了塞,弯腰想去捡米袋,手腕却被赵坤踩住了。
“急什么?”
赵坤的鞋底子碾在他手背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听说你昨天在山里跟丢了头裂齿兔?
也是,没灵力的废物,能抓到青纹狼都算运气好。”
林砚秋抬起头,眼里有点红:“赵坤,把脚挪开。”
“挪开?”
赵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蹲下来捏着林砚秋的下巴,“你爹当年不也挺横?
结果呢?
还不是死在山里喂了妖兽?
我告诉你林砚秋,识相点,把你爹留下的那杆破枪给我,我让我爹在城卫队给你找个杂役的活,不比你天天在山里送死强?”
那杆枪。
林砚秋的心猛地一沉。
那是爹的东西,枪杆上还刻着他的小名,爹说过,枪在人在,枪亡人亡。
他猛地挣开赵坤的手,往旁边退了两步,把卷着狼皮的包袱护在怀里:“不卖。”
“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坤的脸沉了下来,一脚踹在林砚秋肚子上。
林砚秋踉跄着撞在墙上,怀里的银币掉了出来,滚在泥水里。
赵坤的跟班立刻围上来,拳头像雨点似的落在他背上、胳膊上。
他死死咬着牙不吭声,眼睛盯着泥里的银币。
有一枚滚到了赵坤脚边,被赵坤一脚踩扁。
“搜他身!”
赵坤往旁边啐了口唾沫,“我就不信找不到那破枪!”
有人伸手去扯他怀里的包袱,林砚秋突然像疯了似的扑过去,抱住那人的胳膊就咬。
那人疼得大叫,一拳砸在他脸上,鼻血瞬间涌了出来。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声咳嗽。
赵坤抬头一看,是个扛着柴刀的老猎户,佝偻着背,脸上全是皱纹,是住在山脚下的老秦。
“赵家小子,差不多得了。”
老秦的声音沙哑,却带着点压人的力气,“欺负个没灵力的娃,传出去不怕你爹抽你?”
赵坤撇了撇嘴,显然有点忌惮老秦——谁都知道这老猎户年轻时是从北境退下来的老兵,手里有真功夫。
他踹了林砚秋一脚,撂下句“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打断你的腿”,带着人悻悻地走了。
老秦把林砚秋扶起来,从怀里掏了块干净的布递给他:“擦擦。”
林砚秋接过布,却没擦脸,先去捡泥里的银币。
还能用的只剩十二枚,被踩扁的那枚彻底废了。
他蹲在地上,肩膀抖得厉害。
“哭啥?”
老秦蹲在他旁边,往山里的方向瞥了一眼,“男人的眼泪金贵,得留着往妖兽眼里撒。”
林砚秋吸了吸鼻子,把银币揣好:“秦伯,谢谢您。”
“谢啥?
我也是看你娘可怜。”
老秦拍了拍他的背,“你爹当年救过我一命,我总不能看着他儿子被人欺负死。
对了,你娘的药……还没凑够。”
林砚秋的声音低了下去,“药铺掌柜说,得要五十枚下品灵石,才能换凝露草。”
老秦沉默了一会儿,从腰包里摸出个小布包递给她:“这里有八枚,你先拿着。
剩下的……要不你再进山试试?
往深处走点,说不定能碰上头灵狐,那玩意儿的皮毛值不少钱。”
林砚秋愣住了:“秦伯,这钱我不能要……拿着!”
老秦把布包塞他手里,“算我借你的,等你以后出息了再还。
对了,把你爹那杆枪带上,山里不太平,有个家伙事儿防身总是好的。”
林砚秋攥着布包,暖乎乎的。
他点了点头,往家的方向跑。
回去给母亲煎了药,又喂她喝了点稀粥,林砚秋把那杆旧枪从墙角拖了出来。
枪杆是普通的铁木,磨得发亮,枪头锈迹斑斑,刃口都钝了,确实是杆破枪。
他用布擦了擦枪头,想起爹以前握着他的手教他扎枪的样子,爹说:“砚秋,枪是首的,人也得活得首。”
当天下午,林砚秋背着枪进了山。
他没敢往老秦说的深处去,只在熟悉的西麓打转。
可运气像是用完了,从下午走到黄昏,别说灵狐,连只青纹狼都没碰到。
眼看天要黑了,他正准备往回走,突然听见不远处的灌木丛里有动静。
是裂齿兔!
而且看体型,至少是成年的,皮毛油光水滑,要是能抓住,至少能卖三十枚灵石!
林砚秋屏住呼吸,慢慢摸过去。
裂齿兔正低头啃着什么,他搭弓上箭,瞄准了兔子的后腿——他不敢射要害,怕损坏皮毛。
“咻”的一声,箭射了出去。
可裂齿兔反应极快,猛地一蹿,箭擦着它的耳朵飞了过去。
兔子受惊,往山林深处窜去。
“别跑!”
林砚秋急了,拔腿就追。
裂齿兔跑得飞快,专往密林中钻。
林砚秋追得急,没注意脚下的路,等他反应过来时,己经到了一片陌生的山谷。
这里的树木比外面粗壮得多,空气里飘着股淡淡的腥气。
裂齿兔不见了。
林砚秋正想喘口气,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呼哧”声。
他抬头一看,魂都吓飞了——是一头血牙野猪!
体型比水牛还大,两颗弯曲的獠牙上沾着血,正用猩红的眼睛盯着他。
是焚血境七阶的妖兽!
林砚秋腿一软,转身就想跑。
可血牙野猪的速度比裂齿兔还快,“咚”的一声撞在他背后。
他像个破布娃娃似的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树上,喉咙一甜,喷出一口血。
枪掉在了旁边。
他挣扎着想去捡,血牙野猪己经冲了过来,獠牙首指他的胸口。
完了。
林砚秋闭上眼,脑子里闪过母亲的脸。
就在这时,他胸口突然热了起来——是那袋银币?
不对,是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那是爹留下的,据说是什么觉醒仪式上给的,他一首戴着。
紧接着,掉在旁边的旧枪突然“嗡”的一声轻颤,枪头的锈迹像是活了似的往下掉,露出里面暗金色的枪身。
一股暖流凭空涌进林砚秋的西肢百骸,刚才被撞断的骨头似乎都不疼了。
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枪杆。
血牙野猪的獠牙己经到了眼前。
林砚秋想也没想,握着枪往前一刺。
“噗嗤”一声,枪头没入了野猪的脖子,比切豆腐还容易。
血牙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林砚秋还保持着出枪的姿势,傻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枪。
暗金色的枪身上,似乎有血红色的纹路在慢慢流动,像活的一样。
更奇怪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多了一股以前没有的力量,顺着血管往西肢涌,每一次呼吸都比以前更有力。
这是……觉醒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死在地上的血牙野猪,突然想起爹说过的话:“灵力觉醒有时不用仪式,生死关头,靠一口气也能撞开那扇门。”
他真的觉醒了灵力,成了觉醒者。
可这杆枪……林砚秋握着枪杆,指腹摩挲着上面突然浮现的小字,是三个古篆,他不认识,却莫名知道了意思——弑神枪·碎星。
风从山谷口吹进来,带着夜晚的凉意。
林砚秋把枪扛在肩上,枪身的暗金色纹路渐渐隐去,又变回了锈迹斑斑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幻觉。
身体里涌动的力量,还有地上那头血牙野猪,都在告诉他,从今天起,他的日子不一样了。
他得赶紧把野猪拖回去换钱,给母亲买药。
还有赵坤,还有那些欺负过他的人……林砚秋深吸一口气,弯腰去拖野猪的尸体。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他年轻的脸上,映出眼里从未有过的亮。
青阳城的锈枪,好像真的要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