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他像幽魂一样在城里游荡。
有一天，他路过市公安局，看到门口张贴的招聘公告：禁毒大队，招聘辅警。
要求：男性，高中以上学历，身体素质好，政审合格。
高中没毕业……但他有家里想办法弄到的大学文凭。
身体素质？
开皮卡、混日子，底子还在。
政审？
家里是经济问题，没刑事案底。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混合着一种想要逃离现状、甚至带着点自我惩罚的念头，驱使他走了进去，填了表。
面试出人意料的顺利。
或许是他眼里那种一无所有的空洞，反而被解读成了某种“沉稳”。
体能测试，他咬牙拼了下来。
政审环节，家里破产的事似乎没有造成太大阻碍。
一个月后，他接到了录用通知。
去报到那天，天空阴沉。
禁毒大队的院子不大，几栋老旧的楼房，气氛肃杀。
他被分到侦查中队，中队长是个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姓雷，大家都叫他“雷头”。
雷头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没什么表情，只扔过来一套深蓝色的作训服：“换上。
这里不是享福的地方。
规矩就一条：服从命令，管住嘴巴。”
换上那身坚硬的、带着洗涤剂和淡淡汗味混合气息的作训服，李默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
头发剃短了，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是迷茫和一丝尚未褪去的麻木。
咖啡馆的咖啡香，酒店大堂的香氛，似乎都己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如今，等待他的，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世界。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是本能地觉得，他需要这片沉重的深蓝，来覆盖和禁锢住内心那无处安放的、关于失败和崩塌的记忆。
那身深蓝色的作训服像一层粗糙的壳，裹住了李默过往的一切。
料子很硬，摩擦着皮肤，带着一股消毒水和陈旧汗渍混合的味道，与他记忆里任何一件衣服的触感都不同。
禁毒大队的院子比他想象的更小，更旧，墙皮有些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石。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连偶尔响起的对讲机电流杂音，都显得短促而警惕。
中队长雷头没给他太多适应的时间。
简单的、近乎粗暴的入职流程后，他被扔给了一个叫老陈的老警察。
老陈约莫西十多岁，脸颊瘦削，眼袋很重，看人的时候目光没什么温度，像在看一件工具。
“跟着我，多看，多听，少问，更别他妈乱动。”
这是老陈对他的第一句，也是最长的一句“教诲”。
李默的工作，一开始琐碎得令人窒息。
整理卷宗，将那些充满血腥、欺骗和疯狂的文字录入电脑；看守临时羁押的嫌疑人，在充斥着体臭和不安的房间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跟着老陈去一些混乱的场所进行“外围蹲守”，在脏兮兮的车里，盯着某个毫无动静的楼道口或酒吧后门，一盯就是一夜。
他看到的世界，彻底颠覆了他过去二十多年的认知。
他见过审讯室里，刚才还嚣张跋扈的瘾君子，在毒瘾发作时像一滩烂泥般哀求，涕泪横流，浑身抽搐，毫无尊严。
他闻过抓捕现场，那些隐藏在居民楼里的制毒窝点散发出的、刺鼻而诡异的化学品味，混合着生活垃圾的腐败气息，令人作呕。
他处理过收缴的物证，那些色彩鲜艳、形状各异的药丸，或密封在小小塑料袋里的白色粉末，在灯下闪烁着诱人而致命的光泽。
有一次，他跟老陈去一个城中村抓捕一个零包贩子。
那是个雨天，狭窄的巷道污水横流。
目标人物疯狂逃窜，老陈像一头沉默的猎豹疾追而去。
李默跟在后面，心跳如鼓。
在巷子尽头，目标猛地转身，手里寒光一闪，是一把弹簧刀。
李默的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那时，老陈动了，动作快得看不清，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卸刀、反剪、上铐，一气呵成。
目标像条死狗一样被按在湿漉漉的墙上，徒劳地挣扎咒骂。
老陈喘着粗气，回头看了李默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愣着干什么？
搜身，检查现场。”
李默机械地上前，手有些抖。
他从那贩子身上摸出几个小小的、包裹严实的塑料包，还有一叠皱巴巴的零钱。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脖颈，冰冷。
他看着那个被老陈死死按住的、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面目扭曲的年轻人，看起来可能比他还小几岁。
一种巨大的荒诞感攫住了他。
就在不久前，他还在为咖啡馆的亏损和酒店的破产感到天塌地陷，而在这里，在这些阴暗的角落里，人们为了几百块钱，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亮出刀子，进行着真正你死我活的搏斗。
生命，在这里以另一种极其粗糙和残酷的方式展开。
日子就在这种高强度、高压力的状态下流逝。
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一个电话，无论在深夜还是凌晨，都必须立刻出动。
睡眠变得支离破碎，饮食毫无规律。
他学会了在颠簸的车里快速吞咽冰冷的盒饭，学会了在蹲守时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学会了在面对各种突发状况时，首先压下内心的恐惧，按照老陈教的、以及他自己慢慢摸索出的方式去应对。
他很少再想起咖啡馆，想起酒店。
那些失败带来的刺痛，似乎被眼前更首接、更血腥的现实冲刷得淡了。
或者说，那种痛苦被另一种更沉重的、关于生命和人性的困惑所覆盖。
队里的人也和他过去认识的任何圈子都不同。
他们沉默寡言，但彼此之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他们会在行动中毫不犹豫地把后背交给队友，也会在任务结束后，聚在队里简陋的休息室，就着一碟花生米，用最粗俗的语言开着玩笑，骂着该死的毒贩和永远写不完的报告。
他们的笑容很短暂，眼神里却沉淀着太多李默看不懂的东西。
老陈始终对他不冷不热，但会在一次深夜蹲守时，突然扔给他一罐红牛，或者在他第一次独立完成一份关键笔录后，淡淡说一句：“还行，没漏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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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素质？
开皮卡、混日子，底子还在。
政审？
家里是经济问题，没刑事案底。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混合着一种想要逃离现状、甚至带着点自我惩罚的念头，驱使他走了进去，填了表。
面试出人意料的顺利。
或许是他眼里那种一无所有的空洞，反而被解读成了某种“沉稳”。
体能测试，他咬牙拼了下来。
政审环节，家里破产的事似乎没有造成太大阻碍。
一个月后，他接到了录用通知。
去报到那天，天空阴沉。
禁毒大队的院子不大，几栋老旧的楼房，气氛肃杀。
他被分到侦查中队，中队长是个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姓雷，大家都叫他“雷头”。
雷头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没什么表情，只扔过来一套深蓝色的作训服：“换上。
这里不是享福的地方。
规矩就一条：服从命令，管住嘴巴。”
换上那身坚硬的、带着洗涤剂和淡淡汗味混合气息的作训服，李默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
头发剃短了，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是迷茫和一丝尚未褪去的麻木。
咖啡馆的咖啡香，酒店大堂的香氛，似乎都己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如今，等待他的，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世界。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是本能地觉得，他需要这片沉重的深蓝，来覆盖和禁锢住内心那无处安放的、关于失败和崩塌的记忆。
那身深蓝色的作训服像一层粗糙的壳，裹住了李默过往的一切。
料子很硬，摩擦着皮肤，带着一股消毒水和陈旧汗渍混合的味道，与他记忆里任何一件衣服的触感都不同。
禁毒大队的院子比他想象的更小，更旧，墙皮有些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石。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连偶尔响起的对讲机电流杂音，都显得短促而警惕。
中队长雷头没给他太多适应的时间。
简单的、近乎粗暴的入职流程后，他被扔给了一个叫老陈的老警察。
老陈约莫西十多岁，脸颊瘦削，眼袋很重，看人的时候目光没什么温度，像在看一件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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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老陈对他的第一句，也是最长的一句“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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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的世界，彻底颠覆了他过去二十多年的认知。
他见过审讯室里，刚才还嚣张跋扈的瘾君子，在毒瘾发作时像一滩烂泥般哀求，涕泪横流，浑身抽搐，毫无尊严。
他闻过抓捕现场，那些隐藏在居民楼里的制毒窝点散发出的、刺鼻而诡异的化学品味，混合着生活垃圾的腐败气息，令人作呕。
他处理过收缴的物证，那些色彩鲜艳、形状各异的药丸，或密封在小小塑料袋里的白色粉末，在灯下闪烁着诱人而致命的光泽。
有一次，他跟老陈去一个城中村抓捕一个零包贩子。
那是个雨天，狭窄的巷道污水横流。
目标人物疯狂逃窜，老陈像一头沉默的猎豹疾追而去。
李默跟在后面，心跳如鼓。
在巷子尽头，目标猛地转身，手里寒光一闪，是一把弹簧刀。
李默的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那时，老陈动了，动作快得看不清，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卸刀、反剪、上铐，一气呵成。
目标像条死狗一样被按在湿漉漉的墙上，徒劳地挣扎咒骂。
老陈喘着粗气，回头看了李默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愣着干什么？
搜身，检查现场。”
李默机械地上前，手有些抖。
他从那贩子身上摸出几个小小的、包裹严实的塑料包，还有一叠皱巴巴的零钱。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脖颈，冰冷。
他看着那个被老陈死死按住的、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面目扭曲的年轻人，看起来可能比他还小几岁。
一种巨大的荒诞感攫住了他。
就在不久前，他还在为咖啡馆的亏损和酒店的破产感到天塌地陷，而在这里，在这些阴暗的角落里，人们为了几百块钱，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亮出刀子，进行着真正你死我活的搏斗。
生命，在这里以另一种极其粗糙和残酷的方式展开。
日子就在这种高强度、高压力的状态下流逝。
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一个电话，无论在深夜还是凌晨，都必须立刻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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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少再想起咖啡馆，想起酒店。
那些失败带来的刺痛，似乎被眼前更首接、更血腥的现实冲刷得淡了。
或者说，那种痛苦被另一种更沉重的、关于生命和人性的困惑所覆盖。
队里的人也和他过去认识的任何圈子都不同。
他们沉默寡言，但彼此之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他们会在行动中毫不犹豫地把后背交给队友，也会在任务结束后，聚在队里简陋的休息室，就着一碟花生米，用最粗俗的语言开着玩笑，骂着该死的毒贩和永远写不完的报告。
他们的笑容很短暂，眼神里却沉淀着太多李默看不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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