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往事林默苏晚最新好看小说_最新章节列表青溪往事(林默苏晚)

周五的放学铃像道赦令，把县一中的操场炸成一锅沸腾的粥。

林默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刚走出教学楼，就被一道清亮的声音喊住。

“林默！”

他回过头，看见苏晚站在香樟树下，碎花裙的裙摆被风掀起一角，像只停在枝头的蓝蝴蝶。

她手里攥着块折叠的零钱，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见他看来，脸颊泛起浅红：“我爸让我去老街买面条，你……要不要一起？”

林默的脚步顿住了。

书包带勒着肩膀，有点沉——里面装着刚发的数学竞赛报名表，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交。

听见“老街”两个字，他想起母亲早上说的“家里的挂面吃完了”，刚想点头，又听见苏晚补充道：“王记面馆的阳春面很好吃，去晚了就没座位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像青溪河里试探着伸出水面的芦苇。

林默喉结动了动，把“我还要回家帮我爸晒茶叶”的话咽了回去，轻轻“嗯”了一声。

苏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被阳光照到的溪面，波光粼粼。

她快步走过来，与他并肩往校门口走，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谁都没说话，却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混在放学的喧闹里，格外清晰。

从县一中到老街要穿过两条巷子。

路过废品收购站时，林默看见陈雨蹲在地上，正把一摞旧报纸捆成整齐的方块。

她的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洗得发灰的秋衣，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却依旧专注地数着报纸的张数。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目光在林默和苏晚之间转了一圈，又迅速低下头，手指把捆报纸的绳子勒得更紧了。

“她好像总在捡废品。”

苏晚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点好奇。

林默“嗯”了一声。

他知道陈雨家的事——母亲在纺织厂被机器轧伤了手，父亲早年间去南方打工就没回来，全家靠她母亲在茶馆帮工和她捡废品过活。

上周他在河边修自行车，看见陈雨背着半篓塑料瓶往废品站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根被拉长的橡皮筋。

两人没再多说，顺着巷子往前走。

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缝隙里嵌着些枯黄的草屑，偶尔有摩托车驶过，带起一阵尘土，苏晚就下意识往林默这边靠一点，两人的胳膊肘偶尔碰到一起，又像触电般弹开。

老街的热闹是藏不住的。

刚拐过巷口，农资摊位的叫卖声就撞进耳朵——“新到的复合肥，种油菜最管用！”

“镰刀磨得锋利，十块钱一把！”

路边的竹筐里堆着金黄的玉米棒，干辣椒串成红帘子挂在屋檐下，空气里飘着化肥、新米和隐约的煤烟味，混在一起，是青溪县最鲜活的气息。

茶馆的木门敞开着，老式收音机里正放着黄梅戏《天仙配》，“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的调子缠缠绵绵地飘出来，裹着里面的茶气和瓜子壳的味道，在街面上荡开。

几个老头坐在竹椅上抽着旱烟，看见苏晚，其中一个笑着喊：“苏老师家的丫头，又来给你爸买酒？”

苏晚红着脸摆摆手：“王爷爷，我买面条呢。”

往前走没几步，就是王记面馆。

巴掌大的店面，门口支着口黢黑的大铁锅，滚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白雾腾腾地往上蹿，把“王记面馆”西个字的木牌熏得发亮。

老板王婶系着油污的围裙，正用长筷子搅着锅里的面条，看见苏晚，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晚丫头来啦？

你爸念叨着要吃阳春面呢。”

“王婶，来两碗阳春面，再称两斤挂面。”

苏晚把零钱递过去，声音甜软。

王婶接过钱，眼睛瞟到旁边的林默，又看了看苏晚，促狭地眨眨眼：“这是你同学？

一起的？”

不等苏晚回答，她就往两个粗瓷碗里舀了两勺面汤，“多加半勺猪油，给孩子们补补。”

林默站在旁边，有点局促。

他很少来老街吃面，家里的饭总是简单的红薯粥配咸菜，偶尔改善伙食，也是母亲用猪油渣炒个青菜。

看着王婶把雪白的面条捞进碗里，撒上翠绿的葱花，再淋上一勺琥珀色的酱油，最后“啪”地扣上半勺亮晶晶的猪油，他的喉咙忍不住动了动。

“坐吧，长条凳，干净的。”

王婶把面端到门口的小桌上，粗瓷碗沿还留着点磕碰的缺口，却洗得干干净净。

林默和苏晚并排坐在长条凳上，凳子有点晃，两人得微微往中间靠才能坐稳。

阳春面的热气扑在脸上，带着葱花和猪油的香气，勾得人肚子首叫。

林默学着苏晚的样子，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哧溜一下吸进嘴里——面条筋道，面汤带着淡淡的咸味，猪油在热汤里化开，裹着每一根面条，香得人舌尖发颤。

“好吃吧？”

苏晚抬起头，嘴角沾了点汤渍，像只偷喝了蜜的小猫。

林默点点头，把嘴里的面咽下去：“比我家的挂面好吃。”

苏晚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我爸说，王婶的阳春面有诀窍，猪油得是自家炼的，酱油要晒足半年，连葱花都得是刚从地里拔的。”

她顿了顿，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面，轻声说，“我爸有很多书，在阁楼里藏着，有《红楼梦》，还有《西游记》，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偷偷带给你。”

林默的筷子顿在半空。

他想起自家堂屋那个掉了漆的木柜，里面除了课本就是父亲的炒茶技术手册，最高级的读物是一本卷了边的《成语词典》。

上次在苏晚家窗外，他看见过她家阁楼的窗户，挂着碎花窗帘，总觉得里面藏着另一个世界。

“真的可以吗？”

他的声音有点发紧。

“嗯，”苏晚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但你得保密，我爸不让我看闲书，说影响学习。”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像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阁楼的钥匙在我床底下的饼干盒里，我趁他不在家就去拿。”

林默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暖的。

他低下头，飞快地往嘴里扒面，碗里的面汤晃出小小的涟漪，映着他发烫的脸颊。

就在这时，街角传来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叮铃哐啷”的，像是车链松了，又像是铃铛快掉了。

林默下意识抬头，看见陈雨骑着一辆老旧的二八大杠从街角拐过来。

那辆车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车架掉了漆，露出里面的锈迹，车把歪歪扭扭的，车筐用铁丝缠着，里面放着个褐色的药袋，“青溪县卫生院”的字样格外显眼。

陈雨的背弓着，脚下蹬得飞快，帆布书包在背后一颠一颠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面馆，像受惊的小鹿，在林默和苏晚并排坐着的长条凳上停了一瞬——那一瞬间，林默看见她的嘴唇抿了抿，眼睛里像落了点灰。

紧接着，她猛地低下头，脚蹬得更快了，自行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飞快地掠过面馆门口，往老街深处去了，车筐里的药袋随着车身的颠簸轻轻晃动。

“那不是陈雨吗？”

苏晚也看见了，疑惑地歪了歪头，“她好像很着急。”

林默没说话，看着陈雨的背影消失在老街尽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他想起陈雨刚才的眼神，像青溪河里被石子搅乱的水，晃得他有点难受。

“快吃面吧，要凉了。”

苏晚用筷子碰了碰他的碗沿。

林默低下头，把剩下的小半碗面一口气吃完，连带着面汤都喝了个精光。

猪油的香气还在舌尖萦绕，可他总觉得，那香味里好像掺了点别的什么，有点涩，像没成熟的野果子。

王婶把称好的挂面递过来，用粗麻绳捆着，沉甸甸的。

“路上慢点。”

她笑着嘱咐，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像看透了什么心事。

林默接过苏晚手里的一半挂面，两人并肩往回走。

夕阳把老街的影子拉得很长，农资摊位的老板开始收摊，茶馆里的黄梅戏换了新调子，“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唱词慢悠悠地飘着。

路过刚才陈雨消失的街角时，林默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却没再看见那辆叮当作响的旧自行车。

只有风吹过空荡荡的巷口，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往前跑。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挂面，又看了看身边的苏晚，突然觉得，青溪县好像比他想象的要大些，大到藏得住那么多他看不懂的眼神和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