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冷衙初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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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在身后合拢,仿佛隔绝了最后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陈砚攥着那份冰冷的吏部文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纸页边缘深深勒进皮肉。

天道司。

这三个字像冰冷的蛇,缠绕在心头。

他从未听说过神都有这样一个衙门。

巡案使?

九品?

一个被褫夺功名、踩入泥泞的弃子,被塞进这样一个闻所未闻的角落,其间的恶意,比当铺朝奉的讥讽更甚。

文书末尾附着潦草的地图指引,墨迹几乎晕开,指向城北崇文坊深处,一片早己荒废的旧书院遗址。

那里曾是前朝太学所在,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在神都繁华的阴影里沉默。

崇文坊的雪似乎积得更厚,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高大的坊墙斑驳陆离,墙头枯草在寒风中瑟缩。

循着几乎被雪掩埋的小径,穿过几道倾颓的月洞门,一片更加荒芜的院落呈现眼前。

几株枯死的老槐树张牙舞爪,枝桠上挂着残雪,如同披麻戴孝的鬼影。

正前方,一座仅剩半截门楼的建筑孤零零矗立,匾额早己不知去向,只留下几个腐朽的卯榫孔洞,黑洞洞地对着来人。

地图的终点,指向门楼后一片被积雪覆盖的、微微隆起的土丘。

陈砚拨开枯死的藤蔓和厚厚的积雪,一块半掩在土里的、布满青苔的石碑显露出来。

碑文早己模糊不清,但碑侧却刻着一个极其隐蔽的标记:一个极其简化的、由三道扭曲弧线组成的眼睛图案,透着难以言喻的古老与诡异。

图案中心,有一个不起眼的凹槽。

他迟疑了一下,掏出吏部文书,文书背面角落,一个同样微小的凸起纹路,恰好与那凹槽严丝合缝。

他将文书按入凹槽。

石碑发出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的机括转动声。

紧接着,石碑旁覆盖着厚厚积雪和枯叶的地面,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方形入口。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尘土、潮湿霉烂、腐朽纸张以及某种刺鼻药味的阴冷气息,猛地喷涌而出,呛得陈砚后退一步,几乎窒息。

入口下方,是陡峭的石阶,延伸进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只有入口边缘透下的些许天光,勾勒出石阶湿滑的轮廓。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的浊气涌入肺腑,冰冷刺骨。

他紧了紧单薄的旧袍,迈步向下。

石阶很长,盘旋向下,仿佛通往九幽。

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激起空洞的回响。

寒意越来越重,渗入骨髓。

终于,脚下踏到了相对平整的地面。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深的压抑攫住。

这是一个巨大的、由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空间。

洞壁粗糙,渗着冰冷的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积起的小水洼里。

几盏嵌在石壁上的老旧油灯,灯苗细弱昏黄,勉强驱散着咫尺之内的黑暗,更远处则是影影绰绰、深不可测的幽影。

空气凝滞,浑浊得如同凝固的泥浆。

整个空间,最触目惊心的,是堆积如山的卷宗。

它们像一座座沉默的坟茔,沿着洞壁野蛮生长,高的几乎要触到洞顶。

大部分被厚厚的、灰白色的尘埃覆盖,有些地方尘埃甚至积攒了足有三寸厚,在昏暗灯光下如同覆盖了一层诡异的雪。

纸张腐朽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几张歪斜的木桌散落在中央的空地上,同样堆满了卷宗,纸张泛黄、卷边、甚至粘连在一起,桌上墨迹干涸,笔架倒伏,一派死气沉沉。

这里不像一个衙门,更像一个被时光彻底遗忘的、巨大的坟墓。

“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突然从角落传来,打破了死寂。

那咳嗽声沉闷、痛苦,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带着清晰的、令人心悸的湿漉漉的杂音。

陈砚循声望去。

角落一张稍显干净的旧书案后,坐着一个人。

一个极其枯瘦的老人。

他裹着一件洗得发白、袖口磨得油亮的深蓝色旧道袍,背脊佝偻得厉害,整个人蜷缩在宽大的袍子里,像一截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稀疏的白发勉强束在脑后,露出布满深刻皱纹和老人斑的额头。

此刻,他正伏在案上,剧烈地咳嗽着,枯枝般的手紧紧捂住嘴,指缝间似乎有暗红的痕迹渗出。

他面前摊开一张巴掌大小、质地奇特的黄色符纸,右手执着一支细如牛毫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符笔,笔尖悬在符纸上,微微颤抖。

老人似乎没注意到有人下来,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他强忍着咳嗽,屏住呼吸,符笔以一种极其复杂、迅捷而稳定的轨迹在符纸上勾勒。

笔尖划过,留下细如发丝、闪烁着微弱灵光的墨痕。

那专注的神情,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肃穆。

最后一笔落下,符纸上骤然亮起一层微弱的、极其不稳定的淡金色光晕,随即迅速黯淡下去,符纸上只留下繁复玄奥的墨迹。

老人这才松开捂嘴的手,掌心赫然一片刺目的暗红血迹。

他毫不在意地在道袍下摆擦了擦,浑浊的老眼抬起来,目光如同两盏即将熄灭的油灯,落在陈砚身上。

那目光没有惊讶,没有审视,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漠然和深沉的疲惫。

“新来的?”

老人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着枯木。

“是。”

陈砚躬身行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下官陈砚,奉吏部文书,赴任天道司九品巡案使。”

他将那份依旧冰冷的文书双手递上。

老人看都没看文书,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陈砚,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旧袍和冻得发青的脸上停留片刻,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不知是讥讽还是怜悯。

“巡案使?”

他又咳了两声,气息微弱,“呵…又一个被踢进来的倒霉蛋。

也好,这地方,活人总比死人强点。”

他指了指旁边一张积满灰尘的空桌,“自己收拾。

卷宗…别乱动,动了也看不懂。”

陈砚依言走向那张空桌,手指拂过桌面,厚厚的灰尘立刻在指尖留下清晰的痕迹。

他看着这死寂、破败、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巨大地窖,心中那点被贬谪的屈辱和愤怒,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茫然和冰冷所取代。

这就是他未来的归宿?

一个被遗忘在地底的坟墓?

“敢问前辈,”陈砚转过身,看着那枯瘦老人,“此地…究竟所司何事?”

他的声音在地窖里显得格外清晰。

老人正拿起案上那张刚画好的符纸,对着昏黄的灯光眯眼细看。

闻言,他动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珠转向陈砚,里面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捉摸的光。

“所司何事?”

他慢慢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诉说一个古老的诅咒。

“小子,记住了。

这天道司,别的不管。”

他停顿了一下,将那张符纸轻轻放在案上,符纸上的墨迹在灯光下仿佛活物般微微扭曲。

“专接神仙犯的案。”

他一字一顿,嘶哑的声音在地窖里回荡,撞击着堆积如山的卷宗,也重重砸在陈砚的心上。

神仙犯案?

陈砚瞳孔骤然收缩。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这比被贬入冷衙更令人难以置信!

然而,看着老人枯槁面容上那绝非玩笑的漠然,看着这深埋地底、尘封如墓的环境,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就在这时——“砰!”

地窖入口处沉重的石板猛地被撞开!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倒灌而入,一个身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风雪的凛冽,踉跄着冲了进来!

来人是个女子,身形娇小却异常敏捷。

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靛青色劲装,外面胡乱罩着一件沾满雪泥和暗褐色污迹的羊皮袄,乌黑的头发简单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

她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的星子,此刻正燃烧着焦急与愤怒的火焰。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里拎着的一个黑沉沉的、边缘包着铜角的木箱。

箱子不大,却异常沉重,随着她的跑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箱盖没有关严,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药水和***内脏的恶臭汹涌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地窖里原有的腐朽气息。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箱子的缝隙里,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砸开一小朵一小朵刺目的血花。

“赵老!

赵老!”

女子声音急促,带着喘息,如同冰珠子砸在地上,清脆却冰冷刺骨。

“南城!

织云绣坊!

又出事了!”

她几步冲到赵砚池的案前,将那个滴血的沉重木箱“哐当”一声放在地上,震得桌上的符纸都跳了一下。

她根本无视了站在一旁的陈砚,目光死死盯住枯瘦的老人。

“又一个被扒了皮的!”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次…是个绣娘!”

“扒皮…绣娘…”赵砚池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凝重,方才的漠然瞬间被一种沉郁的锐利取代。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桌沿,指节泛白。

地窖里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昏黄的灯光下,那滴血的验尸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

苏渺儿急促的喘息声,赵砚池压抑的咳嗽声,还有那滴答、滴答的血滴声,交织成一首冰冷而诡异的序曲。

陈砚僵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当铺的羞辱,贬谪的冰冷,这地底墓穴般的压抑,此刻都被眼前这滴血的木箱和女子口中那血淋淋的“扒皮”二字彻底击碎。

他下意识地看向赵砚池案头那张刚画好、墨迹仿佛还在微微扭曲的符纸,又看向苏渺儿那双燃烧着怒火的、亮得惊人的眼睛。

神仙犯案?

专接神仙犯的案?

这冰冷地窖的大门,正被这淋漓的鲜血和骇人的罪孽,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轰然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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