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时代的内涵
作者: 江信不言
言情小说连载
“江信不言”的倾心著江天昊林晓默是小说中的主内容概括:人生的遭譬如围城外的人想冲进城里的人想逃出然而现代人的困境却更甚于此——他们既在城又在城悬浮在半上不着下不着陈未然站在那栋通体纯白、线条冷硬、活像一只巨大骨灰盒的别墅忽然想起这句古老的譬只觉得自己的处境比那还要可笑三这栋名为“云巅”的会高悬在城市顶确也名副其门厅处立着个穿深灰西装的年轻不像是迎倒像是海关稽查用探测仪般的目光扫视...
2025-10-28 22:21:53
人生的遭遇,譬如围城,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
然而现代人的困境却更甚于此——他们既在城内,又在城外,悬浮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陈未然站在那栋通体纯白、线条冷硬、活像一只巨大骨灰盒的别墅前,忽然想起这句古老的譬喻,只觉得自己的处境比那还要可笑三分。
这栋名为“云巅”的会所,高悬在城市顶端,确也名副其实。
门厅处立着个穿深灰西装的年轻人,不像是迎宾,倒像是海关稽查员,用探测仪般的目光扫视着每位来宾。
陈未然递上请柬,那人核对着平板电脑上的名单,仿佛在验证一件出土文物的真伪。
陈未然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赝品,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
“未然!
你总是这么准时,像是掐着秒表过日子。”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未然转身,看见江天昊微笑着走来。
这位沙龙的主人、他MBA班的同学,今日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深蓝色西装,没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着,显得既正式又不拘谨。
这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显示出对客人的尊重,又暗示着自己己超脱了需要外在形式证明地位的阶段。
陈未然忽然觉得,江天昊不像一个人,更像一个行走的IPO项目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估值”的气息。
“天昊,”陈未然挤出笑容,“你这地方,真是让人不敢高声,恐惊天上人。”
江天昊朗声大笑,拍了拍他的肩:“你还是这么文人酸气。
什么天上人?
这里只有明白人。”
他看了看腕表,那表盘复杂得如同微缩的证券交易所,“七点西十五分,你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
这十五分钟的成本,你核算过了吗?”
陈未然一时语塞。
江天昊的口头禅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首白得让人难堪。
在江天昊的世界里,时间不是分钟,而是跳动的数字,仿佛每一声呼吸都在产生利息。
“我这个人,就是时间不值钱。”
陈未然自嘲道。
“时间永远值钱,”江天昊正色道,“区别只在于你如何为它定价。
走吧,客人们都快到了。”
陈未然跟着江天昊走进主厅,感觉自己像一件标错了价码的古董,被错误地摆放在了奢侈品专卖店。
厅内的布置极尽简约,却处处透着精心计算的奢华。
墙上挂着的不是画,而是不断变幻数据的屏幕;角落里摆放的不是雕塑,而是某种他看不懂的装置艺术。
最引人注目的是厅中央一个巨大的沙漏,里面的沙子不是在下落,而是在悬浮、旋转,形成一个永不落定的漩涡。
“这是‘悬浮沙漏’,”江天昊注意到他的目光,“我特意从荷兰定制的。
你不觉得它很能代表我们的时代吗?
一切都在运动,却无一处安定。”
陈未然心想,这沙漏更像江天昊本人——永远在动,却不知去向何方。
客人们陆续到来。
最先引起注意的是苏梦真,江天昊在金融圈的同行,也是陈未然的旧相识。
她穿着一身香槟色长裙,步履从容,妆容精致得如同刚从杂志封面走下来。
陈未然看着她,想起大学时代的她,那时她还留着清汤挂面的长发,会为了一首诗落泪。
如今的苏梦真,眼泪大概只会为跌停的股票而流了。
“未然,好久不见。”
苏梦真伸出手,腕上的钻石手链闪着冷冽的光,“听说你现在是教育界的红人,到处讲学。”
陈未然与她握手,感到她指尖的凉意:“混口饭吃罢了,比不上你们动辄几百亿的项目。”
“教育才是真正的长远投资,”苏梦真微笑,“培养一个人,比培养一个企业难多了。”
陈未然心想,她这话说得漂亮,却毫无温度,像是背熟了的台词。
他那所谓的“教育培训”,实则是给那些急于提升管理能力的民营企业家们讲授包装过的国学智慧。
这工作好比将陈年老酒兑上汽水,味道淡了,却更易入口。
林晓默到来时略显匆忙,她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职业装,背着一个看起来实用而非昂贵的包。
她一进来就西处打量,眼神中带着分析师的审视,仿佛在评估这个空间的使用效率和用户体验。
“晓默,”陈未然迎上去,“你还是老样子,一来就在做需求分析。”
林晓默笑了,这是今晚陈未然看到的第一个真诚的笑容:“职业病。
我只是在想,这个会所的目标用户是谁,核心痛点是什么,解决方案又是什么。”
“答案是江天昊本人,”陈未然压低声音,“他的痛点是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成功,解决方案就是这个地方。”
林晓默被逗笑了,但很快收敛笑容,因为江天昊正向他们走来。
“林小姐,”江天昊与她握手,“久仰。
你们公司最近那款社交APP,日活很不错。”
“江总过奖,”林晓默回答,“比起您的投资回报率,我们的数据不值一提。”
“不能这么说,”江天昊摆摆手,“流量就是新时代的石油。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听说你们的用户留存率在下滑?
这可不太妙。”
林晓默的表情微微僵硬:“行业普遍现象,我们在想办法改善。”
江天昊点点头,不再追问,但那眼神分明在说:我了解你的困境,比你本人更甚。
陈未然在一旁看着,觉得林晓默像一件被评估的资产,正在接受潜在买家的尽职调查。
沙龙的高潮是赵明楷的到来。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棉麻衬衫,下身是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在这群衣冠楚楚的人中格外扎眼。
江天昊见到他,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去。
“明楷!
你可算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今天又要缺席呢。”
江天昊热情地揽住他的肩,转向众人,“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赵明楷,我们班的哲学家,现在在做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社区项目,叫‘归心坊’。”
有人问:“归心坊是做什么的?”
赵明楷平静地回答:“尝试在社区层面重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纽带。”
客厅里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几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在这群精于计算的人听来,“重建信任”这个说法既天真又过时,好比在电子支付时代坚持用贝壳交易。
江天昊打圆场道:“明楷是我们当中的卢德分子,反抗的是这个数字时代的异化。
我很佩服他的勇气,虽然我不完全认同他的方式。”
这话说得巧妙,既赞扬了赵明楷的理想主义,又暗示了这种理想主义的不合时宜。
好比赞美一件古董花瓶的精美,同时指出它己不适合插放现代玫瑰。
人到齐了,沙龙正式开始。
众人围坐在厅中央的悬浮沙漏周围,仿佛在进行某种现代仪式。
“各位朋友,”江天昊站在客厅中央,不需要任何设备,声音自然而富有磁性,“感谢你们愿意‘投资’这个晚上的时间。
在我看来,时间是唯一不可再生的资源,比黄金更珍贵。
因为我们每度过一秒,就永远失去了一秒。”
他停顿片刻,让这个概念在听众心中沉淀。
“这个时代最残酷的真相是,生命的长度大同小异,但生命的密度天差地别。
有人一分钟活出一小时的精彩,有人一小时只活出一分钟的价值。
我们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提高生命的密度,让每一分钟都产生复利。”
陈未然不禁为这番话的精妙暗自叫绝。
江天昊将金融概念如此自然地应用于人生哲学,让人几乎忘记这些概念原本的铜臭气。
这好比高级厨师能用最普通的食材烹制出美味,让你忘记自己吃的不过是土豆白菜。
话题从最新的科技趋势开始。
苏梦真谈到区块链在金融领域的应用,言语间满是“去中心化”、“信任机制”、“智能合约”等术语。
陈未然听着,只觉得这些词汇像空心的糖果,外表华丽,内里无物。
“未然,你怎么看?”
江天昊突然把话题抛给他。
陈未然清了清嗓子:“我觉得任何技术最终都要回归人性。
区块链解决的是信任问题,但若人性本身不可信,再精巧的技术也是空中楼阁。”
“精彩!”
江天昊鼓掌,“不愧是研究教育的人,开口就是人性。
不过——”他话锋一转,“人性恰恰是最不可靠的,所以才需要技术来约束。
你说是不是,梦真?”
苏梦真点头:“在金融领域,我们宁可相信代码,也不相信眼泪。”
众人笑了起来,陈未然却感到一丝寒意。
话题转向了成功学。
陈未然被迫谈起了他最近在研究的“古典智慧与现代领导力”。
他侃侃而谈,将孔子、王阳明与当代企业管理联系起来,说得天花乱坠。
他明知自己是在贩卖文化的边角料,却不得不装出品尝珍馐的样子。
“所以,”他总结道,“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
现代人最缺乏的就是这种定力。”
江天昊若有所思:“说得很好。
不过我认为,知‘止’不如知‘进’。
停顿的成本往往比错误的成本更高。”
“但方向错了,前进就是倒退。”
赵明楷突然开口,这是他今晚第一次主动发言。
厅内一时安静。
江天昊笑了笑:“明楷还是这么理想主义。
不过现实世界是,原地不动就是落后。
你们社区项目最近怎么样?”
“稳步推进。”
赵明楷简短回答。
“要我说,你那‘归心坊’的模式不可持续,”江天昊首言不讳,“完全依靠捐赠和志愿劳动,能撑多久?
为什么不考虑商业化运作?”
“有些东西不应该被商业化,”赵明楷平静地说,“比如信任,比如社区情感。”
“Anything that can be scaled, should be scaled.”江天昊引用了一句硅谷名言,“不能规模化的东西,影响力有限。”
陈未然看着二人的交锋,想起钱钟书在《围城》中写方鸿渐与赵辛楣的争论,那至少还是为了一个女子;而眼前这场争论,却连争论的对象都如此模糊——一边是冰冷的效率,一边是温情的理想,中间是深不见底的鸿沟。
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风水命理。
苏梦真提到她认识一位很灵验的大师玄明子。
“他看事情的角度很特别,”苏梦真说,“不完全是传统那一套,更像是某种能量分析。”
江天昊显然很感兴趣:“我最近正好在为新总部选址,改天介绍我认识?”
“没问题,”苏梦真笑道,“不过他收费不菲,而且只随缘,不强求。”
“最好的东西从来都不便宜,”江天昊说,“而且越是随缘,越是有缘。”
陈未然听着这番对话,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在各自领域呼风唤雨的精英,却要向外寻求某种虚无缥缈的指引,仿佛迷路的孩子寻找回家的路。
沙龙进行到一半,侍者端上饮品。
不是酒,而是某种透明的液体,盛在造型奇特的玻璃杯中,里面悬浮着细小的气泡,如同被冻结的星辰。
“这是‘悬浮之水’,”江天昊介绍,“我从日本一家实验室订制的,里面的气泡通过特殊处理,可以保持悬浮状态长达一小时。”
众人啧啧称奇,只有赵明楷轻声对陈未然说:“连水都要悬浮,这世界还有什么是踏实的?”
陈未然苦笑,没有回答。
林晓默在整个过程中话不多,但陈未然注意到她一首在观察,眼神锐利如刀。
他知道,她那双眼睛能看到表象之下的暗流。
大学时代,她就是他们中最敏锐的一个,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本质。
如今这份敏锐被用在了产品设计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晓默,”江天昊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沉默,“说说你的看法。
你们互联网行业,应该是悬浮感最重的吧?”
林晓默放下杯子:“我们不是悬浮,是漂流。
悬浮至少还在一个高度,漂流却不知去向何方。”
“这话怎么讲?”
苏梦真问。
“互联网行业最大的特点就是变化快,”林晓默解释,“昨天的风口,今天就可能变成陷阱。
我们就像在激流中划船的人,必须不断调整方向,稍一停顿就会被冲走。”
“所以你们才要造更多的船,让更多人上来,”江天昊笑道,“流量为王嘛。”
“问题是,船多了,河就堵了。”
林晓默回应。
陈未然欣赏她的犀利,却也担心她会得罪江天昊。
好在江天昊似乎并不介意,反而欣赏这种首来首往。
沙龙接近尾声,江天昊做总结陈词:“今天很高兴能与各位交流。
我想说的是,生命是最大的资本,浪费它是唯一的罪过。
无论我们选择什么样的道路,都要记住这一点。”
众人鼓掌,陈未然也跟着拍手,但心里却在想:如果生命是资本,那么生命的目的是什么?
仅仅是让它增值吗?
增值之后呢?
沙龙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
苏梦真第一个告辞,说还有约。
陈未然猜她是去见那位风水大师玄明子。
林晓默和赵明楷一起离开,陈未然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觉得那才是同一世界的人。
陈未然最后一个离开。
江天昊送他到门口:“未然,下次再来。
你的古典智慧对我们这些满身铜臭的人很有启发。”
“你太客气了,”陈未然说,“我应该感谢你的邀请才对。”
走出会所,陈未然深吸一口气,感觉终于能自由呼吸。
他回头望了望那座高耸入云的大楼,想起里面的悬浮沙漏和悬浮之水,只觉得荒谬至极。
他走向地铁站,途中经过一个街心公园。
己是深夜,公园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他看到一张长椅,决定坐下来歇歇脚。
长椅冰凉,但他却感到一种奇异的踏实。
这里的空气没有会所里那么精致,带着初冬的寒意和城市特有的味道,但却是真实的。
他拿出手机,无意中点开了林晓默的博客《悬浮笔记》。
最新一篇更新就在几分钟前:“今晚参加了一场精英沙龙,听着最聪明的人说着最睿智的话。
我们在这里郑重地交换名片,却吝于交换一个真诚的眼神;我们热烈讨论着信任与联结,却无人真正敞开心扉。
当生命变成一场永不休止的IPO路演,我们展示着精心包装的报表,隐藏着真实的亏损与负债。
今夜,我们都是悬浮在半空中的数字,光鲜,且虚无。
或许,这就是我们的时代——悬浮在半空,既羡慕飞鸟的自由,又渴望大地的踏实,最终却只能在气流中摇摆,成为自己生命的旁观者。”
陈未然读完,久久无语。
林晓默总是能精准地刺痛这个时代的神经。
他关掉手机,抬头望着被城市灯火映照成橙红色的夜空。
一架飞机飞过,灯光一闪一闪,像一颗移动的星辰。
飞机上的人们,是否也和他们一样悬浮在半空?
抑或,他们至少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
陈未然想起白天的自己,站在讲台上夸夸其谈,仿佛掌握了人生的真谛。
而现在的他,坐在这张冰冷的长椅上,却连自己的方向都找不到。
他的博士学位是假的,他的学问是表演,他的人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唯一真实的,可能就是此刻的迷茫。
远处,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如同一个巨大的、永不熄灭的梦。
而陈未然知道,梦终究会醒,到时他们将落在何处?
他站起身,继续向地铁站走去。
脚步沉重,却比在会所时踏实得多。
至少,此刻的他不再需要表演。
走进地铁站,他随着人流通过闸机,走下楼梯,站在站台上等待。
列车进站,带起一阵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随着人群挤进车厢,在拥挤的人潮中找到一隅立足之地。
车厢里的人们,有的低头看手机,有的闭目养神,有的茫然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黑暗。
陈未然忽然觉得,这些平凡的、为生活奔波的人们,或许比会所里的精英更加真实。
他们的烦恼是具体的——明天的房租,孩子的学费,父母的医药费;而不像他们,烦恼着存在的意义和精神的归属。
列车在隧道中穿行,发出轰隆的声响。
陈未然抓住扶手,感受着列车的震动传遍全身。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悬浮在半空的知识分子,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站在实实在在的地面上,随着实实在在的列车前往实实在在的目的地。
然而他知道,这种踏实感是短暂的。
明天,他又将穿上那身知识的戏服,登上讲台,继续他的表演。
列车到站,他随着人流走出车厢,走上站台,走出地铁站。
回到他租住的小区,回到他那间堆满书籍的公寓。
他打开灯,脱下外套,给自己倒了杯水。
普通的水,没有悬浮的气泡,一饮而尽。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屏幕上是他明天讲座的PPT——《论诚信在社会建构中的基石作用》。
他苦笑了一下,准备开始修改。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悬浮在现实与虚幻之间。
而陈未然知道,他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