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建军攥着兜里叠得整齐的彩票，在工地又熬了两天。
白天扎钢筋时，手心总出汗，怕彩票被汗浸湿；晚上躺在工棚里，听着工友们的呼噜声，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兑奖后的日子，一会儿是媳妇于丽蓉的笑脸。
第三天一早，他找工头请假：“张哥，我得回家一趟，家里打电话说爸妈有点不舒服。”
工头没多问，挥挥手应了——工地上的外地工人，三五个月回趟家太正常，谁都懂“家里有事”背后的念想。
刚走出工头办公室，就被柳童生堵了个正着。
“建军，真回家？”
柳童生靠在钢筋堆上，手里夹着烟，眯着眼笑，“不会是中了一等奖，怕我们蹭你酒，提前跑路吧？”
柳建军心里一紧，脸上却装得坦然，拍了拍柳童生的肩膀：“啥跑路？
咱哥俩从小一块摸鱼，一块上工地，真有好事，能忘了你？”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这话像块棉花，堵得柳童生没法再追问。
柳童生撇撇嘴，扔给他一包烟：“路上注意安全，回来带点家里的酱菜。”
柳建军揣着烟，转身就往车站赶。
火车晃了一天一夜，又转了两趟公交车，终于到了镇上。
日头快落了，橘黄色的光洒在镇口的油漆路上，他站在车站门口，深吸一口——空气里有镇上小吃摊的油香，还有家门口那棵梧桐树的味道。
他没首接回家，想起媳妇于丽榕在镇西头的服装店上班，这个点该下班了。
之前打电话只说要回家，没说具体日子，正好躲在她下班必经的巷口，给她个惊喜。
巷子口有棵老榆树，柳建军往树后一躲，刚好能看见巷口的路。
他想象着媳妇看见他时的样子，说不定会像上次一样，嘴上骂他“瞎跑”，手却抱上他撒娇。
没等多久，就听见了熟悉的笑声。
于丽榕和她的闺蜜萍萍从西边走过来，于丽榕烫了个时髦的大背头，发卷蓬松着，在夕阳下泛着光——比电话里说的“刚做完头发”，要洋气得多。
柳建军屏住呼吸，想等她们走近了再跳出来，耳朵却不自觉地跟上了她们的对话。
“丽榕姐，今天这钱挣得痛快吧？”
萍萍挽着于丽榕的胳膊，声音里满是羡慕，“要不是我给你搭线，你哪能遇上这么阔气的张老板，出手就是两千块。”
于丽榕笑着拍了拍萍萍的手：“还是我姐妹靠谱！
以后有这好事，可得想着我。”
柳建军的笑僵在脸上，心里“咯噔”一下。
两千块？
他攥着的手紧了紧，没急着上前，继续听着。
“对了丽榕姐，你这头发在哪烫的？
真洋气！”
萍萍指着于丽榕的发卷，“我也想去烫一个。”
“你上次说的那家88块的，我去看过了，手艺不行。”
于丽榕拨了拨头发，语气里带着点得意，“我在新开的那家美容美发店做的，288呢！
效果多好。
前几天建军给我打电话，我跟他说88，省得那个小气鬼心疼钱，又在电话里叨叨半天。”
柳建军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是心疼那200块差价，是媳妇的隐瞒——他以为他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可她却对着他撒了谎。
“不说这个了，我得赶紧回去。”
于丽榕突然加快脚步，拉着萍萍往巷子深处走，“昨天那个王老板在我家吃的饭，碗还没洗呢。
建军前两天说要回来，也没说具体哪一天，可别正好让他堵着了，到时候又闹个没完没了。”
萍萍眨眨眼，凑近她低声笑：“那你可得抓紧收拾，别真让他撞破了。
对了，上次王老板送你的那条项链，没敢让你们家建军知道吧？”
于丽榕拍了她一下，脸上带着故作镇定的笑意：“别瞎念叨，那就是客户间的客气。
我先走了，回头再跟你聊。”
两人在巷口分了手，萍萍拐进旁边的胡同，于丽榕则甩了甩新烫的卷发，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时不时抬头看看天，脚步略显急促。
柳建军僵在老榆树后，像被钉在了原地。
王老板、家里吃饭、怕被他堵到……这些话像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扎进他心里。
柳建军顺着老榆树滑下去，蹲在巷口的碎石子地上。
他摸出柳童生给的烟，手抖着又点了一根，烟蒂扔了一地，每口烟都呛得他喉咙发疼。
“张婶这老东西，”他咬着牙骂，唾沫星子溅在地上，“当初拍着胸脯说于丽榕‘踏实能干’，合着‘踏实’是踏实骗我，‘能干’是跟别人！”
“还有那萍萍，天天画眉弄眼，跟于丽榕凑一块，没个好心思！”
他早该察觉不对劲的，上次打电话，于丽榕说“在家看电视”，背景里却有男人的笑声，他问起，她只说是“邻居家的声音”；还有寄回去的钱，她总说“不够花”，原来都花在了这些见不得人的地方。
巷子里的风越来越凉，他蹲了一个多小时，腿麻得站不起来。
起身时晃了一下，他心里的热乎劲早就凉透了——中了奖又怎样？
连家都快不是家了。
他低着头往家走，脚步沉得像绑了钢筋。
走到家门口，看着那扇结婚时新装的大铁门，红漆都掉了几块，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斑驳得难看。
他抬手敲门，“当当当”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响。
“谁呀？”
院子里传来于丽榕的声音，带着点惊喜的雀跃，紧接着是拖鞋蹭地的声音。
“我，柳建军。”
他的声音干巴巴的，没一点温度。
“呀！
建军？”
门“吱”一声开了，于丽榕凑上来，新烫的卷发蹭到他胳膊上，“你咋现在回来？
也没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车站接你啊！”
她手里还拿着块抹布，围裙上沾着点洗洁精的泡沫，像是刚在收拾碗筷。
柳建军躲开她的亲近，往院子里走：“不用了，我有点累，想休息。”
于丽榕跟在他身后，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凑上来，伸手想去帮他拎包：“累坏了吧？
我给你烧了热水，洗把脸歇会儿。”
柳建军没理她，径首往房间走。
身后传来于丽榕的嘀咕，声音不大，却刚好飘进他耳朵里：“靠，刚到家就摆脸子，我还以为是想那事呢，男人就没个好玩意。”
柳建军的脚步顿了顿，心里的火气“噌”地窜上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于丽榕正弯腰擦桌子，后腰对着他，围裙勒出的曲线，曾经让他觉得踏实的模样，现在只觉得刺眼。
墙角放着一个没见过的男士保温杯，杯身上印着“XX建材公司”的logo——他在工地见过，是老板们常用的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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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军，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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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象着媳妇看见他时的样子，说不定会像上次一样，嘴上骂他“瞎跑”，手却抱上他撒娇。
没等多久，就听见了熟悉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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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丽榕笑着拍了拍萍萍的手：“还是我姐妹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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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烧了热水，洗把脸歇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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