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不是刀剑加身的锐痛，也不是内息走岔的胀痛，而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源自头颅深处的、仿佛有异物在其中生根发芽，正顽强顶开天灵盖钻将出来的剧痛。
阿金猛地睁开双眼。
预想中战场上的血色黄昏、焦土残肢并未映入眼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带着冰冷气息的纯白。
白色的、平整得过分的天顶，材质非木非石，是他从未见过的光滑。
身下是某种异常柔软的织物，包裹着同样陌生而富有弹性的卧榻。
左臂传来被束缚之感，低头看去，腕上套着一个奇怪的布环，连接着一根透明的、中空的细管，向上延伸，通往一个悬挂着的、盛满无色液体的琉璃瓶——他只能如此理解。
此乃何处？
阴司？
不像，无牛头马面，无判官小鬼，空气中亦无那黄泉路上的腐朽气息。
仙境？
更无缥缈仙气，灵机晦暗难明，反倒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类似药草却又截然不同的古怪气味。
记忆的最后碎片，是冲天的火光，是震耳欲聋的、并非雷声的巨响，是贴身收藏的那枚师尊袁天罡亲传的护身古玉骤然变得滚烫，几乎要烙进他的胸膛。
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仿佛要将灵魂都撕碎、拉扯的旋转与坠落。
他，大唐昭武校尉阿金，袁师隔代秘传，未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竟到了这般诡谲莫名之地？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穿着浅蓝色、样式奇特的束身衣袍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见他睁眼，脸上露出一丝程式化的、缺乏温度的微笑。
“307床，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声音清脆，语速颇快，腔调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用词也极为简白。
奇的是，他竟能听懂大意。
阿金没有回答，只是调动起残存的气力，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迅速扫过女子。
面容稚嫩，眼神清澈却缺乏武者或修行者的锐气与底蕴，步履虚浮，下盘无力。
威胁程度，低至可以忽略。
他转而更加仔细地观察这间狭小的“囚室”。
西壁光滑如镜，一侧有巨大的透明“琉璃窗”，窗外景象更是让他心头一震——那是林立的高耸“巨塔”，样式奇特，绝非中原任何一地建筑，有些甚至首插云霄，表面在稀薄的日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天空中，偶有长条状的“铁鸟”拖着白色的尾迹掠过。
此界，究竟是何等模样？
空气中，除了那刺鼻的药水味，还混杂着一种沉闷的、难以言喻的“浊气”。
五行灵机在这里异常稀薄，且驳杂不堪，金锐之气（似是某种电磁波动）过于躁动，土德之气被厚重的“金石”覆盖，水木之气萎靡，火行之气更是黯淡。
在这片浑浊之下，似乎还潜藏着一些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人族的……腥膻气息。
妖兽？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瞬间绷首。
袁师秘典中有载，天地有变，气机逆乱，则妖孽横生。
此地气息如此诡异，滋生邪秽，不足为奇。
他尝试引动体内那微薄得可怜的真气，缓缓流转，试图驱散那股萦绕不去的虚弱感，同时指尖在虚空中极轻微地勾勒了一个聚灵符的起手式。
然而，周围稀薄的灵气如同陷入泥沼，响应微乎其微，反倒是那股躁动的浊气被隐隐牵动，让他胸口一阵发闷，几欲呕吐。
此界，不仅陌生，于修行而言，更是近乎绝地！
他沉默地靠在床头，如同潜伏的猎豹，收敛爪牙，静观其变。
门外走廊，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伴随着一个年轻女子带着哭腔的哀求。
“……求求你们，再宽限几天，就几天！
我爸他真的快不行了，医院不能停药啊……林小姐，不是我们不通融，你们公司那个状况，银行那边也催得紧，这病房费用、治疗费用，都不是小数目……”一个冷漠的男声回应，带着公事公办的不耐。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想办法……呜呜……”声音渐远，那绝望和焦灼的情绪，却如同实质般残留在这条走廊，与空气中的浊气、潜藏的妖氛交织在一起。
阿金目光微动。
沙场上，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听过太多类似的哀求。
那女子言语中的内容他听不甚明，但那股走投无路的绝望，他懂。
片刻后，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除了先前那名蓝衣女子，还有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子。
此人气质看似温和，眼神深处却带着审视与衡量。
“你好，我是赵明远医生。”
男子在他床边坐下，语气刻意放得平缓，“感觉好些了吗？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从哪里来？”
阿金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多年军旅与秘密传承的生涯，让他养成了在陌生环境下，言多必失的习惯。
他需要观察，需要判断。
此人印堂隐隐泛着一层青暗之色，山根（鼻梁根部）色泽晦涩，主近期运程蹇滞，多有烦忧缠身，且此烦恼多半与“土”相关之事不顺。
观其周身气机，虽中正平和，隐有仁心仁术之象，应是此间“医者”之流，但其气息深处隐含一丝躁意，似是家宅不宁。
“阿金。”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久未进水的摩擦感。
真名不可轻示，此为军中习惯，阿金乃是军中同袍常用的称呼。
“阿金…好。”
赵医生在本子上记录着，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那，家在哪里？
还有什么亲人吗？”
阿金沉默，目光越过医生，再次投向窗外那片钢铁丛林。
他在快速消化着所见所闻，评估着自身的处境。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透着古怪，这里的“人”也与他所知大相径庭。
在彻底弄清此界规则、找到立足之法前，保持缄默，是最佳的选择。
赵医生等了一会儿，见他无意回答，便换了个问题：“你晕倒前，发生了什么还有印象吗？
你身上的服饰…很独特，是自己做的吗？”
他指的是阿金那身破损的明光铠衬里戎服，布料、形制都与现代服饰迥异。
阿金依旧沉默，如同亘古不变的岩石。
他的沉默，并非傲慢，而是一种本能的防御与试探。
赵医生见状，轻轻叹了口气，合上本子：“好吧，你先好好休息。
如果想起什么，或者有任何需要，随时让护士叫我。”
他起身，对旁边的护士低声交代了几句，无非是继续观察、注意生命体征之类。
医生离开后，病房里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阿金闭上眼，不再试图运转功法，而是将心神彻底沉入对环境的感知。
那争吵女子留下的绝望气息尚未完全散去，与此地弥漫的浊气、潜藏的妖氛，以及无数陌生的、来来往往的“生人”气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混乱、脆弱而又暗藏危险的图景。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此地绝非久留之所，如同被困浅滩，不仅恢复无望，更可能被此界的规则所束缚，甚至……被那潜藏的妖邪所趁。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渐暗，那片望不到边际的钢铁丛林次第亮起灯火，汇成一片浩瀚的光海，远比长安城的元宵灯会更为璀璨、更为密集，却也显得更为冰冷，缺乏人间的烟火暖意。
走廊上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略显急促。
门被推开，去而复返的赵明远医生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虑，眉宇间的青暗之色似乎比下午时更重了几分。
他走到阿金床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极力斟酌措辞。
“阿金…先生，”他用了敬称，语气带着明显的试探，“我听护士说，你下午…似乎对周围环境有些特别的反应？”
阿金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无波，等待着他的下文。
赵医生压低声音，几乎是在耳语：“我…我知道这很冒昧，可能也有些…难以置信。
但我最近，确实遇到了一些…难以解释的麻烦。
家里，还有工作上，都不太顺。
我本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可是…”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更低了，“你晕倒时，我们在你贴身衣物里，发现了一枚古玉，还有几枚铜钱…上面的一些纹路，非常特别，不像是现代工艺。
所以，我才想问问…你，是不是懂一些…呃…风水之类的东西？”
阿金心中一动。
古玉和铜钱是他随身携带的法器，源自袁师一脉，皆有隐秘符文加持。
此人能注意到并联想至此，倒也不算完全懵懂。
看来，此界虽灵气枯竭，浊气弥漫，但关于天地气机的古老学问，并未完全断绝传承。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看着赵医生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淡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汝印堂青暗，山根晦涩，主家宅不宁，田土失利。
近日可曾动土，或见阴邪之物？”
赵医生浑身剧震，眼睛猛地睁大，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你怎么知道？！”
他失声道，几乎忘了控制音量，“我…我上个月刚搬了家，新公寓楼下就在挖地铁，整天叮叮哐哐，就没停过！
而且…而且我女儿最近老是半夜哭醒，说看见窗户外有…有黑影！
怎么哄都哄不好！”
阿金心中了然。
动土惊煞，地气紊乱，引动阴秽之物聚集。
此乃风水常识。
在此界浊气深重之地，此种效应只怕更为显著。
那地铁工程，便是“动土”，破坏了局部地气平衡；而小女孩眼净，易见不洁。
“方位。”
阿金言简意赅。
“什…什么方位？”
“居所，大门朝向。”
“朝…朝西，偏北一点。”
阿金心中默算。
西属金，北属水，金生水，本是流通之象。
但若动土在特定方位，如西南坤位（属土），则土克水，阻其流通，反生淤滞，阴气汇聚，自然滋养邪秽，惊扰家宅。
“坤位动土，阻水引阴。
小兒眼净，易见不洁。”
他缓缓道，语气平淡如同陈述事实，“置三钱于门后，钱孔对准动土之处。
取清水一碗，置于女童床头，晨起即换。
或可暂安。”
赵医生听得一愣一愣，这些“坤位”、“金生水”之类的名词他半懂不懂，但阿金语气中的笃定，以及精准无比地说出他搬家和女儿见鬼的情况，让他不由得信了七八分。
这绝非巧合！
他连忙拿出手机记录，连声道谢，态度比之前恭敬了无数倍，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阿金先生，您…您真是高人！”
赵医生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那…那您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工作的这家医院…最近也怪事频发，好几个危重病人莫名…”他的话还没说完，阿金突然抬手，制止了他。
阿金的头猛地转向病房门口，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周身那股因虚弱而存在的慵懒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经沙场的凛冽杀气，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
他感知到了。
一股极其隐晦，但带着浓烈血腥和死怨的气息，正在靠近。
冰冷，粘稠，充满了对生机的贪婪，如同跗骨之蛆。
不是妖兽…是更阴邪、更纯粹由负面能量汇聚的东西！
“噤声。”
阿金低喝，目光死死锁定房门方向，身体微微弓起，做出了随时可以暴起发难的姿态，“有东西来了。”
赵医生被他骤然爆发的气势所慑，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惊恐地望向门口，心脏砰砰首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何曾感受过如此实质般的杀气与压迫感？
走廊的灯光，似乎在这一刻，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门外，一片死寂。
但那令人脊背发寒的阴冷，却如同潮水般，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越来越浓。
不是刀剑加身的锐痛，也不是内息走岔的胀痛，而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源自头颅深处的、仿佛有异物在其中生根发芽，正顽强顶开天灵盖钻将出来的剧痛。
阿金猛地睁开双眼。
预想中战场上的血色黄昏、焦土残肢并未映入眼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带着冰冷气息的纯白。
白色的、平整得过分的天顶，材质非木非石，是他从未见过的光滑。
身下是某种异常柔软的织物，包裹着同样陌生而富有弹性的卧榻。
左臂传来被束缚之感，低头看去，腕上套着一个奇怪的布环，连接着一根透明的、中空的细管，向上延伸，通往一个悬挂着的、盛满无色液体的琉璃瓶——他只能如此理解。
此乃何处？
阴司？
不像，无牛头马面，无判官小鬼，空气中亦无那黄泉路上的腐朽气息。
仙境？
更无缥缈仙气，灵机晦暗难明，反倒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类似药草却又截然不同的古怪气味。
记忆的最后碎片，是冲天的火光，是震耳欲聋的、并非雷声的巨响，是贴身收藏的那枚师尊袁天罡亲传的护身古玉骤然变得滚烫，几乎要烙进他的胸膛。
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仿佛要将灵魂都撕碎、拉扯的旋转与坠落。
他，大唐昭武校尉阿金，袁师隔代秘传，未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竟到了这般诡谲莫名之地？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个穿着浅蓝色、样式奇特的束身衣袍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见他睁眼，脸上露出一丝程式化的、缺乏温度的微笑。
“307床，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声音清脆，语速颇快，腔调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用词也极为简白。
奇的是，他竟能听懂大意。
阿金没有回答，只是调动起残存的气力，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迅速扫过女子。
面容稚嫩，眼神清澈却缺乏武者或修行者的锐气与底蕴，步履虚浮，下盘无力。
威胁程度，低至可以忽略。
他转而更加仔细地观察这间狭小的“囚室”。
西壁光滑如镜，一侧有巨大的透明“琉璃窗”，窗外景象更是让他心头一震——那是林立的高耸“巨塔”，样式奇特，绝非中原任何一地建筑，有些甚至首插云霄，表面在稀薄的日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天空中，偶有长条状的“铁鸟”拖着白色的尾迹掠过。
此界，究竟是何等模样？
空气中，除了那刺鼻的药水味，还混杂着一种沉闷的、难以言喻的“浊气”。
五行灵机在这里异常稀薄，且驳杂不堪，金锐之气（似是某种电磁波动）过于躁动，土德之气被厚重的“金石”覆盖，水木之气萎靡，火行之气更是黯淡。
在这片浑浊之下，似乎还潜藏着一些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人族的……腥膻气息。
妖兽？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瞬间绷首。
袁师秘典中有载，天地有变，气机逆乱，则妖孽横生。
此地气息如此诡异，滋生邪秽，不足为奇。
他尝试引动体内那微薄得可怜的真气，缓缓流转，试图驱散那股萦绕不去的虚弱感，同时指尖在虚空中极轻微地勾勒了一个聚灵符的起手式。
然而，周围稀薄的灵气如同陷入泥沼，响应微乎其微，反倒是那股躁动的浊气被隐隐牵动，让他胸口一阵发闷，几欲呕吐。
此界，不仅陌生，于修行而言，更是近乎绝地！
他沉默地靠在床头，如同潜伏的猎豹，收敛爪牙，静观其变。
门外走廊，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伴随着一个年轻女子带着哭腔的哀求。
“……求求你们，再宽限几天，就几天！
我爸他真的快不行了，医院不能停药啊……林小姐，不是我们不通融，你们公司那个状况，银行那边也催得紧，这病房费用、治疗费用，都不是小数目……”一个冷漠的男声回应，带着公事公办的不耐。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想办法……呜呜……”声音渐远，那绝望和焦灼的情绪，却如同实质般残留在这条走廊，与空气中的浊气、潜藏的妖氛交织在一起。
阿金目光微动。
沙场上，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听过太多类似的哀求。
那女子言语中的内容他听不甚明，但那股走投无路的绝望，他懂。
片刻后，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除了先前那名蓝衣女子，还有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子。
此人气质看似温和，眼神深处却带着审视与衡量。
“你好，我是赵明远医生。”
男子在他床边坐下，语气刻意放得平缓，“感觉好些了吗？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从哪里来？”
阿金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多年军旅与秘密传承的生涯，让他养成了在陌生环境下，言多必失的习惯。
他需要观察，需要判断。
此人印堂隐隐泛着一层青暗之色，山根（鼻梁根部）色泽晦涩，主近期运程蹇滞，多有烦忧缠身，且此烦恼多半与“土”相关之事不顺。
观其周身气机，虽中正平和，隐有仁心仁术之象，应是此间“医者”之流，但其气息深处隐含一丝躁意，似是家宅不宁。
“阿金。”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久未进水的摩擦感。
真名不可轻示，此为军中习惯，阿金乃是军中同袍常用的称呼。
“阿金…好。”
赵医生在本子上记录着，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那，家在哪里？
还有什么亲人吗？”
阿金沉默，目光越过医生，再次投向窗外那片钢铁丛林。
他在快速消化着所见所闻，评估着自身的处境。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透着古怪，这里的“人”也与他所知大相径庭。
在彻底弄清此界规则、找到立足之法前，保持缄默，是最佳的选择。
赵医生等了一会儿，见他无意回答，便换了个问题：“你晕倒前，发生了什么还有印象吗？
你身上的服饰…很独特，是自己做的吗？”
他指的是阿金那身破损的明光铠衬里戎服，布料、形制都与现代服饰迥异。
阿金依旧沉默，如同亘古不变的岩石。
他的沉默，并非傲慢，而是一种本能的防御与试探。
赵医生见状，轻轻叹了口气，合上本子：“好吧，你先好好休息。
如果想起什么，或者有任何需要，随时让护士叫我。”
他起身，对旁边的护士低声交代了几句，无非是继续观察、注意生命体征之类。
医生离开后，病房里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阿金闭上眼，不再试图运转功法，而是将心神彻底沉入对环境的感知。
那争吵女子留下的绝望气息尚未完全散去，与此地弥漫的浊气、潜藏的妖氛，以及无数陌生的、来来往往的“生人”气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混乱、脆弱而又暗藏危险的图景。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此地绝非久留之所，如同被困浅滩，不仅恢复无望，更可能被此界的规则所束缚，甚至……被那潜藏的妖邪所趁。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渐暗，那片望不到边际的钢铁丛林次第亮起灯火，汇成一片浩瀚的光海，远比长安城的元宵灯会更为璀璨、更为密集，却也显得更为冰冷，缺乏人间的烟火暖意。
走廊上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略显急促。
门被推开，去而复返的赵明远医生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虑，眉宇间的青暗之色似乎比下午时更重了几分。
他走到阿金床边，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极力斟酌措辞。
“阿金…先生，”他用了敬称，语气带着明显的试探，“我听护士说，你下午…似乎对周围环境有些特别的反应？”
阿金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无波，等待着他的下文。
赵医生压低声音，几乎是在耳语：“我…我知道这很冒昧，可能也有些…难以置信。
但我最近，确实遇到了一些…难以解释的麻烦。
家里，还有工作上，都不太顺。
我本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可是…”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更低了，“你晕倒时，我们在你贴身衣物里，发现了一枚古玉，还有几枚铜钱…上面的一些纹路，非常特别，不像是现代工艺。
所以，我才想问问…你，是不是懂一些…呃…风水之类的东西？”
阿金心中一动。
古玉和铜钱是他随身携带的法器，源自袁师一脉，皆有隐秘符文加持。
此人能注意到并联想至此，倒也不算完全懵懂。
看来，此界虽灵气枯竭，浊气弥漫，但关于天地气机的古老学问，并未完全断绝传承。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看着赵医生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淡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汝印堂青暗，山根晦涩，主家宅不宁，田土失利。
近日可曾动土，或见阴邪之物？”
赵医生浑身剧震，眼睛猛地睁大，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你怎么知道？！”
他失声道，几乎忘了控制音量，“我…我上个月刚搬了家，新公寓楼下就在挖地铁，整天叮叮哐哐，就没停过！
而且…而且我女儿最近老是半夜哭醒，说看见窗户外有…有黑影！
怎么哄都哄不好！”
阿金心中了然。
动土惊煞，地气紊乱，引动阴秽之物聚集。
此乃风水常识。
在此界浊气深重之地，此种效应只怕更为显著。
那地铁工程，便是“动土”，破坏了局部地气平衡；而小女孩眼净，易见不洁。
“方位。”
阿金言简意赅。
“什…什么方位？”
“居所，大门朝向。”
“朝…朝西，偏北一点。”
阿金心中默算。
西属金，北属水，金生水，本是流通之象。
但若动土在特定方位，如西南坤位（属土），则土克水，阻其流通，反生淤滞，阴气汇聚，自然滋养邪秽，惊扰家宅。
“坤位动土，阻水引阴。
小兒眼净，易见不洁。”
他缓缓道，语气平淡如同陈述事实，“置三钱于门后，钱孔对准动土之处。
取清水一碗，置于女童床头，晨起即换。
或可暂安。”
赵医生听得一愣一愣，这些“坤位”、“金生水”之类的名词他半懂不懂，但阿金语气中的笃定，以及精准无比地说出他搬家和女儿见鬼的情况，让他不由得信了七八分。
这绝非巧合！
他连忙拿出手机记录，连声道谢，态度比之前恭敬了无数倍，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阿金先生，您…您真是高人！”
赵医生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那…那您能不能帮我看看，我工作的这家医院…最近也怪事频发，好几个危重病人莫名…”他的话还没说完，阿金突然抬手，制止了他。
阿金的头猛地转向病房门口，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周身那股因虚弱而存在的慵懒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经沙场的凛冽杀气，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
他感知到了。
一股极其隐晦，但带着浓烈血腥和死怨的气息，正在靠近。
冰冷，粘稠，充满了对生机的贪婪，如同跗骨之蛆。
不是妖兽…是更阴邪、更纯粹由负面能量汇聚的东西！
“噤声。”
阿金低喝，目光死死锁定房门方向，身体微微弓起，做出了随时可以暴起发难的姿态，“有东西来了。”
赵医生被他骤然爆发的气势所慑，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惊恐地望向门口，心脏砰砰首跳，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何曾感受过如此实质般的杀气与压迫感？
走廊的灯光，似乎在这一刻，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门外，一片死寂。
但那令人脊背发寒的阴冷，却如同潮水般，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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