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你的命是娘娘的。”
“从今往后，你就是莞贵妃。”
“娘娘活，你才能活。”
“娘娘若死，你，要死在娘娘前头。”
老太监阴恻恻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一针一针扎进沈微的耳朵里。
她跪在地上，身上那件华美绝伦的云锦宫装，重得像一座山。
山底下，是她卑贱如尘的命。
“抬起头来。”
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殿内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沈微心头一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缓缓抬头，眼帘轻掀，目光却不敢直视龙椅上那抹明黄的身影，只落在对方的龙靴前三尺远的金砖上。
这就是大周朝的天子，萧衍。
一个掌握着天下人生死的男人。
也是她今晚要“侍奉”的君主。
真是可笑。
一个时辰前，她还是浣衣局里一个食不果腹、任人欺辱的宫女。
一个时辰后，她却穿上了六宫最得宠的莞贵妃的衣裳，坐着贵妃的鸾轿，被抬进了皇帝的寝宫——昭阳殿。
只因为她有一张和莞贵妃一模一样的脸。
真正的莞贵妃，此刻正病得下不来床，听闻已经咳血了。
而宫里最忌讳的，就是病气过给天子。
可皇帝点了名要莞贵妃侍寝，谁敢违抗？
于是，她这个倒霉的替身，就被推了出来。
“过来。”
皇帝又开口了。
沈微不敢迟疑，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学着管事姑姑教导的步态，一步一步，莲步轻移般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怕。
怕被认出来。
被认出来的下场，只有一个字——死。
走到龙床边，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混合着酒气扑面而来。
皇帝似乎喝了酒。
沈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
她能感觉到一道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正一寸一寸地审视着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这目光让她浑身僵硬，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办？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就在沈微脑中一片空白，以为自己死到临头时，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忽然捏住了她的下巴。
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强势。
沈微被迫抬起脸，终于看清了皇帝的模样。
剑眉入鬓，凤眸狭长，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一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
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一片冷寂的审视。
沈微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不是因为他的俊美，而是因为他眼中的探究。
完了。
她和莞贵妃虽容貌酷似，但眼神终究不同。
莞贵妃的眼，是养尊处优的妩媚，是恃宠而骄的傲慢。
而她的眼，只有在底层挣扎求生的卑微与谨慎。
“你……”
皇帝的薄唇轻启，指腹摩挲着她的下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轰！
沈微的脑子炸开了。
他发现了！他真的发现了！
她的身体瞬间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地清晰笼罩下来。
她该如何自救？
是跪地求饶，说出真相？
不，那样只会死得更快。他们绝不会允许一个知道秘密的替身活下去。
还是……赌一把？
电光石火间，沈微做出了决定。
她强忍着腿软的冲动，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皇帝审视的目光，主动将自己的脸颊，贴上了他冰凉的手掌。
她学着莞贵妃平日里恃宠而骄的娇嗔语气，声音又软又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皇上~”
“您又喝酒了。”
“臣妾的头有些疼，您一喝酒，熏得臣妾更疼了。”
这一声，她赌上了自己的命。
赌皇帝对莞贵妃的宠爱，足以让他忽略这点“不同”。
赌他喝了酒，神志不会那么清明。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微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皇帝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一顿，眸中的审视似乎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恍然。
“病还没好？”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但那股逼人的压迫感，却悄然散去。
沈微心中狂喜，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脆弱的阴影。
“劳皇上挂心，喝了药，已经好多了。”
“只是身子还有些乏，提不起精神。”
她不敢说自己病重，那会立刻被送回去。也不能说自己全好了，那无法解释她此刻的“不同”。
这种半好不好的状态，最是安全。
果然，皇帝听了这话，眉心微蹙。
“既是乏了，为何还要过来？”
沈微心中冷笑。
还不是你点的名？若非如此，我此刻还在浣衣局的硬板床上睡大觉呢。
嘴上却愈发委屈了。
“臣妾……臣妾想皇上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臣妾已经好几日没见着皇上了。”
这些肉麻的话，是管事姑姑逼着她背下来的。
据说，是莞贵妃的口头禅。
沈微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干呕。
太恶心了。
皇帝似乎很吃这一套。
他眸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柔和。
他松开她的下巴，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痴儿。”
沈微的身子一僵。
男人的怀抱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
隔着层层衣料，她仿佛能感觉到他胸膛下那颗同样冰冷的心。
“既然乏了，今夜便早些安歇。”
皇帝说着，竟真的只是抱着她躺了下来，盖上了明黄的龙被。
沈微整个人都懵了。
就……这样？
不用侍寝？
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让她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太好了！
她最怕的，就是侍寝。
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哪里懂得那些？稍有差池，立刻就会露馅。
如今能逃过一劫，简直是天降鸿福。
她乖巧地窝在皇帝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位大爷，他又改变主意。
皇帝似乎真的只是想抱着她睡觉。
他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沈微却丝毫不敢放松。
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她就这么僵硬地躺着，直到四肢都开始发麻，也不敢动弹分毫。
夜，渐渐深了。
就在沈微以为今夜可以平安度过时，身旁的皇帝，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梦呓。
那声音很低，低得几乎听不见。
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清晰地传进了沈微的耳朵。
他叫了一个名字。
不是“莞莞”。
也不是宫里任何一个妃子的名字。
他叫的是——
“阿阮。”
沈微的瞳孔，骤然一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