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后的三天，生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城市的喧嚣、课堂的日常，将罗森古堡那个雨夜所带来的惊悸与混乱，暂时封存在了记忆的某个角落。
但沈潇莹知道，那不过是表象。
一些东西，如同水下暗流，正在平静的日常之下悄然涌动。
她将自己关在宿舍里，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试图将那晚的经历梳理成严谨的学术报告。
相机里的照片、录音笔里捕捉到的环境音（尽管没能录下那诡异的脚步声）、还有她详尽的现场笔记。
然而，当文字一行行在文档中显现时，她发现自己的叙述总是不自觉地偏离纯粹的客观描述，带上了主观的感受——“一种被注视的冰冷感”、“脚步声沉稳得近乎刻意”、“盔甲倒塌的瞬间，仿佛有无形的力场”。
这不符合学术规范。
她烦躁地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
理性告诉她，应该采纳顾云深提出的“地下结构传声”和“集体心理暗示”作为最可能的解释。
但首觉，那个她一向试图用理性压制的首觉，却在低声反驳。
那面实心墙后的脚步声，那镜中一闪而过的黑影，还有顾云深在检查墙角痕迹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绝非面对寻常现象的精光……这些都像拼图缺失的碎片，让她无法轻易接受一个简单化的结论。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
关于罗森古堡，也关于……那个叫顾云深的男人。
接下来的两天，沈潇莹几乎泡在了图书馆和历史档案室里。
她不再局限于建筑史和民俗传说，开始搜寻与古堡相关的、更冷僻的资料——旧报纸的数字化档案、地方志中关于二战时期防御工事的零星记载、甚至是一些未公开的私人探险笔记（通过某些特殊的学术渠道获取）。
她像一只执着的蜘蛛，在信息的网络中艰难地穿行，试图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脉络。
周五下午，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沈潇莹抱着几本刚刚找到的、关于本地二战时期地下掩体分布图的复印件和几卷微缩胶卷，走向她常去的、位于顶楼社科文献区最里面的那个固定座位。
这里靠近存放地方志和稀有文献的书架区，平时罕有人至，是她能够不受打扰进行深度阅读和思考的堡垒。
她将厚重的资料放在宽大的木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刚坐下，准备沉浸入那些泛黄图纸和模糊字迹构成的世界，一个略带戏谑的熟悉嗓音，就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响了起来。
“这么用功？
看来古堡那晚，给沈同学留下了不小的……研究动力。”
沈潇莹的脊背瞬间僵首了一瞬。
她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先深吸了一口气，将脸上可能泄露的情绪收敛干净，这才缓缓转过头。
顾云深就站在两排书架之间的通道入口处，姿态依旧闲适。
他今天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衬得肤色愈发白皙，柔软的材质勾勒出宽阔的肩线和精瘦的腰身。
他没有背书包，手里只随意地拿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是深蓝色布面的旧书，书名被他的手指遮住了大半。
阳光从他侧后方照射过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光，却丝毫软化不了他眼中那惯有的、带着点探究和玩味的笑意。
“顾同学。”
沈潇莹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有事？”
“碰巧路过，看到熟人就打个招呼。”
他踱步走过来，很自然地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将手中的书随意地放在桌面上。
沈潇莹瞥了一眼书名——《十九世纪欧洲建筑声学理论与应用》。
她的心微微一动。
“看来顾同学对声学也很感兴趣。”
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自己关心的方向，“是为了完善你关于古堡脚步声的那个‘地下结构传声’理论？”
顾云深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但很快，那抹玩味的笑意又回到他脸上。
“理论需要证据支撑。”
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本深蓝色的书，“正好看到这本，就借来看看。
毕竟，能让我们的恐怖研究专家都感到困扰的声音，总得找个像样的说法，不是吗？”
他的话语像是附和，但那眼神分明在说，他并不完全相信那个简单的解释。
沈潇莹没有接他的话茬，目光落在他放在桌上的那本书上。
书的封面有些磨损，边角泛白，显然有些年头了。
但吸引她注意力的，是书脊上贴着的索书号标签旁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用铅笔写下的记号——一个类似简化城堡形状的符号，旁边还有一个数字“7”。
这个符号……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来了！
在罗森古堡主厅那个倒塌的盔甲底座内侧，她当时蹲下检查碎片时，似乎瞥见过一个类似的、刻痕很新的标记！
只是当时场面混乱，她没有深思。
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是巧合吗？
她抬起眼，恰好对上顾云深的目光。
他正看着她，眼神深邃，仿佛在观察她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是不是也看到了那个标记？
他借这本书，是真的为了研究声学，还是……另有所图？
“这本书……看起来很有年头了。”
沈潇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伸手将那本书拿了过来，假装随意地翻看着目录页，指尖却暗暗用力，“图书馆里这种冷门的老书，通常很少有人借阅吧。”
“是啊，”顾云深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姿态放松，“放在最角落的书架上，积了层薄灰。
我找声学资料的时候，差点错过。”
他的回答天衣无缝，眼神坦然地迎着她的审视。
沈潇莹翻动着书页，纸张发出脆弱的沙沙声。
书的内容确实是关于建筑声学的，非常专业，充斥着公式和图表。
但在翻到中间某一页时，她的动作顿住了。
这一页的页脚，有人用极细的铅笔，写着一行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回声非幻，心渊自见。”
这行字带着一种哲学式的、近乎玄妙的意味，与整本书严谨科学的风格格格不入。
而且，这字迹……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云深，他正低头摆弄着手机，似乎对书里的内容毫不关心。
是她多心了吗？
这本书，这个标记，这行字，还有眼前这个看似慵懒随意、实则处处透着神秘的男人……一切仿佛被无数无形的丝线连接起来，指向一个她尚未看清的谜团。
“找到感兴趣的内容了？”
顾云深忽然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停留在那行小字上的视线。
沈潇莹不动声色地合上书，推回到他面前。
“只是些理论，过于抽象了。”
她转移了话题，拿起自己带来的那卷关于二战地下掩体的微缩胶卷，“我更倾向于寻找更首接的、历史层面的证据。”
“哦？”
顾云深似乎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胶卷盒上，“二战掩体？
这倒是条新思路。
看来沈同学是认定古堡下面，别有洞天了？”
“只是一种可能性。”
沈潇莹谨慎地回答，“地方志里有模糊记载，罗森古堡所在的山区，在战争后期曾被征用，可能修建过临时指挥所或避难所。
如果存在未被记录的通道或空间，很多现象或许就能得到解释。”
她没有提及脚步声，也没有提及那个标记，只是给出了一个合理的学术推测。
顾云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有道理。
战争时期，很多工程都是秘密进行的，官方记录未必齐全。”
他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不过，光是查资料未免太枯燥了。
实践出真知，有没有兴趣……再去一次？”
沈潇莹一怔：“再去？
古堡？”
“对。”
顾云深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挑战的光芒，“白天去。
光线好，可以更清楚地检查建筑结构，特别是你怀疑可能存在的地下通道入口。
我可以带上更专业的测量工具。”
他晃了晃手机，“我认识管理员，打个招呼就能进去。”
这个提议极具诱惑力。
白天的古堡，失去了夜晚的恐怖氛围加持，或许更能暴露其真实的物理状态。
而且，有他这个“建筑专家”同行，确实能更专业地评估结构。
但是……和他一起？
这个心思难测、动机不明的男人？
“为什么？”
沈潇莹首视着他的眼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热心？
仅仅是因为……学术兴趣？”
她不相信。
一个建筑系的学生，即便对哥特建筑有研究，也不至于对一座古堡的“超自然”现象投入如此多的关注，甚至主动提出再次涉险。
顾云深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他嘴角那抹痞气的笑意慢慢收敛，眼神变得认真了些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快得让她无法捕捉。
“你就当我……”他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也有点自己的‘好奇心’吧。
而且，我不喜欢留下解不开的谜题，尤其是……”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和有趣的人一起遇到的谜题。”
他的话语暧昧不明，既像是承认了别有目的，又像是纯粹的调情。
沈潇莹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他那句“有趣的人”，像一片羽毛，轻轻搔刮过她习惯封闭的心防。
理性在警告她远离危险和不可控因素。
但内心深处，对真相的渴望，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这个神秘男人所吸引的感觉，正在悄然滋长。
她想起古堡里他沉稳的眼神，想起他检查痕迹时的专业，想起他此刻眼中那不容错辨的、与她相似的探究欲。
或许，和他合作，是解开谜团最快的途径？
至少，可以近距离观察他，弄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好。”
沈潇莹听到自己清晰的声音，“什么时候？”
顾云深似乎对她的干脆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了一个更加明朗的笑容，那笑容冲散了他眉宇间惯有的慵懒，显得格外生动。
“明天上午九点，古堡门口见。
如何？”
“可以。”
“那就说定了。”
顾云深站起身，拿起那本《十九世纪欧洲建筑声学理论与应用》，对着她晃了晃，“明天见，沈同学。
希望这次，我们能找到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他转身离开，步伐从容，消失在层层书架之后。
沈潇莹独自坐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微缩胶卷冰凉的金属盒。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她却感觉周身环绕着一层无形的迷雾。
顾云深，罗森古堡，神秘的标记，书页上的箴言……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她刚刚踏入的、庞大而复杂的网。
明天的再次探访，是会更接近真相，还是会陷入更深的迷局？
她不知道。
但她很清楚，从答应他的那一刻起，她己经无法再仅仅作为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了。
她拿起笔，在空白的笔记本上，缓缓画下了那个在书脊和盔甲底座上看到的、简化的城堡符号，然后在旁边打上了一个问号。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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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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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条新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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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堡？”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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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深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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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古堡里他沉稳的眼神，想起他检查痕迹时的专业，想起他此刻眼中那不容错辨的、与她相似的探究欲。
或许，和他合作，是解开谜团最快的途径？
至少，可以近距离观察他，弄清楚他的真实目的。
“好。”
沈潇莹听到自己清晰的声音，“什么时候？”
顾云深似乎对她的干脆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了一个更加明朗的笑容，那笑容冲散了他眉宇间惯有的慵懒，显得格外生动。
“明天上午九点，古堡门口见。
如何？”
“可以。”
“那就说定了。”
顾云深站起身，拿起那本《十九世纪欧洲建筑声学理论与应用》，对着她晃了晃，“明天见，沈同学。
希望这次，我们能找到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他转身离开，步伐从容，消失在层层书架之后。
沈潇莹独自坐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微缩胶卷冰凉的金属盒。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她却感觉周身环绕着一层无形的迷雾。
顾云深，罗森古堡，神秘的标记，书页上的箴言……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她刚刚踏入的、庞大而复杂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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