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像上坟(李昊林卫东)最新小说推荐_最新热门小说上班像上坟李昊林卫东

1 毒气下的真相厂区流传着一句话：“干活的不如写报告的，写报告的不如会拍照的。

”我埋头修了三天阀门，比不上新来的大学生给领导P的一张安全宣传照。年底竞聘班长，

我十五年零事故的记录，败给了生产科长小舅子那本凭空捏造的“创新改善提案”。

直到反应釜泄漏那天，我看着那些平日摘下面具高谈阔论的人，

手忙脚乱地把我们往毒气里推——原来坟场里埋的，从来不只是汗水。

---2 凌晨的弦凌晨四点二十分，林卫东准时醒了。不是睡醒，

是身体里那根绷了十五年的弦，到点就把他从混沌里弹了出来。眼睛还没睁开，

耳朵先工作了——楼上那家传来破风箱似的咳嗽声，一下，两下，

准时得如同厂里裂解车间的倒班信号。他躺着没动，听着那咳嗽声歇了，

然后是拖鞋趿拉过地板的声响，磨着他的神经。他伸手摸向床头柜，烟盒空了。捏瘪了，

扔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旁边是去年厂里“安全生产十五周年”发的金属保温杯，

在昏暗里泛着冷硬的光。妻子王桂芬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什么，声音含混。林卫东没听清，

也没问。他坐起来，床板呻吟。赤脚踩在地板上，一股凉意顺着脚心窜上来。该铺地毯了，

年年想，年年忘。或者，是懒得弄。厕所的灯接触不良，闪了几下才稳住，

发出嗡嗡的电流声。镜子里的人，眼皮浮肿，眼袋乌青，头发像一丛被酸雨打过的枯草。

他拧开水龙头，冷水拍在脸上，激得他一哆嗦。水里有股漂白粉味，混着铁锈气。他抬起头，

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像冰冷的汗。厨房里，他烧上水，

从橱柜深处摸出半包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速溶咖啡，冲了满满一大杯，黑褐色，

冒着焦苦的热气。他没加糖，也没加桂芬买的那个什么植脂末，就这么一口一口，慢慢地喝。

滚烫的液体划过喉咙，落进胃里，像灌下去一铅块。窗外，天还是墨黑的。

几颗星星冻僵在天幕上。远处，化工厂那片巨大的轮廓被灯光勾勒出来，

像一头匍匐的钢铁巨兽。它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地呼吸，吞吐着看不见的东西，

连带着这片地方的空气，都常年带着一股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气味。刚搬来时闻着恶心，

现在，林卫东深吸了一口，没什么感觉了。习惯了。他穿上那身灰色的工装，布料硬挺，

带着多次洗涤后残留的淡淡化学品味道和消毒水的气息。左边胸口上，

“安朗化工”四个字有些褪色，下面用红线绣着他的名字：林卫东。字很小，不仔细看，

就是个灰点。桂芬也起来了，在厨房里弄早饭，鸡蛋打进锅里的刺啦声，

伴随着她压抑的咳嗽。女儿小雅的房间门还关着，门上贴着一张泛黄的卡通贴纸。他走过去，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里面静悄悄的。出门前，他照例把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杯灌满热水。

杯身那个“安全生产十五周年”的刻字，被他手掌的茧子磨得有些光滑了。

---3 钢铁巨兽的呼吸楼道里感应灯坏了，他用力跺了几下脚，灯没亮。他摸黑往下走，

脚步沉重。老旧楼梯的水泥边角被磨得圆滑，扶手冰凉，沾着一层油腻的灰。推开单元门，

一股深秋的寒气猛地扑上来。小区很安静，只有几个窗口亮着灯。车棚里，

他那辆二手电动车蒙着厚厚的露水。他用手套抹掉座垫上的水珠，插上钥匙，拧动。

电动车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车头灯亮起，切开前方一小片昏暗。驶出小区大门，

街上空荡荡的。扫街的环卫工人挥舞着大扫帚，发出唰唰声。路灯的光是昏黄的。

他拐上化工大道。路很宽，但常年被重型卡车碾压，路面补丁摞不丁，电动车骑在上面，

颠簸得厉害。越往厂区走，空气里的味道就越浓。像是硫磺混着氨水，

又掺了点烧糊的塑料和某种甜腻的芳香烃。道旁原本种的杨树，早就死绝了，

剩下光秃秃、黑黢黢的树干，枝桠扭曲地伸向天空。后来用铁栏杆围了起来，

算是“绿化隔离带”，可里面的草也是半黄不绿。天色稍微亮了一点，从墨黑变成了灰蓝色。

化工大道的车流稠密起来。大多是和他一样骑着电动车、穿着各色工服的工人，

像一股灰色的溪流，沉默地汇向同一个方向。路边的小摊贩趁着早班高峰做点生意。

炉火腾起的热气混着食物的香气，短暂地对抗着空气中的化学味道。

林卫东在一个相熟的摊子前停下。“老样子？”摊主是个裹着厚头巾的大妈，

脸被风吹得通红。“嗯。”林卫东点头。一个加火腿肠和生菜的灌饼，一杯豆浆。

他接过热乎乎的食品袋，挂在车把上。扫码付钱。继续往前骑。

安朗化工厂的大门已经能看到了。宏伟的钢结构门楼，上面是巨大的厂牌LOGO，

被灯光照得雪亮。门楼下方，是密密麻麻涌动的灰色人流，正在缓慢地通过闸机。那景象，

带着一种奇异的秩序感和死气。他甩甩头，把电动车拐进厂区外围巨大的停车棚。

棚里已经停了大半车辆，他找了个空位锁好车。拎起早餐和保温杯，走向厂门。越靠近，

那股混合着化学原料、润滑油、金属和一丝若有若无警觉性气体的气息就越发浓烈。

他深吸了一口气。门口黑压压全是人，但异常安静。只听到脚步声和偶尔的咳嗽。

大家默默地排着队。几个穿着藏蓝色制服的保安，面无表情地站在闸机旁。

林卫东掏出自己的工卡，按在感应区。“滴——”一声清脆的响音。绿灯亮起。

他推开旋转闸杆，走了进去。身后的世界被关在了外面。里面，是另一个世界。

---4 电子孝子的哀鸣更衣室在厂区深处一栋灰白色的二层小楼里。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脚臭味、洗发水香精、化学品味和消毒水气味。

一排排墨绿色的铁皮柜子。长条木凳被磨得油光发亮。已经来了不少人，默默地换着衣服。

脱掉便服，套上工装。动作熟练，麻木。林卫东走到自己编号 B-17 的柜子前，

打开柜门。里面挂着他的阻燃服、劳保鞋和防毒面具。他先换上劳保鞋，鞋带系紧。

然后穿上阻燃服。最后，取下了那个防毒面具。面具是旧的，橡胶部分有些发硬。

他用手套抹了抹眼镜。旁边，老张也拿起了自己的面具。他弹了弹滤毒罐，

嘟囔了一句：“走吧，孝子贤孙们，该去上坟了。”声音带着戏谑和疲惫。

林卫东嘴角扯动了一下。这话早就在工人中间传开了。没人觉得好笑，但也没人反驳。

他双手拿起面具，拨开头带，将面罩扣在脸上。瞬间，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

自己的呼吸声被放大，变成了一种清晰的、机械的——“滴…滴…滴…”每呼吸一次，

面具内侧的计数器就跳动一个数字，发出这轻微的“滴”声。他调整了一下头带。

透过眼窗看向四周，同事们也陆续戴上了面具，

一个个头颅变成了相似的、没有表情的黑色造型。那“滴滴”声此起彼伏，

汇成低沉的背景音。他拎起保温杯，和其他同样装扮、同样发出“滴滴”声的灰色身影一起，

沉默地走出更衣室。---5 坟场的终结装置区是钢铁丛林。

巨大的反应塔、储罐、密如蛛网的管道，构成了一个庞大、复杂、令人窒息的迷宫。

管道表面包裹着不同颜色的保温层，标示着里面流动着不同的物质。

空气中弥漫着更强烈的化学品气味。巨大的噪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压缩机低沉的轰鸣，

泵机的嗡嗡声，高压气体的嘶叫，流体奔流的哗哗声……混合成碾碎一切的白噪音。

林卫东和工友们沿着安全通道往前走，劳保鞋踩在钢格板上，发出“空、空”的声响，

混在噪音里，微不可闻。他所在的班组负责巡检和维护一片重要的反应区域。

几个巨大的反应釜矗立在管廊中央。班长赵大勇，身材粗壮，脸上总带着不耐烦，

已经在检查阀门组了。林卫东走过去，开始按部就班地工作。

检查设备运行参数：压力、温度、液位、流量……核对数据，在记录本上划勾。动作熟练，

成了肌肉记忆。那面具里的“滴滴”声，是自己的呼吸，

也是这片钢铁坟场里唯一的、属于他自己的生命节拍。检查完一圈，没有异常。他走到角落，

靠着冰冷的管道，拿出保温杯。掀起面具的下半部分，喝水。

一股浓烈的化学气味猛地钻进鼻腔。喉咙和肺部泛起不适。他赶紧喝口水，压下去，

迅速扣好面具。“滴滴…滴…” 机械的呼吸声再次响起。“东哥，

”旁边一个年轻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是新来的大学生李昊，“这B34泵的密封有点渗漏，

记录本上前天好像提过一句，没见人来修啊？”林卫东转头，

透过眼窗看到李昊指着不远处一台正在运行的进料泵。泵体底部确实有片新鲜的油渍，不大，

但显眼。“提了就行，别的别多问。”林卫东的声音透过面具，低沉模糊。

“可是……”“记下来，报上去。完事。”林卫东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修不修，

什么时候修，是维修班和上面的事。咱们巡检的，责任尽到就行。”李昊张了张嘴，

看着林卫东那被面具遮挡、看不出表情的脸，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低头在记录本上划了几笔。

他那边的“滴滴”声，稍微急促了些。这时，班长赵大勇拿着个文件夹晃悠过来，

先瞥了一眼那台渗漏的泵，没说话，反而用文件夹敲了敲旁边的管道保温层，发出闷响。

“都精神点！上午安全科可能要来人抽查，‘百日安全无事故’活动最后阶段了，

别撞枪口上！”他声音挺大，确保周围几个人都能听见，“特别是劳保穿戴，

面具必须戴规范！还有，地面、设备卫生，都再搞搞！老林，你带个人，

把那边管廊下面堆的几个旧阀门挪到备件区去，摆在这儿像什么样子！”林卫东应了一声。

挪阀门，体力活，跟当前的生产和设备安全关系不大，主要是为了“看起来整齐”。

他招呼了李昊一声，两人朝着管廊下面走去。那几个阀门锈迹斑斑，死沉。

林卫东和李昊费劲地抬着，劳保鞋踩在满是油污和灰尘的地面上，有些打滑。

面具里的“滴滴”声因为用力而加快。“妈的，正经漏油不管，净搞这些面子工程。

”李昊喘着粗气，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林卫东没接话，只是调整了一下手势，闷声发力。

他早就习惯了。在这地方，很多时候，“看起来没问题”比“真的没问题”更重要。

阀门刚挪完，还没喘口气，就看见车间技术员刘明夹着个平板电脑，

陪着安全科一个副科长走了过来。副科长戴着白手套，一边走，一边随手在管道上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