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乔安,末日“方舟”里最普通的一名实习生。我的工作,
就是盯着屏幕上那些不断滚动的维生数据,确保我们这艘船上最后的人类,
还能呼吸到明天的新鲜空气。所有人都说,方舟的AI系统“普罗米修斯”完美无缺,
总裁傅承英明神武。只有我知道,那光鲜的报告背后,是一个正在腐烂的真相。
空气过滤膜的效率正在以千分之一的速度衰减,营养合成液的原料配比出现了致命的偏差。
我把真相写成报告,递了上去。换来的,是总裁轻蔑的一瞥,哥哥的怒斥,
和一张将我发配到7号废弃仓库的调令。他们说我是危言耸听的疯子,
是企图破坏方舟稳定的蛀虫。他们堵住我的嘴,把我扔进黑暗,
然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稳定运行三百天”庆功宴。后来,空气变得浑浊,
食物开始散发怪味。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他们才想起我。可那时候,
我已经不是那个能被随意拿捏的实习生了。在黑暗的仓库里,我找到了,属于我的神座。
1.那个该死的千分之一我叫乔安。工号7357,
岗位是方舟A区维生系统数据监测实习生。说白了,就是个看屏幕的。
我面前这块巨大的光幕上,瀑布一样流淌着上万条数据。空气含氧量,二氧化碳浓度,
水循环纯度,营养膏合成效率……这些数据,决定了方舟里十万人的生死。我的导师,
一个叫老张的中年男人,总是一脸自豪地拍着控制台说:“看见没,乔安,
这就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普罗米修斯’系统,绝对完美,永远不会出错。”屏幕上,
每一项关键指标后面,都跟着一个绿油油的“99.9%”。完美得像个谎言。三个月前,
我发现了那个谎言。不是通过这块大屏幕,而是通过我私下捣鼓出来的一个小程序。
它能绕开“普罗米修斯”的层层封装,直接读取最底层的传感器日志。我管它叫“听诊器”。
那天下午,“听诊器”的界面上,一条不起眼的日志闪了一下红光。第三循环区,
C44号空气过滤膜,实际净化效率0.001%千分之一。
一个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数字。但它不应该出现。按照设计手册,
这种过滤膜的损耗应该是线性的,在更换周期前,效率绝对稳定。
这种突发的、非线性的衰减,只有一个可能——材料疲劳。一块提前疲劳的过滤膜,
就像堤坝上的一条蚁穴。我把这条日志打印出来,找到了老张。“张哥,你看这个。
”老张端着他的保温杯,凑过来看了一眼,眉毛都没动一下。“哦,传感器跳了一下而已,
正常波动。你看大屏幕,总效率还是99.9%,普罗米修斯会自动平衡的。
”“可这是底层日志,系统报告上根本看不到。”我坚持。
“那说明普罗米修斯已经把它当成无效数据过滤掉了。”老张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
“小乔啊,你一个实习生,别总想着搞个大新闻。做好你分内的事,盯着大屏幕就行了。
相信系统。”他把我的报告随手扔进了垃圾桶。我相信系统,但我更相信数据。从那天起,
我每天下班后都会多留一个小时,用“听诊器”监控那块过滤膜。第一周,它又衰减了三次,
每次千分之一。第二周,衰减开始变得频繁,有时候一天就跳两次。一个月后,
和C44号过滤膜在同一个循环单元的其他三块膜,也开始出现了同样的衰减。
我把所有数据整理好,做成了一份详细的报告,
附上了我的分析:第三循环区的过滤膜存在批次性的质量问题,材料疲劳正在加速,
如果不立刻停机更换,半年内,整个A区的空气质量就会全面崩溃。我跳过老张,
直接把报告发给了部门主管的邮箱。第二天,主管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他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手指却在桌面上不耐烦地敲着。“乔安是吧?我看过你的报告了,
很……有想法。”他把“有想法”三个字咬得很重。“但是,你的数据来源,
似乎不是官方渠道?”我心里一沉。“我只是写了个小程序,
用来做数据交叉验证……”“所以,你是不信任普罗米修斯系统?”他打断我,
笑容冷了下来,“还是不信任我们整个技术部?”“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觉得……”“实习生。”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的职责是学习和服从,
不是质疑和猜测。这件事,到此为止。再有下次,你就不用再来了。
”我捏着那份被退回来的报告,走出了办公室。走廊里,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我知道,我成了那个不识好歹的刺头。晚上回到家,气氛比外面还冷。所谓的家,
是我哥乔阳分到的一个标准双人套间。他,我,还有我那个继母柳琴,三个人挤在这里。
乔阳是C区的物资调度组长,不大不小的官,总端着一副领导的架子。
柳琴以前是个三流演员,末日后靠着攀上我爸这棵大树进了方舟。我爸死后,
她就一直跟着我哥。我刚进门,柳琴就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我们的大工程师回来了?
今天又去捅什么娄子了?”乔阳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乔安,
你今天是不是去找你们主管了?”我没说话,把报告放在桌上。乔阳看了一眼标题,
猛地站起来,一把将报告夺过去,撕得粉碎。“你疯了!这种东西你也敢往上递?
”他压低声音怒吼,“你知道今天我们主管开会时怎么说你们部门的吗?说有个实习生,
异想天开,质疑普罗米修斯!你知道我当时多丢人吗?”“我说的是真的!”我眼睛红了,
“那套过滤膜真的有问题!”“有问题,系统会报警!轮得到你一个实习生在这里指手画脚?
”乔阳指着我的鼻子,“我告诉你,这份工作是我托了多少关系才给你弄来的!
你要是不想干,就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连累我!”“连累你?”我气笑了,
“等A区的空气完蛋了,我们所有人都得玩完,那才叫连累!”“啪!
”柳琴一巴掌甩在我脸上。“怎么跟你哥说话的?没大没小!”她叉着腰,满脸刻薄,
“我们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来咒方舟的!你以为你是谁啊?救世主?我告诉你,
方舟有傅承总裁在,好得很!轮不到你来操心!”傅承。这个名字像一座大山,
压在方舟十万人的心头。他是方舟的总设计师,也是这里的最高统治者。在所有人的宣传里,
他就是神。我捂着脸,看着歇斯底里的继母,和一脸厌恶的哥哥。心里那点仅存的温情,
凉了。行,你们不信。那我就让最上面的人,亲眼看看。
2.总裁的“仁慈”我花了三天时间,熬了三个通宵。
我把我那个“听诊器”程序做了个升级,把它伪装成一份常规的设备运行周报,
然后利用系统的一个内部传输协议,直接发进了总裁傅承的私人信箱。
这个协议是我无意中发现的,通常用于最紧急的、S级的故障通报,
可以绕过所有秘书和助理,直达终端。邮件发出去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得像打鼓。
我知道这是在堵伯。要么,他看到真相,立刻下令检修。要么,我彻底完蛋。第二天,
我像往常一样去上班,整个部门的气氛诡异得吓人。没人跟我说话,老张看到我都绕着走。
上午十点,总裁办公室的特助亲自来了我们部门。一个穿着黑色制服,
表情像冰雕一样的女人。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我面前。“乔安,工号7357。
傅总要见你。”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我跟着她,穿过长长的、铺着白色地毯的走廊,
走进那间只在新闻里见过的、位于方舟最顶层的办公室。傅承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
是模拟出来的蓝天白云,下面是方舟层层叠叠的建筑,像一个精密的钢铁模型。他转过身,
很高,很英俊,眼神深邃得像宇宙。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正是我发的那份报告。
“你做的?”他问,声音很平静。“是。”我紧张得手心冒汗。他没有立刻说话,
而是滑动着平板,一页一页地看下去。办公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通风系统的声音。
过了足足五分钟,他才放下平板,走到我面前。“很有趣的分析。
”他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说,我们的空气,半年后会崩溃?
”“是根据数据推算的,模型失效率……”“数据。”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笑意更深了,
“你知道吗,实习生,方舟每天会产生一百的数据。而信心,比数据更重要。”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方舟需要的是稳定,是希望。”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十指交叉,“而不是一个实习生带来的、未经证实的恐慌。”“那不是未经证实!
只要现在停机检查……”“停机?”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知道A区停机一天,
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三万人的生活陷入混乱,意味着我们完美的运行记录上出现一个污点。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你,一个实习生,觉得数据‘可能’有问题?”他的声音陡然变冷。
“你的报告我看完了。漏洞百出,危言耸听。”我感觉血液一下子冲上了头顶。“我没有!
每一个数据都有源日志支持!”“那就让所有人看看,你的‘源日志’有多可笑。
”他按下一个按钮,办公室的墙壁瞬间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屏幕。屏幕上,
出现了一个直播画面,是方舟的新闻演播厅。主持人正用激昂的声音宣布:“现在,
让我们连线傅承总裁,他将亲自就近期的一些不实传言,向所有方舟公民做出说明。
”傅承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让人信赖的微笑。“亲爱的公民们,
我是傅承。”“近日,有一些关于我们维生系统稳定性的谣言,企图制造恐慌。在这里,
我向大家郑重承诺,方舟的‘普罗米修斯’系统,坚如磐石。”他顿了顿,
拿起我的那份报告,在镜头前晃了晃。“这就是谣言的来源。
一份来自基层员工的、充满臆测和错误解读的报告。它声称我们的过滤系统将在半年内崩溃。
”他轻笑一声。“而事实是,我们的系统,刚刚进行过一次完美的自检。所有设备,
完美运行。为了嘉奖系统的稳定,也为了庆祝我们平稳度过又一个百日。我决定,三天后,
在中央广场,举办一场盛大的‘方舟永固’庆典。届时,
我们将开放部分维生系统的实时数据流,让每一个人,亲眼见证我们的伟大奇迹!
”直播画面上,弹幕瞬间爆炸。“傅总威武!方舟永固!”“打倒谣言制造者!
”“我就说怎么可能有问题,吓死我了!”傅承关掉直播,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那一刻,
我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他不是在解释,他是在审判我。
“至于你……”他淡淡地开口,“考虑到你还是个实习生,出于……仁慈。
我不会把你送进禁闭室。”“A区的7号仓库,还缺一个管理员。你就去那里吧。
好好反省一下,什么时候学会了信任和服从,什么时候再出来。”7号仓库。
那是方舟里用来堆放废旧零件和淘汰设备的地方,阴暗,潮湿,几百年没人去过。
这不叫仁慈。这叫流放。我没有求饶,也没有争辩。我只是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如果,
我是说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半年后,一切都发生了,你怎么办?”傅承站起身,
走到我身边,俯下身,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就证明,你的命,
比我的信心,更硬。”说完,他直起身,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带她下去。
”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卫走进来,一左一右架住我,像拖一个犯人一样,
把我拖出了办公室。3.家人的“荣耀”我被“请”出总裁办公室的时候,
正好撞见赶来的乔阳和柳琴。乔阳的脸白得像纸,柳琴则是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他们显然是听说了我被总裁传唤的消息,急着来撇清关系的。看到我被警卫架着,
乔阳的眼神里先是震惊,然后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羞耻。“乔安!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他冲过来,却被警卫拦住了。柳琴更夸张,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作孽啊!我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害人精啊!这下全完了,我们全家都要被你给害死了!
”周围路过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对着我们指指点点。我看着他们俩,
就像在看一场蹩脚的戏剧。我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警卫拖着我往前走。“站住!
”乔阳在后面大喊。他拨开人群,几步冲到我面前,不是为了救我,而是为了表态。
他对着那两个警卫,甚至对着周围所有看热闹的人,深深鞠了一躬。“两位长官,各位,
我是乔安的哥哥,乔阳。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蛊惑,
才做出这种危害方舟稳定的糊涂事!我代表我们全家,向傅总,向所有的公民道歉!
”他直起身,转向我,眼神冷得像冰。“从今天起,我乔阳,没有你这个妹妹!我们乔家,
也跟你恩断义绝!你是死是活,都跟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柳琴也连滚带爬地过来,
附和道:“对!恩断义绝!我们跟她不熟!长官,你们千万别误会啊!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原来是她哥啊,真是大义灭亲。”“这种妹妹,
不要也罢,省得被连累。”“还是乔组长觉悟高。”我听着这些话,
看着乔阳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我忽然笑了。我的笑声不大,但在当时嘈杂的环境里,
却显得异常清晰。乔阳愣住了。“你笑什么?”“我笑……”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哥,你真可怜。”说完,我不再理他,跟着警卫,走向通往7号仓库的升降梯。
我的“流放”生活开始了。7号仓库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灰尘混合的味道,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几盏忽明忽暗的应急灯。
像山一样堆积的废旧零件之间,只有一条窄窄的通道。我的“住处”,
是角落里一个用铁皮隔出来的小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简易的卫生间。
送我来的警卫扔给我一个个人终端,告诉我每天会有人送最低标准的营养液过来,除此之外,
我不能离开这里半步。终端的网络也被限制了,除了能接收官方新闻推送,什么也干不了。
我成了方舟里的一个幽灵。我被软禁的第三天,傅承的“方舟永固”庆典如期举行。
我的终端上,强制弹出了庆典的直播画面。中央广场上人山人海,傅承站在高台上,
意气风发。巨大的屏幕上,滚动着他所谓的“实时维生数据流”,所有指标都是完美的绿色。
我知道,那是他让普罗米修斯生成的“演示数据”。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庆典的高潮,
是表彰环节。“……下面,我们要表彰一位优秀的中层干部。他,在发现家人误入歧途时,
没有选择包庇,而是以方舟的稳定大局为重,毅然选择了大义灭亲!他就是,
C区物资调度组长,乔阳!”镜头给到了台下的乔阳。他穿着崭新的制服,
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满脸激动地走上台。傅承亲自为他颁发了一枚“方舟稳定贡献”勋章。
“乔阳同志,”傅承拍着他的肩膀,“你的行为,为所有方舟公民树立了榜样。从今天起,
你晋升为C区物资调度部副主管。”乔阳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感谢傅总!感谢方舟!
我……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任何企图破坏方舟稳定的人,哪怕是我的亲人,
我都会第一个站出来,和他斗争到底!”台下掌声雷动。柳琴也在台下,她穿着华丽的衣服,
化着精致的妆,拼命地鼓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荣耀。她甚至对着镜头,
挤出了几滴眼泪。“我为我儿子感到骄傲。至于那个不孝女……就当没生过吧。
”我的终端上,弹出了哥哥和继母接受采访的新闻。
标题是《英雄的家人:大义背后的荣耀与抉择》。我看着屏幕上他们俩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直播。我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心里只剩下一片死寂。他们踩着我,
换来了他们的荣耀。真好。我躺在冰冷的铁板床上,看着天花板上唯一的那盏灯。黑暗中,
我打开了我的个人终端。虽然大部分功能被锁了,但那个我自己编写的“听诊器”程序,
还藏在系统的某个角落里。我把它调了出来。屏幕上,幽蓝色的数据流重新开始跳动。
第三循环区,C44号空气过滤膜,实际净化效率0.137%第二循环区,
A12号过滤膜,出现首次衰减,0.001%营养合成单元,微量元素K3注入泵,
压力出现异常波动……问题,开始扩散了。就像癌细胞。我看着那些不断跳红的数据,
眼神平静。没关系。你们在上面狂欢。我在下面,给你们计时。
4.仓库里的神迹在7号仓库的日子,枯燥得像一场无尽的刑期。每天,唯一的活人接触,
就是那个来送营养液的机器人,它总是沉默地放下东西,然后转身离开。一开始,
我还会计算着日子。后来,我放弃了。在这里,时间没有意义。我把所有精力,
都投入到了两件事上。第一,监控“听诊器”上的数据。第二,翻检这个巨大的垃圾堆。
我发现,7号仓库,根本不是什么废品堆放处。这里,是方舟的“坟场”。
我找到了一整套被淘汰的初代维生系统主机,找到了半箱还能用的独立供能电池,
甚至找到了一台旧型号的物质合成仪。这些东西,在官方的记录里,
都应该在方舟建设完成后就被销毁了。但它们却完好无损地躺在这里,像是被某个有心人,
刻意地保存了下来。我像是掉进米缸的老鼠,每天都在这些“垃圾”里淘宝。
我用找到的零件,加固了我的小屋。我用那些旧电缆,给自己拉了一套独立的供电系统,
摆脱了对方舟主电网的依赖。我还修复了那台物质合成仪。虽然它的效率很低,
但合成一些最基础的、不含那些“异常元素”的纯净水和葡萄糖,还是足够的。
我终于可以摆脱掉那些味道越来越奇怪的官方营养液了。最重要的是,
我找到了一个被屏蔽的、独立的网络端口。它不连接方舟的民用网络,
而是直通“普罗米修斯”的物理底层。当我把我的终端接上那个端口时,
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我的“听诊器”不再需要偷偷摸摸地抓取数据。
海量的、最原始的、未经任何处理的方舟核心数据流,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进了我的终端。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不再是乔安。我成了“普罗米修斯”的眼睛,方舟的上帝。
我能看到每一寸管道的压力,能听到每一颗螺丝的呻吟。我也能看到,那个腐烂的真相,
已经扩散到了什么地步。方舟总空气净化效率:92.7%,
系统报告修正为:99.9%营养液A3型号,检测出不明有机醇,含量0.02%,
系统报告修正为:符合标准A区公民健康监测:上报轻度呼吸道不适症状312例,
系统报告修正为:0例普罗米修斯,在傅承的授意下,撒着一个弥天大谎。
它用虚拟的完美,掩盖着正在发生的崩溃。而方舟里的十万人,就像温水里的青蛙,
对此一无所知。他们还在为傅承的英明领导歌功颂德。
他们还在嘲笑那个“危言耸听”的实习生。他们还在享受着最后的狂欢。有时候,
我会调出公共区域的监控。我能看到乔阳,穿着副主管的制服,人前人后,风光无限。
他搬进了更大的房子,再也不用三个人挤在一起。我能看到柳琴,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
参加着各种上流社会的聚会,逢人就夸自己的儿子多么有出息。他们一次都没有提到过我。
仿佛我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有一次,我黑进了乔阳的个人通讯。
他正在和一个女人视频,那个女人好像是B区某个主管的女儿。“……我那个妹妹?
早就断绝关系了,她就是个疯子,差点毁了我们全家。”乔阳靠在沙发上,一脸不屑。
“阳哥你真是太果断了,就该这样,不然肯定被她拖累死。”那个女人娇笑着说。“那是。
对了,傅总下个月要亲自给我们证婚,到时候你可得好好打扮打扮。”“真的吗?
阳哥你太棒了!”我面无表情地关掉了视频。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我只是默默地打开了我的数据日志。C区物资调度部主管套房,空气循环系统,
将于127天后出现首次效率衰减B区行政主管公寓,水循环系统,
将于141天后出现重金属离子超标我在日志后面,给他们每个人都加了一个标签。
一个红色的,倒计时标签。我每天的工作,除了维护我的“独立王国”,
就是看着那些红色的数字,一天一天地减少。第五个月。“听诊器”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警告!第一、第二、第三循环区,过滤膜净化效率同时跌破临界值!
连锁崩溃将在24小时内发生!警告!营养液合成单元,原料催化失败!
大规模毒素生成!该来的,终于来了。我走到我的小屋门口,
看着外面堆积如山的“垃圾”。这些垃圾,很快就要变成神迹了。
我打开了那个被我修复好的独立维生系统。嗡——低沉的轰鸣声,在寂静的仓库里响起。
绿色的指示灯,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像黑夜里睁开的眼睛。一个只属于我的,
小小的、但绝对纯净的世界,开始运转。外面,狂欢结束。审判,开始了。
5.第一声咳嗽方舟的崩溃,是从第一声咳嗽开始的。A区,一个普通的纺织工,
在流水线上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几乎喘不过气。他被送进了医务室,
诊断为“过度疲劳引起的支气管炎”。两天后,整个纺织车间,一半的人都开始咳嗽。
医务室很快人满为患。“群体性流感”,这是官方给出的解释。
我通过“听诊器”看着最真实的医疗数据。A区上报呼吸困难病例:1245例。
病因分析:吸入性肺部纤维化,由不明有机颗粒物导致。那些“不明有机颗粒物”,
就是过滤膜失效后,没能被过滤掉的工业粉尘。紧接着,是食物。食堂的营养膏,
开始出现一种奇怪的、带着金属腥气的苦味。有人吃完之后,上吐下泻,浑身无力。
官方的解释是“一批次的营养剂受到轻微细菌污染,正在处理”。
他们封存了那一批次的食物,换上了新的。但味道,还是一样奇怪。恐慌,像看不见的孢子,
在空气中悄然蔓延。人们开始窃窃私语。“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这空气,
吸进去总感觉嗓子眼痒痒的?”“食堂的饭也太难吃了,我昨天吃完拉了一晚上肚子。
”“我怎么听说,医务室都住满了?到底是什么流感这么厉害?
”傅承再次出现在了公众面前。他依然是那副镇定自若、掌控一切的样子。
他承认方舟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是一些“外部渗透进来的病毒”导致的。他宣布,
方舟进入为期一个月的“静默期”。所有公共区域关闭,所有人非必要不得离开自己的房间,
食物由机器人统一配送。“请大家相信,我们有能力,也有信心,在最短的时间内,
消灭病毒,恢复正常秩序。”他的演讲,暂时安抚了大部分人。但对我来说,
这等于宣判了他们的死刑。静默,意味着空气循环更差,意味着他们只能吃那些有毒的食物。
这是饮鸩止渴。我看着监控画面里,那些紧闭的房门背后,一张张茫然又顺从的脸。
觉得有些可笑。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们相信的,依然是那个把他们推向深渊的骗子。
我的终端上,收到了我在方舟里唯一的一个“朋友”发来的加密信息。
她是资料室的一个管理员,叫徐佳。当初我查资料时认识的,人很安静,有点技术宅。
我被“流放”后,只有她,敢偷偷跟我联系。“乔安,你还好吗?外面……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很好。”我回复。“你之前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她问得很小心。
“你觉得呢?”那边沉默了很久。“我信你。我能做什么?”我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文字,
这是五个月来,我第一次感觉到一丝暖意。“保护好自己。用湿毛巾堵住通风口,
只喝纯净水。食物,如果可以,尽量别吃。”我把一些简单的自救方法告诉了她。“……好。
”切断通讯后,我陷入了沉思。救一个人,还是救所有人?这个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
最后,我还是打开了那个直通普罗米修斯物理底层的端口。我尝试写了一小段代码,
一段匿名的、警告性的代码。警告:空气循环系统存在致命缺陷,官方营养液已被污染。
重复,这不是演习。我将它设定为向所有方舟公民的个人终端,群发。
就在我准备按下回车键的时候。“听诊器”的屏幕上,弹出了一行血红色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