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陈凡醒了。不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也不是在那个烧得只剩架子的仓库里。
他是在自己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醒的。屋子很小，一股子泡面和潮土混在一起的味儿。
窗外头，是老城区那种乱七八糟的电线，像蜘蛛网一样。他坐起来，头有点晕。
伸手去摸床头柜，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铁壳子手机。他按亮屏幕。2019年10月8日。
陈凡盯着那行字，眼珠子一动不动。过了大概一分钟，他把手机往床上一扔，
双手插进头发里，使劲抓。脑子里乱哄哄的。火。冲天的火。浓烟呛得他肺疼。
他记得自己被困在仓库里，周围全是口罩，成箱成箱的口罩，
那些他最后赌上一切却没卖出去的口罩。它们最后成了他的火葬场。他死了。他明明是死了。
可现在，他回来了。回到了疫情爆发前三个月。他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楼下，卖煎饼果子的摊子支起来了，油锅里“滋啦”一声，
香气飘上来。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勾肩搭背地走过，嘴里骂骂咧咧地讨论着昨天的球赛。
一切都跟三年前一模一样。陈凡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股子煤烟味。这味道，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转身，在屋里转了一圈。墙角堆着几个空酒瓶。桌上是吃剩的泡面桶。
衣柜里，就那么几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这就是他。三年前的他。一个欠了一屁股债，
每天靠泡面度日，做着发财梦的穷光蛋。他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人，二十出头，
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一脸的颓丧。可陈凡知道，这双眼睛里，
藏着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灵魂。他笑了。笑得有点狰狞。“老天爷，你还真没让我死透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是紧的，有弹性的。不是那个被烟熏火燎过的躯壳。他拿起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新闻里，没有任何关于病毒的迹象。股市风平浪静。
人们还在为明星的八卦吵得不可开交。世界还不知道，一场巨大的风暴，就要来了。
而只有他，陈凡，知道风暴的路径，知道哪里有金子，哪里是坟墓。他需要钱。启动资金。
他环顾这间破屋子，目光最后落在了墙角那台电脑上。那是他最值钱的家当，为了打游戏，
花了好几千块配的。他抱起电脑，掂了掂。有点沉。他穿上鞋，没换衣服，
直接抱着电脑出了门。楼道里黑漆漆的，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下走。走到楼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栋破旧的居民楼。他曾经无数次地想逃离这里，可直到被烧成灰，
他也没能走出去。“再见了，狗屁过去。”他转身，走进阳光里。阳光有点刺眼，
他却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他去了电子城，把电脑卖了。老板是个精明的胖子，挑三拣四，
最后给了他三千块。陈凡捏着那三张红票子，手心有点出汗。三千块。不够。远远不够。
但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他走出电子城，站在马路边。车来车往，人声嘈杂。
他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次，他要站在风暴的中心。
他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仰着头看他。他要垄断全世界的口罩。2陈凡捏着三千块钱，
没回家。他坐上了一辆去郊区的公交车。车子摇摇晃晃，车里一股汗味。他靠着窗，
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慢慢变成低矮的厂房。他要去一个地方。
一个他前世到死都忘不了的地方。城郊的工业区，有一家小作坊，叫“安康劳保”。
老板是个姓王的老头，倔得像头牛。作坊主要生产纱布口罩，就是那种最便宜，
戴着跟没戴一样的玩意儿。前世，疫情爆发后，这家小作坊因为不符合标准，
第一批就被查封了。王老头赔光了老本，最后在厂子里上吊了。陈凡记得那个地方。
一个破败的大院，门口挂着掉漆的牌子。他下了车，走了大概一公里，
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院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院子里堆满了废品和半成品的纱布。
几台老旧的缝纫机“咔哒咔哒”地响着，两个女工正有气无力地踩着踏板。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头发花白的老头，正蹲在地上，修理一台坏了的机器。他满手都是油污，
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的烟。那就是王老头。陈凡走过去，站定。“王老板。”王老头头也没抬，
声音沙哑：“买东西？那边，自己看。”“我不买东西。”陈凡说，“我想跟你谈笔生意。
”王老头终于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他眯着眼睛，打量着陈凡。眼前的年轻人，
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服，看着就不像有钱的主。“生意？”王老头冷笑一声，“我这小庙，
容不下大佛。你走吧。”“我没开玩笑。”陈凡蹲下来，跟王老头平视，
“我知道你厂子快撑不下去了。订单越来越少，工人的工资都快发不出了。再过一个月，
银行就要来收你的设备了。”王老头的脸色变了。他猛地站起来，盯着陈凡：“你调查我？
你谁啊？”“我是谁不重要。”陈凡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有点可怕，“重要的是，
我能让你发财。发大财。”王老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财？就凭我这破厂子？
小伙子，我看你是脑子有问题。”“你的厂子是破，你的机器是老，但你有一样东西，
是现在很多人没有的。”陈凡说，“你有生产资质。你的厂房，符合最基础的生产标准。
”王老头愣住了。陈凡继续说：“把你的厂子，还有你的工人，租给我。一个月，
我给你五万块。”五万块。王老头倒吸一口凉气。他这厂子，一个月的流水都不到一万。
“你……你说什么？”“我说，租给我。我出钱，出原料，出技术。你只管给我生产。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哪怕是三班倒，我要你把机器开到冒烟。”陈凡看着他的眼睛，
“一个月后，我给你五万。三个月后，我给你二十万。一年后，我让你在市中心买套房。
”王老头彻底懵了。他看着陈凡，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但又有一丝无法抑制的渴望。
他混了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饼。“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做口罩。”陈凡站起身，
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做能救命的口罩。”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
“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你要是同意，我们就签合同。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去找下一家。这附近的劳保厂，不止你一家。”说完，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王老头站在原地，看着陈凡的背影，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蹲下身，捡起扳手，脑子里乱成一锅粥。骗子。这小子肯定是个骗子。可是……万一呢？
万一他说的都是真的呢？五万块。二十万。市中心的大房子。王老头叼着那根烟，
终于摸出火机点上。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在浑浊的空气里，慢慢散开。
3陈凡没在郊区多待。他回到市区，找了一家网吧，开了个临时卡。他需要查资料，
需要一个详细的计划。口罩生产，看似简单，门道却多得很。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熔喷布。
这是口罩的核心过滤层，没有它，口罩就是一块布。前世，疫情爆发后，
熔喷布的价格从一万多一吨，疯涨到几十万，一吨难求。无数口罩厂，就是因为没有原料，
最后活活憋死。陈凡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垄断熔喷布。他打开网页，
开始搜索全国的熔喷布生产商。大部分都是大厂，根本不搭理他这种小客户。但他记得，
在前世，有一家小厂，叫“华鑫新材料”。老板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技术宅，
靠着家里的钱开了个小厂，因为经营不善，濒临倒闭。这家小厂，有技术，但没订单。
这就是他的机会。他查到了华鑫新材料的地址，就在邻省。他立刻订了一张火车票。
在去火车站的路上，他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陌生的号码。“喂？”“陈凡？我是林瑶。
”陈凡的脚步顿住了。林瑶。这个名字，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心脏。前世，他认识林瑶，
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她在一家高档餐厅当服务员，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
他曾经对她动过心，可他连请她吃顿像样的饭的钱都没有。后来，疫情爆发，
他听说那家餐厅倒闭了，林瑶也失联了。他一直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你怎么有我的电话？”陈凡的声音有点干涩。“我找王老板要的。他说你找他谈生意，
我觉得很奇怪，就问问。”林瑶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清脆，像泉水一样，
“你……真的要租他的厂子？”“嗯。”“陈凡，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你要是缺钱，
我可以……”“我不是缺钱。”陈凡打断了她，“我是要挣钱。挣大钱。”电话那头沉默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林瑶的声音里带着担忧。“做一件能改变世界的事。
”陈凡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语气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陌生的坚定，“林瑶，
你不想再在那个餐厅端盘子了吧？”又是一阵沉默。“我不想。”“好。”陈凡说，
“等我回来。我给你一个你无法拒绝的工作机会。”他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他不能分心。
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但他知道，他必须把林瑶拉到自己的船上。她聪明，细心，
是他需要的人。火车呼啸着驶入站台。陈凡背着包，挤上了车。他坐在靠窗的位置，
看着城市的灯火一点点后退。他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构建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熔喷布。
生产线。销售渠道。物流。每一个环节，他都必须牢牢抓在手里。他不是在堵伯。
他是在抄一份已经知道答案的卷子。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他到达了邻省的省会。
他又转了几趟公交，终于在下午找到了那个隐藏在工业区深处的小厂。“华鑫新材料”。
院子不大，很干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
正在一台精密的仪器前忙碌着。那就是老板，周明。陈凡走过去，敲了敲门。周明抬起头，
扶了扶眼镜，警惕地看着他：“你找谁？”“我找周老板。我是来买熔喷布的。
”陈凡开门见山。周明皱了皱眉：“我这儿的布，不零售。你要多少？”“我要你所有的货。
”周明愣住了，然后笑了：“小伙子，你开玩笑吧？我这儿一个月能产十吨。你全要？
你知道多少钱一吨吗？”“我知道。”陈凡说，“一万二一吨。我给你一万五。
但是有个条件。”“什么条件？”“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卖给第二个人。你所有的产能，
都必须给我。”周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着陈凡，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你到底是谁？
你要这么多熔喷布做什么？”“做口罩。”陈凡说，“做能救命的口罩。”他看着周明，
一字一句地说：“周老板，我知道你很缺钱。你的厂子，再撑不过三个月了。
我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只要你跟我合作，我保证，不出半年，
你的厂子会成为全国同行都羡慕的对象。”周明沉默了。他是个技术宅，不擅长经营。
他确实快撑不下去了。“我怎么相信你？”“你不需要相信我。”陈凡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
和一支笔，“你只需要签字。这是预付款，五十万。签了字，钱马上到账。
”陈凡把一张银行卡拍在桌子上。五十万。周明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盯着那张卡，
又看看陈凡。“你……”“签不签？”陈凡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的时间很宝贵。
你要是不签，我立刻就走。我知道，还有好几家厂子，也快撑不下去了。”周明咬了咬牙，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4陈凡回到那个破旧的出租屋时，已经是第三天晚上了。他累得够呛，但精神却亢奋得不行。
他搞定了熔喷布。这是最重要的一步。他刚把包扔在床上，手机就响了。是王老头。“小子，
我同意了！”王老头的声音很大，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激动，“合同我准备好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签？”“明天上午。”陈凡说，“你把厂子里的工人都叫上，我有话要说。
”“好！”挂了电话，陈凡去洗了个澡。热水冲在身上，他感觉这三天的疲惫都被冲走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里没有了迷茫，只有狼一样的光。第二天一早，他去了安康劳保。
王老头已经把十几个工人都召集到了院子里。大家伙儿都交头接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陈凡走到一台缝纫机上，站上去。他看着下面一张张陌生的脸。“各位叔叔阿姨，大哥大姐，
我叫陈凡。”“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这家厂子的新老板。”下面一阵骚动。“这小子谁啊？
”“王老板把厂子卖了？”“看着就不像好人……”王老头吼了一声：“都别吵！听他说！
”陈凡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我知道，大家现在心里肯定有很多疑问。
我不跟你们讲大道理，我只跟你们说三件事。”“第一，从今天起，所有人的工资，翻倍。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第二，以后我们加班，不是按小时算，
是按件算。多劳多得。上不封顶。”“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陈凡顿了顿，
看着每一个人，“只要你们肯干，肯听我的，我保证，年底之前，你们每个人，
都能拿到至少十万块的奖金。”十万块！对于这些一个月只能拿两三千块工资的工人来说，
这简直是天文数字。一个年轻的男工忍不住喊道：“老板，你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骗我们的吧？”陈凡笑了：“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我拿钱出来，是让你们给我干活，
不是让你们听我讲故事的。王老板可以作证，我已经预付了他一个月的租金。
”王老头重重地点了点头。工人们的眼睛里，开始冒光了。他们看着陈凡的眼神，从怀疑，
变成了期待，甚至是崇拜。“好了，话就说到这。”陈凡从缝纫机上跳下来，“王老板，
带我去库房，我要看看我们有什么家底。”库房里，堆满了纱布和橡筋。都是些最次的货色。
“不行，这些都不能用。”陈凡摇了摇头，“我们必须马上采购新的无纺布和鼻梁条。
”“可是……我们没钱啊。”王老头有点发愁。“钱我来解决。”陈凡说，
“你现在就带工人，把所有的机器都检修一遍，确保它们能正常运转。另外，
把厂子彻底打扫一遍，我要它一尘不染。”“好！”王老头干劲十足地去了。
陈凡则拿出了手机，开始联系他前世就认识的一个原料供应商。他下了第一笔订单，
价值二十万的无纺布。钱是他找高利贷借的。利息高得吓人，但他不在乎。他知道，这些钱，
很快就会翻着番地回到他口袋里。下午，林瑶来了。她穿着一身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
没化妆，却比任何时候都好看。她站在院子里，看着忙碌的工人，有点不知所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