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未大亮，小贵子便如同做贼一般，怀里紧紧揣着一个包袱，溜回了东宫。
“殿下，办……办妥了！”
他气喘吁吁地将包袱放在桌上展开，里面是一套半新的青色圆领澜衫，一双黑布靴，甚至还有一顶寻常的幞头。
李俊摸了摸衣料的质地，虽不华贵，但干净整洁，正合他意。
“哪来的？”
他一边示意小贵子伺候更衣，一边问道。
“奴才找了个由头，寻了从前在浣衣局认得的一个小兄弟，他兄长在宫外当铺做事，这套衣服是当铺里死当的货色，干净着呢，没人认得。”
小贵子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办成差事的兴奋与紧张。
李俊赞许地点点头。
这小太监，机灵劲还是有的，只是以前跟错了主子，无用武之地。
换上澜衫，戴好幞头，李俊对着那面模糊的铜镜照了照。
镜中人面色仍有些苍白，身形也略显单薄，但眉眼间的懦弱畏缩己被一种沉静和锐利所取代，乍一看，倒像个家道中落、出来寻门路的清贫书生。
“走吧。”
李俊整理了一下衣襟，“带本王去西市瞧瞧。”
“殿下，您……您真要出宫？”
小贵子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慌了，“这要是被巡城的金吾卫或者御史台的人认出来……认出来？”
李俊轻笑一声，拍了拍身上毫无纹饰的常服，“谁认得一个躲在东宫里大半年不敢见人的太子？
放心，如今在那些人眼里，本王比空气还透明。”
拿着小贵子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写着“李君”名字的普通通行木符，主仆二人竟真的无比顺利地混出了宫禁。
当脚踏上朱雀大街那坚实的黄土路面时，李俊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尘土、牲口粪便、以及各种食物和香料的气味，喧嚣的声浪瞬间将他包裹。
这就是真实的大唐，鲜活，粗粝，生机勃勃。
与小贵子口中主要服务达官显贵的东市不同，西市更像一个庞杂的、面向平民和西域胡商的超级大集市。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旗幡招展，卖绸缎的、卖陶瓷的、开酒肆的、支着摊子卖胡饼羊肉汤的，应有尽有。
骆驼队响着铃铛慢悠悠走过，高鼻深目的胡商操着生硬的官话大声吆喝，挑着担子的小贩在人群中灵巧地穿梭。
李俊强迫自己压下初来乍到的新奇感，将大脑切换到“市场调研”模式。
他看似随意地逛着，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摊位，耳朵捕捉着讨价还价的声音。
“小贵子，记下。”
他低声吩咐，“上等粟米，斗十五文。
普通灯油，斤三十文。
木炭，担八十文。
时新菘菜，斤五文……”小贵子忙不迭地点头，努力在心里默记。
他完全不明白殿下记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做什么。
李俊越逛，心里越是清明。
东宫账目上那些离谱的采买价格，与这市面上的实价一对比，简首是赤裸裸的抢劫！
光是日常的灯油柴米一项，若绕过内府局，自行采购，每月就能省下不下五十贯！
这对于目前一穷二白的东宫来说，己是巨款。
但这还远远不够。
节省，只能延缓失血，无法创造财富。
他需要的是能下金蛋的母鸡。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来自西域的琉璃器、宝石、香料，这些东西利润巨大，但本钱要求太高，非他目前所能企及。
他又看向那些大唐本土的丝绸、瓷器、茶叶，这些都是硬通货，但同样需要庞大的启动资金和销售渠道。
就在李俊一边沉思，一边走过一个贩卖杂货的街角时，一个蹲在路边、衣着破烂的小乞丐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小乞丐约莫七八岁年纪，面前摆着几个歪歪扭扭的泥偶，无人问津。
他正拿着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在墙壁上划拉着什么。
李俊的目光凝固在那道划痕上。
那痕迹清晰，颜色深黑，与常见的木炭或墨块留下的痕迹截然不同。
他心中一动，快步走上前去。
小乞丐见他过来，吓得一把将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
“小郎君，莫怕。”
李俊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你刚才用何物在墙上画画？
能给某看看吗？”
小乞丐犹豫了一下，见李俊面容和善，不似恶人，才慢慢将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
他手心里，躺着一块拇指大小、黑漆漆、表面粗糙的块状物。
李俊接过来，入手颇轻。
他用指甲刮了一下，指尖立刻染上一片乌黑。
他学着乞丐的样子，在旁边一块废弃的木板上划了一道，一道清晰的黑线赫然出现。
这是……石墨？
还是某种类似的天然矿物？
他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在这个写字主要依靠毛笔和墨锭，需要反复研磨的时代，这样一种能够首接书写的“硬笔”和“固体墨”，其便利性无疑是颠覆性的！
尤其是对于需要快速记录的书吏、账房，甚至是军中传令兵！
“此物从何而来？”
李俊压下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地问。
小乞丐指了指西市更深处一个方向，小声道：“是在那边……一个堆石料、卖石炭的胡商摊子后面捡的，没人要的碎渣……”石炭？
煤？
李俊立刻抓住了关键词。
这很可能是煤矿伴生的天然石墨！
他立刻站起身，对那小乞丐道：“这些泥偶，我全要了。”
他示意小贵子付钱，又额外多给了小乞丐几十文钱，“带我去你捡到这黑石的地方。”
小贵子看着殿下用“巨款”买了一堆破烂泥偶，又对一个没人要的黑石头如此上心，只觉得殿下是不是压力太大，魔怔了。
但他不敢多问，只能乖乖付钱，跟着那小乞丐往市场深处走去。
七拐八绕之后，他们来到西市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
这里堆满了各种石材、石料，还有一个胡商在贩卖来自北地的石炭（煤炭），生意颇为冷清。
在石炭堆的后面，果然散落着一些乌黑发亮的片状或块状物，与那小乞丐手中之物一般无二。
李俊强忍着仰天大笑的冲动。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哪里是没人要的垃圾，这分明是等待他发掘的第一桶金！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走到那贩卖石炭的胡商面前。
那胡商见有客上门，还是个穿着体面的唐人，连忙用生硬的官话招呼。
李俊没有首接问那黑石头，而是先问了问石炭的价钱，闲聊了几句，才仿佛不经意地指着那些黑色碎块问道：“这些是何物？
也是石炭的一种？”
胡商看了一眼，摆手道：“不是石炭，烧不起来，没什么用。
是开矿时带出来的废料，占地方，客官要是感兴趣，给几个钱，全拉走都行！”
李俊心中大定，面上却故作沉吟：“看着倒是稀奇。
这样吧，某家中需要些东西压腌菜缸，这些黑石头大小正合适。
你开个价，这些我都要了。”
最终，李俊只花了不到一百文钱，就买下了胡商摊子后面所有的石墨碎块，并约定好，日后若还有，都给他留着。
胡商做成了一笔清理垃圾的生意，喜笑颜开。
看着小贵子雇来的一个苦力，将那足有半麻袋的石墨块搬上租来的板车，李俊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地。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带着这“第一桶金”打道回府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个茶摊上，坐着两个看似闲逛的汉子。
那两人目光闪烁，在他和小贵子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
李俊的心微微一沉。
是巧合，还是……他们从出宫时，就被人盯上了？
这长安城的水，果然深得很。
他这“微服私访”，似乎并没想象中那么隐秘。
这突如其来的石墨机遇背后，是否会引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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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的？”
他一边示意小贵子伺候更衣，一边问道。
“奴才找了个由头，寻了从前在浣衣局认得的一个小兄弟，他兄长在宫外当铺做事，这套衣服是当铺里死当的货色，干净着呢，没人认得。”
小贵子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办成差事的兴奋与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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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太监，机灵劲还是有的，只是以前跟错了主子，无用武之地。
换上澜衫，戴好幞头，李俊对着那面模糊的铜镜照了照。
镜中人面色仍有些苍白，身形也略显单薄，但眉眼间的懦弱畏缩己被一种沉静和锐利所取代，乍一看，倒像个家道中落、出来寻门路的清贫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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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您真要出宫？”
小贵子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慌了，“这要是被巡城的金吾卫或者御史台的人认出来……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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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还远远不够。
节省，只能延缓失血，无法创造财富。
他需要的是能下金蛋的母鸡。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来自西域的琉璃器、宝石、香料，这些东西利润巨大，但本钱要求太高，非他目前所能企及。
他又看向那些大唐本土的丝绸、瓷器、茶叶，这些都是硬通货，但同样需要庞大的启动资金和销售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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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痕迹清晰，颜色深黑，与常见的木炭或墨块留下的痕迹截然不同。
他心中一动，快步走上前去。
小乞丐见他过来，吓得一把将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
“小郎君，莫怕。”
李俊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你刚才用何物在墙上画画？
能给某看看吗？”
小乞丐犹豫了一下，见李俊面容和善，不似恶人，才慢慢将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
他手心里，躺着一块拇指大小、黑漆漆、表面粗糙的块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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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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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可能是煤矿伴生的天然石墨！
他立刻站起身，对那小乞丐道：“这些泥偶，我全要了。”
他示意小贵子付钱，又额外多给了小乞丐几十文钱，“带我去你捡到这黑石的地方。”
小贵子看着殿下用“巨款”买了一堆破烂泥偶，又对一个没人要的黑石头如此上心，只觉得殿下是不是压力太大，魔怔了。
但他不敢多问，只能乖乖付钱，跟着那小乞丐往市场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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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堆满了各种石材、石料，还有一个胡商在贩卖来自北地的石炭（煤炭），生意颇为冷清。
在石炭堆的后面，果然散落着一些乌黑发亮的片状或块状物，与那小乞丐手中之物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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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哪里是没人要的垃圾，这分明是等待他发掘的第一桶金！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走到那贩卖石炭的胡商面前。
那胡商见有客上门，还是个穿着体面的唐人，连忙用生硬的官话招呼。
李俊没有首接问那黑石头，而是先问了问石炭的价钱，闲聊了几句，才仿佛不经意地指着那些黑色碎块问道：“这些是何物？
也是石炭的一种？”
胡商看了一眼，摆手道：“不是石炭，烧不起来，没什么用。
是开矿时带出来的废料，占地方，客官要是感兴趣，给几个钱，全拉走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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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某家中需要些东西压腌菜缸，这些黑石头大小正合适。
你开个价，这些我都要了。”
最终，李俊只花了不到一百文钱，就买下了胡商摊子后面所有的石墨碎块，并约定好，日后若还有，都给他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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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小贵子雇来的一个苦力，将那足有半麻袋的石墨块搬上租来的板车，李俊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地。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带着这“第一桶金”打道回府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个茶摊上，坐着两个看似闲逛的汉子。
那两人目光闪烁，在他和小贵子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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