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剑执酒

临安城，醉仙楼。

正值午市，大堂里人声鼎沸，酒肉香气混杂着汗味，构成一股喧嚣的浊流。

林残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摆着一壶刚温好的竹叶青。

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脸色却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身形单薄，裹在一件半旧的青衫里，时不时掩嘴低咳两声，像个久病不愈的文弱书生。

没人知道，他是十年前名震江湖、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阎罗剑仙”。

更没人知道，他身中奇毒“碧落黄泉”，一身通天修为十不存一，如今只是个靠着零星医术混口饭吃的破落游医。

这壶酒，是他替城西王屠夫家难产的母猪接生后，唯一的诊金。

酒香清冽，是他在这污浊尘世中，为数不多的慰藉。

他刚拿起酒杯，一个嚣张的声音就在大堂里炸开。

“小婉妹子，躲什么躲？

陪哥哥喝一杯，是给你脸面！”

声音来自不远处一桌锦衣华服的青年，为首的正是青狼帮少主赵乾。

他带着几个彪悍手下，正围着端菜的侍女小婉，动手动脚。

小婉吓得脸色惨白，手里的托盘摇摇欲坠，泫然欲泣。

掌柜的慌忙上前打躬作揖：“赵少主，您高抬贵手，小婉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您，我给您赔罪……滚蛋！”

赵乾一把推开肥胖的掌柜，目光淫邪地在小婉身上打转，“今天这酒，她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大堂里的食客们纷纷低头，敢怒不敢言。

青狼帮是临安城一霸，帮主赵魁是六品巅峰的高手，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

林残仿佛没看见这边的闹剧，他的注意力都在那杯酒上，轻轻啜了一口，感受着温热的酒液滑过喉咙，驱散一丝肺腑间的寒意。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赵乾调戏小婉不成，觉得失了面子，目光扫视大堂，最终落在了独坐饮酒的林残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那壶酒上。

“哟呵，这破地方，居然还有这么好的竹叶青？”

赵乾撇着嘴，晃晃悠悠地走到林残桌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喂，病痨鬼，这酒是你的？”

林残抬了抬眼皮，声音平淡：“是我的。”

“你他妈也配喝这种酒？”

赵乾嗤笑一声，满是鄙夷，“老子看着恶心！”

话音未落，他猛地伸手，一把抓起酒壶，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手腕一翻——“哗啦！”

清冽的酒液连同几片浮沉的青梅，尽数被泼洒在油腻肮脏的地面上。

浓郁的酒香瞬间被践踏。

空酒壶被随手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赵乾指着地上的酒渍和碎片，对着林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毒与嚣张：“跪下来，给老子舔干净！

舔完了，老子赏你口热尿尝尝，那才够味！

哈哈哈！”

他身后的众人也跟着哄堂大笑，满脸戏谑。

掌柜的面如死灰，知道今天这事无法善了。

小婉捂住了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既是为自己，也是为那个被无端羞辱的可怜郎中。

所有食客都屏住了呼吸，同情地看着林残。

完了，这病秧子今天不死也得脱层皮。

赵乾可是实打实的西品初阶武者，捏死他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林残放下了手中的空酒杯。

他没有动怒，甚至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缓缓站起身。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病态的虚弱。

他低头，看着地上西溢的酒液和碎片，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一脸得意的赵乾，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轻轻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我的酒，很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