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走后，灵枢最期盼的就是那遥远的北方带来的书信。
起初每隔十日，必有驿卒捧着沾着北境风雪的信笺来——她总急着拆开，看他写“今日教士兵用稻草人诱箭，蛮族气得跳脚”，看他说“雁门关的雪没了马膝，踩上去咯吱响，倒比京城的有趣”，字里行间的少年气，让她仿佛能看见他披着披风笑的模样，便把信笺压在枕下，连梦都是暖的。
变故是从永安二十九年的冬开始的。
宫里传来老皇帝病危的消息，紫禁城的灯笼彻夜亮着，柳丞相和贵妃日日守在养心殿外，臣子们想递折子问安，都被拦在门外。
没几日，皇帝驾崩，老太监宣读先皇遗诏，赵煜以太子身份即位，随即重用柳承业全力辅佐朝政，保皇党一夜之间权倾朝野。
灵枢再去驿馆盼信时，就听见驿卒私下嘀咕：“听说兵部的李大人昨儿被抓了，说他意图联合其他大臣谋反，连家都抄了……”她心猛地一沉，攥着袖中的帕子——李大人是谢父的旧部，也是主张“守土抗蛮”的激进党核心。
那之后，日日有官员被诬“通敌”下狱。
京城一时人心惶惶。
恰是这时，谢玄的信来得越来越慢，从十日到半月，再到一月。
拆开的信笺上，字迹渐渐潦草，先前的趣事没了踪影，只剩“粮草尚可，蛮族未敢近”这样报平安的话语。
墨色浓淡不均，像是写得急，又像是力不从心。
她攥着信纸，指尖一遍遍摸过那些字。
再后来的回信没有落款日期，没有半句多余的话，只有一句“一切安好，勿念。”
六个字。
赵灵枢知道他在骗她。
柳承业为平民心，吹嘘着“蛮族疲弱，不日自退”，可她从镇国公府的老仆嘴里打听过，谢玄的上书递了十七封，求援兵，求粮草，全石沉大海。
皇帝要么称国库空虚，要么被丞相柳承业糊弄过去。
这一拖，就是三年。
三年后，养心殿偏阁。
烛油顺着烛台往下淌，在金砖上积成一小滩暗黄的渍。
柳承业捧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递到龙案旁，目光却黏在案上那封北境急报上——谢玄在雁门关又打了场小胜仗，虽没扭转大局，却又让边境百姓多喊了几声“谢将军”。
赵煜没接茶，指腹摩挲着急报上“谢玄”二字，眉峰拧成了结。
“这谢玄倒命硬，粮草断了三月，还能在北境撑着。”
他声音发闷，带着藏不住的忌惮，“还有那蛮族不识好歹，一首不肯议和。
难道我们燕国开出的条件还不够他们安稳过冬吗？”
柳承业放下茶盏，顺势躬身：“陛下有所不知，臣近日刚收到蛮族密使的消息——前两年议和不成，是因老首领固执好战；如今新首领杀了老首领上位，心思不一样了。”
他话锋一转，眼底浮出算计，“这新首领早听闻长公主灵枢倾国倾城，特意让密使带话：只要陛下肯将公主嫁给他，再附上万两金、万担粮、万匹布，他便立誓五十年不犯燕国边境。”
赵煜猛地抬眼，玉扳指在案上敲得“笃笃”响：“他想要灵枢？”
他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灵枢虽是异母妹，可终究是皇室血脉，真要送出去和亲，他面上也挂不住。
赵煜指尖摩挲着玉扳指，眉头拧紧：“灵枢是朕的妹妹，岂能这般轻易许给蛮族？
再说，朝臣那边怕是也……”没等他说完，柳承业立刻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在赵煜耳边：“陛下您先别急——臣敢提此事，正是因为这和亲，恰是除谢玄的绝佳契机。
陛下您想，先前咱们动不得镇国公府，根源就在于——燕国要靠谢玄挡蛮族，谢家握着北境的兵权与民心，是不得不倚重的存在。
可如今不一样了，一旦与新首领达成和亲议和，北境五十年无战事，谢家的用处也就没了。”
他顿了顿，见赵珩眼神微动，又趁热打铁：“偏偏这谢玄，在边关打了几场小胜仗，就深得百姓拥戴，连‘谢将军’的呼声都盖过了圣威；臣前日还听闻，他在军中首言‘朝廷若偏安，不如卸甲归田’，这般狂妄，分明是功高盖主，没把陛下放在眼里！”
“所以臣以为，此刻正是除他的最佳时机。
陛下可下一道‘急诏’，就说‘蛮族遣使议和，需谢玄回京共商条款’。
他素来以‘忠君’自居，断不敢抗旨。
臣己暗中在他回京必经的黑石岭，布下了江湖顶尖死士，清一色换上蛮族装束。
待他行至岭中，死士便动手，事后对外只宣称‘谢将军遭蛮族报复截杀’——既除了心腹大患，又不会牵连到陛下，岂不是天衣无缝？”
他顿了顿，看着赵煜眼中渐亮的光，继续补全算计：“谢玄一死，谢家再无子嗣，镇国公府成了没牙的老虎；届时再把议和和和亲的消息传开，谢毅悲痛欲绝之下，无力反驳，激进党没了主心骨，朝臣自然会附议和亲——既除了心腹大患，又换来了五十年太平，陛下岂不是一举两得？”
赵煜指尖猛地按住案上的密信，眼底掠过一丝对灵枢的犹豫，可转念想到谢玄在边关的声望，想到谢毅每次上朝时挺首的脊梁，那点犹豫瞬间被嫉恨碾碎。
他抓起御印，在拟好的急诏上重重落下：“就按你说的办！
告诉蛮族秘使，燕国同意和亲！
急诏今夜便发，黑石岭的死士，务必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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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传来老皇帝病危的消息，紫禁城的灯笼彻夜亮着，柳丞相和贵妃日日守在养心殿外，臣子们想递折子问安，都被拦在门外。
没几日，皇帝驾崩，老太监宣读先皇遗诏，赵煜以太子身份即位，随即重用柳承业全力辅佐朝政，保皇党一夜之间权倾朝野。
灵枢再去驿馆盼信时，就听见驿卒私下嘀咕：“听说兵部的李大人昨儿被抓了，说他意图联合其他大臣谋反，连家都抄了……”她心猛地一沉，攥着袖中的帕子——李大人是谢父的旧部，也是主张“守土抗蛮”的激进党核心。
那之后，日日有官员被诬“通敌”下狱。
京城一时人心惶惶。
恰是这时，谢玄的信来得越来越慢，从十日到半月，再到一月。
拆开的信笺上，字迹渐渐潦草，先前的趣事没了踪影，只剩“粮草尚可，蛮族未敢近”这样报平安的话语。
墨色浓淡不均，像是写得急，又像是力不从心。
她攥着信纸，指尖一遍遍摸过那些字。
再后来的回信没有落款日期，没有半句多余的话，只有一句“一切安好，勿念。”
六个字。
赵灵枢知道他在骗她。
柳承业为平民心，吹嘘着“蛮族疲弱，不日自退”，可她从镇国公府的老仆嘴里打听过，谢玄的上书递了十七封，求援兵，求粮草，全石沉大海。
皇帝要么称国库空虚，要么被丞相柳承业糊弄过去。
这一拖，就是三年。
三年后，养心殿偏阁。
烛油顺着烛台往下淌，在金砖上积成一小滩暗黄的渍。
柳承业捧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递到龙案旁，目光却黏在案上那封北境急报上——谢玄在雁门关又打了场小胜仗，虽没扭转大局，却又让边境百姓多喊了几声“谢将军”。
赵煜没接茶，指腹摩挲着急报上“谢玄”二字，眉峰拧成了结。
“这谢玄倒命硬，粮草断了三月，还能在北境撑着。”
他声音发闷，带着藏不住的忌惮，“还有那蛮族不识好歹，一首不肯议和。
难道我们燕国开出的条件还不够他们安稳过冬吗？”
柳承业放下茶盏，顺势躬身：“陛下有所不知，臣近日刚收到蛮族密使的消息——前两年议和不成，是因老首领固执好战；如今新首领杀了老首领上位，心思不一样了。”
他话锋一转，眼底浮出算计，“这新首领早听闻长公主灵枢倾国倾城，特意让密使带话：只要陛下肯将公主嫁给他，再附上万两金、万担粮、万匹布，他便立誓五十年不犯燕国边境。”
赵煜猛地抬眼，玉扳指在案上敲得“笃笃”响：“他想要灵枢？”
他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灵枢虽是异母妹，可终究是皇室血脉，真要送出去和亲，他面上也挂不住。
赵煜指尖摩挲着玉扳指，眉头拧紧：“灵枢是朕的妹妹，岂能这般轻易许给蛮族？
再说，朝臣那边怕是也……”没等他说完，柳承业立刻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在赵煜耳边：“陛下您先别急——臣敢提此事，正是因为这和亲，恰是除谢玄的绝佳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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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不一样了，一旦与新首领达成和亲议和，北境五十年无战事，谢家的用处也就没了。”
他顿了顿，见赵珩眼神微动，又趁热打铁：“偏偏这谢玄，在边关打了几场小胜仗，就深得百姓拥戴，连‘谢将军’的呼声都盖过了圣威；臣前日还听闻，他在军中首言‘朝廷若偏安，不如卸甲归田’，这般狂妄，分明是功高盖主，没把陛下放在眼里！”
“所以臣以为，此刻正是除他的最佳时机。
陛下可下一道‘急诏’，就说‘蛮族遣使议和，需谢玄回京共商条款’。
他素来以‘忠君’自居，断不敢抗旨。
臣己暗中在他回京必经的黑石岭，布下了江湖顶尖死士，清一色换上蛮族装束。
待他行至岭中，死士便动手，事后对外只宣称‘谢将军遭蛮族报复截杀’——既除了心腹大患，又不会牵连到陛下，岂不是天衣无缝？”
他顿了顿，看着赵煜眼中渐亮的光，继续补全算计：“谢玄一死，谢家再无子嗣，镇国公府成了没牙的老虎；届时再把议和和和亲的消息传开，谢毅悲痛欲绝之下，无力反驳，激进党没了主心骨，朝臣自然会附议和亲——既除了心腹大患，又换来了五十年太平，陛下岂不是一举两得？”
赵煜指尖猛地按住案上的密信，眼底掠过一丝对灵枢的犹豫，可转念想到谢玄在边关的声望，想到谢毅每次上朝时挺首的脊梁，那点犹豫瞬间被嫉恨碾碎。
他抓起御印，在拟好的急诏上重重落下：“就按你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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