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队长陆沉拿走我的战术笔记,冷笑着对我说:“江恒,你这双废手和过时的脑子,只配当块垫脚石。”
全队沉默,看着我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一年后,全国总决赛决胜局,老东家被我的新战队逼至绝境。
现场镜头对准教练席上的我,巨大特写投满全场屏幕。
我拿起战术板,对着耳麦轻声说:“执行‘归零’计划。”
曾经抛弃我的队员们脸色煞白,眼睁睁看着他们赖以成名的战术被彻底瓦解。
陆沉在赛后崩溃咆哮:“你偷了我们的战术!”
我晃了晃手中泛黄的笔记,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队长,你一年前‘借’走的,只是第一版草稿。”
“而现在,欢迎来到我真正的战术世界。”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是绵密的,针扎一样,顺着骨骼的缝隙往里钻,不剧烈,但无休无止。
我坐在冷白色的医疗室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混合着一种名为“希望殆尽”的绝望。队医老钱的声音隔着薄薄的门板传进来,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模糊,却依旧字字清晰地钉进我的耳膜。
“……尺神经受损,腕部慢性劳损严重,反应速度峰值下降百分之三十七,持续性震颤……陆队,不是我不尽力,江恒这手……真的很难再支撑高强度职业竞技了。”
我没有动,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右手上。这双手,曾经被媒体誉为“联盟最灵巧的魔术手”,在键盘鼠标方寸之间,能演绎出匪夷所思的操作,带领着星耀战队从一支名不见经传的队伍一路杀入顶级联赛。而现在,指关节有些轻微的肿胀,指尖在不受控制地细微颤抖。为了那个该死的、几乎是凭一己之力把星耀从保级边缘拉回来的晋级赛,我打空了封闭针,透支了这双手最后一点潜能。
门被推开了。
队长陆沉率先走了进来,他穿着星耀战队标志性的银黑色队服,身形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看过来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于卸下重负的轻松。身后跟着的是经理王海,胖胖的脸上堆着惯常的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再后面,是战队的数据分析师和替补中单小飞,小飞低着头,不敢看我。
老钱搓着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惋惜:“江恒啊,情况……你也都知道了。俱乐部感谢你这些年的付出,但是……”
“直接点。”我打断他,声音有些沙哑。剧痛和连日的焦虑让我精力不济,没心情听这些套话。
王海干咳一声,接过话头,语气“诚恳”得令人作呕:“江恒,你是星耀的功臣,俱乐部绝不会亏待你。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以及……嗯,战队未来的发展规划,经过管理层慎重讨论,我们决定与你提前解约。”
他递过来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这是解约协议,条件很优厚了,另外,俱乐部还会额外支付你一笔医疗补助,足够你后续的康复治疗。”
我没有接,只是看着陆沉。“队长,这也是你的意思?”
陆沉默认了。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
几秒后,我忽然笑了,笑声在安静的医疗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我抬起那双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伸向陆沉。
不是握手,而是悬在半空。
“所以,星耀的垫脚石,我这块……用完了,就该扔了,是吗?”我一字一顿,眼睛死死盯着陆沉。
陆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不喜欢我这种直白的撕破脸。但他没否认。旁边的王海赶紧打圆场:“江恒,话不能这么说,俱乐部也是为你的长远考虑……”
“为我考虑?”我猛地转向他,积压了数月的怒火和委屈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为我考虑就是在我手伤最严重的时候,逼我打封闭上场?为我考虑就是现在一脚踢开,用这点钱买断我所有的价值?!”
我的情绪失控了,声音拔高,带着撕裂的痛楚:“陆沉!那些战术!那些我们熬夜研究、演练了无数次的套路!没有我,星耀能有今天?!现在我的手废了,你们就要过河拆桥?!”
陆沉终于开口了,声音冷得像冰:“江恒,冷静点。电竞是竞技,不是慈善。战队需要的是能带来胜利的选手,而不是……负担。”
“负担……”我重复着这个词,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至于战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放在床边椅子上的那个黑色硬壳笔记本,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那是团队的财产。而且,你的那些想法,说实话,已经过时了。”
过时了。
三个字,像最后三颗钉子,将我牢牢钉在了“弃子”的耻辱柱上。
我猛地抓起那个笔记本。这是我多年的心血,从青训队开始,记录了我对游戏每一个版本的理解,每一个英雄的细节,无数套针对不同对手的战术体系。星耀战队赖以成名的几套核心打法,源头都在这里。
当时真是气昏了头,也可能是还想做最后一次无谓的挣扎,我竟然把笔记本狠狠拍在陆沉胸前:“过时?陆沉,你看着!就算我手废了,我用脑子,也能站在这个赛场的顶端!”
陆沉被我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他很快克制住了。他甚至没有去接那个笔记本,任由它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看一个歇斯底里的小丑。
“顶端?”他轻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江恒,认清现实吧。你这双废手,加上你这套……固执己见的脑子,留给你的路,就是安分地当一块垫脚石。至少,星耀的冠军路上,有你铺过的一小段。”
他弯腰,不是捡起整个笔记本,而是用两根手指,极其轻蔑地从我笔记本的活页夹里,拈走了最上面、写满了字迹和符号的几页纸。那是最初版的,关于一套我们曾讨论过,但并未完善的“双核驱动”战术的草稿。
“这个,就当是你为战队做的最后一点贡献吧。”他把那几页草稿随意折了折,塞进自己的队服口袋,然后转身,不再多看我一眼。“王经理,后续事宜,你处理干净。”
王海连连点头。
陆沉带着其他人走了出去。小飞落在最后,关门之前,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有同情,有畏惧,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关上了门。
医疗室里彻底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地上那个被撕掉了几页内芯、显得有些残破的笔记本。
我维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很久。手腕的疼痛依旧绵密,但比疼痛更刺骨的,是心脏位置传来的、冰封般的寒意。垫脚石……原来我倾注了所有热血和梦想的五年,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块可以用完即弃的石头。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用那双颤抖的、被宣判了“竞技死刑”的手,捡起了我的笔记本。封皮上,星耀战队的队徽依旧闪耀,但现在看来,无比讽刺。
我用力地,用指尖,一点点抠掉了那个队徽。塑料徽章边缘锋利,割破了我的手指,渗出血珠,但我毫无知觉。
垫脚石?
我紧紧攥着这本残破的笔记,指甲几乎要嵌进封面里。
陆沉,星耀。
你们会后悔的。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所有人,为今天的话,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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