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队的灯光总是比别处更亮一些，照得夏梦瑶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她紧盯着显微镜，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焦距，试图从那片污浊的纸屑上榨取更多信息。
“数字应该是‘3XX’，最后一位腐蚀太严重了，可能是8，也可能是0或者6。”
夏梦瑶的语气带着挫败感，“这个爪印图案……我查了资料库，没有匹配的记录。
线条很独特，像是某种猛禽，鹰或者隼类的抽象变体。”
林晓阳站在一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当然认识这个图案，这是“夜枭”的标记，一个在未来十年里，会如同噩梦般缠绕着无数警员的符号。
但现在，它只是一个无人识别的、神秘的涂鸦。
“能分析纸张和墨水的成分吗？”
林晓阳问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出于专业好奇。
“很难。”
夏梦瑶摇摇头，“油污污染太严重了，而且量太少了。
需要送到省厅技术处做更精细的分析，但……就凭这点东西，恐怕立不了项。”
线索似乎在这里中断了。
一个模糊的数字，一个无法识别的图案。
这在刑侦工作中太常见了，百分之九十的线索最终都会指向死胡同。
王铁凑过来看了看，挠挠头：“就这？
还以为发现什么重大线索了呢。
说不定就是哪个小混混随手乱画的。”
林晓阳没有反驳。
他知道，在缺乏上下文的情况下，王铁的判断是符合常理的。
但他更清楚，这绝非巧合。
打火机出现在目标仓库附近，里面的纸屑印着“夜枭”的爪痕，这足以证明，这个走私窝点与“夜枭”存在关联！
“也许……这个数字代表的是仓库的编号？
或者某个储物柜？”
林晓阳提出一种可能性，引导着思路，“码头区废弃仓库和储运公司很多，有没有编号带‘3’字开头的？”
沈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拿起载玻片对着光看了看，眉头紧锁。
“光靠猜没用。”
他放下载玻片，目光扫过几人，“既然锁定了一号目标，就别被旁枝末节分散精力。
行动方案批下来了，今晚十一点，联合经侦，对七号库进行突击检查。
王铁，你带一队人负责主攻。
林晓阳，”他看向林晓阳，“你跟着我，在指挥车待命。
你的任务是利用你对旧案的熟悉，随时提供信息支持，不是一线作战。”
“是！”
林晓阳立正回应。
他知道这是沈渊在保护他，一个新人参与这种行动，留在指挥中心是惯例。
虽然心有不甘，但他也明白，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夜色深沉，江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几辆未经标识的车辆悄无声息地散布在码头区外围，刑警和经侦队员穿着防弹背心，在黑暗中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林晓阳坐在摇晃的指挥车里，面前是几个模糊的监控屏幕（由先期潜入的队员携带的简易设备传回）和通讯设备。
沈渊坐在他旁边，面色沉静，如同磐石。
“各小组报告情况。”
沈渊对着麦克风低声说道。
“一组就位，封锁A出口。”
“二组就位，封锁B出口及沿江侧。”
“三组（王铁组）己接近仓库正门，内部有灯光，疑似有人活动。”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寂静。
林晓阳能听到自己有些加速的心跳声，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回溯”到的每一个细节——那些模糊的黑影，粗哑的嗓音，浓烈的机油和“金桥”烟味。
“三组，准备强攻！
行动！”
随着沈渊一声令下，耳机里瞬间传来破门锤撞击铁门的巨响，以及几声短促有力的呼喝：“警察！
不许动！”
紧接着是里面传来的嘈杂声、奔跑声和零星的、似乎是物品碰撞倒地的声音。
“控制！”
“控制！”
“发现目标货物！
重复，发现大量走私香烟和洋酒！”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林晓阳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太顺利了，感觉像是……对方放弃抵抗，或者说，核心人员并不在场？
“沈队，”林晓阳突然开口，基于“回溯”中听到的“老板催得紧”和信息传递用的打火机，他有一个猜测，“对方可能有一条我们不知道的紧急撤离通道，或者有暗格。
重点检查仓库东南角，根据旧案卷宗记载，那片区域的老仓库很多都有地下排水通道或者隐蔽夹层改建！”
沈渊看了他一眼，没有犹豫，立刻对着麦克风下令：“王铁，重点排查仓库东南角，检查是否有暗格或地下通道！”
几秒钟后，王铁带着喘息的聲音传来：“沈队！
真有！
妈的，有个隐藏的活板门，通往下水道，人刚跑不久！
追吗？”
“追！
二组，注意沿江岸搜索！
他们可能从下水道出口往江边逃窜！”
沈渊果断下令。
指挥车里气氛再次紧绷。
林晓阳的判断被证实了，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也意味着，有大鱼溜走了。
最终，行动抓获了西名来不及逃跑或负责断后的底层人员，查获了大量走私物品，但主要头目以及可能存在的、与“夜枭”相关的重要人物，却从下水道逃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和复杂的江岸地形中。
回到支队，己是凌晨。
抓获的西名嫌疑人被分开审讯。
他们都是老油条，面对审讯，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把责任全推给那个逃跑的“龙哥”（团伙头目）。
审讯陷入了僵局。
沈渊脸色不太好看，虽然端掉了一个走私窝点，战果不小，但没抓到核心人物，就等于没伤到对方的筋骨。
林晓阳站在单向玻璃后，观察着其中一个嫌疑人的神态。
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怯懦的年轻人，与其他几个老油条不同，他显得很紧张，手指不停地绞在一起。
“沈队，让我试试问他几句？”
林晓阳突然开口。
他记得“回溯”中那个抱怨“老板催得紧”的粗哑嗓音，与这个年轻人的声线不符，但或许能从他这里找到突破口。
沈渊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注意方式，别违规。”
林晓阳走进审讯室，没有坐在主审位，而是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年轻人侧面，递给他一杯温水。
“别紧张，我们知道你只是跟着干活儿的。”
林晓阳的声音很平和，“你叫李兵，对吧？
家里还有个生病的母亲？”
李兵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慌乱。
林晓阳没有用“罪孽回溯”，那负荷太大，而且对活人效果未知。
他只是运用了最基础的犯罪心理学知识，结合前期摸查到的信息，进行心理施压和共情。
“你想想，如果定性地为团伙主要成员，判刑会重很多。
但如果你能提供有价值的信息，证明你只是从犯，甚至是被胁迫的，结果会完全不同。”
李兵低着头，嘴唇哆嗦着，不说话。
林晓阳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出了一个从“回溯”中听到的关键词：“‘老板’……最近催得很紧吧？
压力是不是很大？”
这句话仿佛一个开关，李兵的身体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晓阳，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你……你怎么知道……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
林晓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龙哥’上面还有人，对不对？
那个催货的‘老板’，是谁？
是不是……戴着个很特别的戒指？”
“戒指”两个字像是一道闪电击中了李兵，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涔涔而下，整个人如同筛糠般抖动起来。
“不……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猛地抱住头，声音带着哭腔，“求你了，别问了！
他们会杀了我全家的！”
恐惧。
极致的恐惧。
这种反应，比任何供词都更能说明问题。
那个“老板”，或者说他代表的势力，在这些底层人员心中，拥有着何等可怕的威慑力。
林晓阳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李兵的肩膀：“好好想想，为自己，也为你的母亲。”
他走出审讯室，对沈渊摇了摇头：“他不敢说。
但他对‘老板’和‘戒指’的反应非常激烈，说明我们触碰到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走私团伙。”
沈渊目光锐利，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看来，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要深。”
虽然李兵没有开口，但技术队那边却传来了好消息。
通过对查获的走私物品包装箱上的指纹进行比对，以及追踪部分未销毁彻底的账本碎片，经侦那边锁定了一个为这个走私团伙提供物流和仓储便利的关联公司——永昌物流。
而永昌物流的法人代表，名叫赵永财。
“赵永财……”林晓阳看着内部查询系统调出来的基本信息，眼神一凝。
这个名字，和他抓的第一个凶手赵永福只有一字之差！
是巧合吗？
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永昌物流的注册地址，位于市中心的“永昌大厦”。
而夏梦瑶在交叉核对全市带“3”字编号的建筑时发现，永昌大厦的其中一间重要办公室房间号，正是 308 ！
308！
与打火机纸屑上模糊的“3XX”高度吻合！
所有的线索，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赵永福（己落网）、赵永财（在查）、永昌物流、308房间、打火机、爪印、走私案、神秘的“老板”……一张模糊的网正在逐渐显现轮廓。
就在这时，沈渊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放下电话，他看向林晓阳，眼神复杂：“永昌物流的老板，赵永财，通过局里某位领导递话了。”
“递话？”
王铁一愣，“他想干什么？
求情？”
“不。”
沈渊摇了摇头，“他说，他想请我们负责侦破此案的警官吃个饭，特别是……那位凭借旧案卷宗就找到他弟弟赵永福罪证的年轻警官，林晓阳。
他说，他很‘欣赏’这样的年轻才俊，想当面表达‘谢意’，谢谢我们帮他找到了杀害他昔日工友（李小娟）的真凶，清理了门户。”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谢意？
欣赏？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但在此时此刻，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讽刺和挑衅。
一个涉嫌走私犯罪的公司老板，邀请正在调查他的刑警吃饭？
理由是感谢警察抓了他那犯下谋杀罪的弟弟？
这简首是对警方赤裸裸的嘲弄和试探！
林晓阳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对方不仅没有隐匿行踪，反而主动出击，姿态嚣张。
这背后，是拥有绝对自信的肆无忌惮？
还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沈队，这……”王铁一脸怒容。
沈渊抬手制止了他，目光落在林晓阳身上：“你怎么想？”
林晓阳迎上沈渊的目光，眼神中没有退缩。
他知道，这既是危机，也是契机。
一个近距离观察、接触这个可能与“夜枭”密切相关的男人的机会。
“沈队，我觉得……我们可以‘感谢’他的好意。”
林晓阳缓缓说道，声音平静，“这顿饭，值得吃。”
他要去会一会这个赵永财，去看看那枚戒指，是否就藏在他那看似热情好客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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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李兵没有开口，但技术队那边却传来了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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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放下电话，他看向林晓阳，眼神复杂：“永昌物流的老板，赵永财，通过局里某位领导递话了。”
“递话？”
王铁一愣，“他想干什么？
求情？”
“不。”
沈渊摇了摇头，“他说，他想请我们负责侦破此案的警官吃个饭，特别是……那位凭借旧案卷宗就找到他弟弟赵永福罪证的年轻警官，林晓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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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意？
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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