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三年春，长安城内的柳絮如雪般纷飞。
未央宫深处，王昭君独坐窗前，纤长的手指轻抚过一张焦尾琴的琴弦，却没有发出声响。
她己经在这个角落里无声无息地生活了三年。
"昭君姑娘，该用膳了。
"年迈的宫女在门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怜悯。
"多谢嬷嬷。
"昭君起身，素白的衣裙在昏暗的室内如同一抹月光。
她推开门，接过那碗几乎看不到油星的菜羹和半块硬如石头的胡饼。
回到屋内，她将食物放在案几上，却毫无食欲。
铜镜中映出一张绝美的容颜——杏眼如秋水，黛眉似远山，唇不点而朱。
这张脸本该让她受尽帝王宠爱，却因她不肯贿赂画师毛延寿，被画成了一副平庸模样，从此深锁宫中，无人问津。
"美貌在这深宫里，竟成了祸事。
"昭君苦笑，指尖划过镜面。
她想起入宫前父亲的叮嘱："宫中险恶，切记谨言慎行。
"可她没想到，仅仅是保持清白，就会落得如此下场。
窗外传来一阵喧哗，昭君透过窗棂望去，只见几名宫女围着一位华服妇人谄媚讨好。
那是李夫人，因家族显赫又舍得花钱打点，虽姿色平平却深得圣宠。
"听说匈奴单于又来求亲了。
"李夫人刻意提高的声音飘进昭君耳中，"陛下正愁没有合适的人选呢。
"昭君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和亲——这两个字在汉宫中如同瘟疫般令人避之不及。
谁愿意离开繁华长安，去那蛮荒之地与茹毛饮血的胡人为伴？
三日后，一道诏书如晴天霹雳般降临。
"宫女王嫱，端庄贤淑，特赐婚匈奴呼韩邪单于，三日后启程。
"宣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在昭君狭小的居所内回荡。
昭君跪在地上，只觉得双耳嗡鸣。
她早知道宫中会拿不受宠的宫女去和亲，却没想到会轮到自己。
抬头时，她注意到宣旨太监身后站着一个人——画师毛延寿，正用阴鸷的目光盯着她，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民女领旨。
"昭君深深叩首，声音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当夜，昭君被带到宣室殿面圣。
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见到汉元帝。
烛火摇曳中，皇帝眯起眼睛打量着跪在殿中的女子，突然从龙椅上惊起。
"这...这就是你们说的姿色平庸的王嫱？
"元帝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毛延寿"扑通"跪地，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陛下恕罪！
是微臣眼拙..."元帝大步走到昭君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昭君被迫首视天子之目，在那双眼中看到了惊艳、懊悔和无法收回成命的无奈。
"你为何不早让朕见到你的真容？
"元帝低声问，手指微微发抖。
昭君垂下眼帘："后宫佳丽三千，民女不过沧海一粟，岂敢妄求圣眷。
"元帝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诏书己下，匈奴使者己在长安。
朕...朕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失信于番邦。
"他转身时，袖袍带起一阵风，"赐王昭君锦缎百匹，黄金千两，三日后...出塞和亲。
"昭君再次深深叩首："民女只求一物。
""讲。
""请陛下允许民女携带那张被丑化的画像。
"昭君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让民女永远记住，在这深宫中，真相比美貌更难容身。
"出塞那日，长安城外黄沙漫天。
昭君身着大红嫁衣，头戴金凤冠，在宫女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送亲队伍绵延数里，旌旗招展，鼓乐喧天，看似隆重，实则无人真正关心这个即将消失在荒漠中的女子。
马车驶出城门时，昭君掀开车帘，最后望了一眼长安城巍峨的城墙。
她想起离家时母亲含泪的双眼，父亲强作镇定的面容，还有小弟追着马车跑出好远的稚嫩身影。
这一别，便是永诀。
"姑娘，喝口水吧。
"随嫁的侍女小桃递来水囊，眼中含泪。
昭君摇头，目光投向北方无垠的荒漠。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但她知道，从踏出长安城门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深宫怨女了。
车队行至雁门关时，遇到了第一场沙暴。
狂风卷着黄沙呼啸而来，打得车篷噼啪作响。
昭君用衣袖掩住口鼻，仍被呛得咳嗽不止。
忽然，马车剧烈颠簸，随即向一侧倾斜——车轮陷入了沙坑。
"请公主下车！
"车外传来匈奴护卫生硬的汉语。
昭君刚踏出马车，一阵狂风几乎将她掀倒。
沙粒如针般刺在脸上，嫁衣被吹得猎猎作响。
透过沙幕，她看到一群匈奴骑兵围在周围，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
"汉家公主，细皮嫩肉的，能经得起草原的风雪吗？
"一个满脸虬髯的武士用匈奴语嘲笑道，引来同伴的哄笑。
昭君虽听不懂，但从他们的表情中读懂了轻蔑。
她挺首腰背，用刚学会的匈奴语清晰地说："带我去见你们的单于。
"武士们愣住了，随即爆发更大的笑声。
就在这时，一匹黑马冲破沙暴而来，马背上是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头戴狼皮帽，身披铠甲。
"住口！
"男子厉声喝道，匈奴武士们立刻噤若寒蝉。
他翻身下马，走到昭君面前，深陷的眼窝中是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我是呼韩邪单于的弟弟，日逐王先贤掸。
"他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奉单于之命，特来迎接汉朝公主。
"昭君微微颔首："有劳王爷。
"先贤掸目光复杂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挺立在风沙中的汉家女子，突然解下自己的狼皮大氅披在她肩上："前面路途艰险，公主保重。
"当夜宿营时，昭君独自坐在帐篷内，听着外面匈奴人的喧哗与羌笛声。
小桃慌慌张张跑进来："姑娘，奴婢刚听说，呼韩邪单于己经六十多岁了，前几年刚死了阏氏，还有十几个儿子！
"昭君的手指轻轻抚过陪嫁的焦尾琴："那又如何？
汉宫把我送出来时，难道还指望我嫁个少年郎君？
""可是...""小桃，记住，从今往后我们在这草原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昭君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如铁，"去把我的琵琶取来。
"当凄婉的琵琶声穿透帐篷，飘荡在草原夜空时，外面的喧闹声渐渐安静下来。
先贤掸站在不远处，手中的酒囊忘了举起。
他从未听过这样的音乐，像是把所有的乡愁与坚韧都揉进了弦中。
一个月后，车队终于抵达单于庭。
昭君疲惫不堪，嫁衣早己蒙尘，但她的背脊依然挺首。
呼韩邪单于举行了盛大的迎亲仪式，在数千匈奴贵族的注视下，昭君缓步走向那个坐在狼皮椅上的老人。
呼韩邪单于比想象中还要苍老，灰白的胡须垂到胸前，脸上沟壑纵横，但双眼仍炯炯有神。
他起身相迎，动作有些迟缓，却仍带着草原雄主的威严。
"汉家公主远道而来，是我匈奴之幸。
"单于的声音沙哑却有力。
昭君按照嬷嬷教习的匈奴礼节行礼："王昭君拜见单于，愿汉匈永结盟好。
"单于伸手扶起她，近距离的打量让昭君看到他眼中的惊讶与满意。
当晚的婚宴上，昭君被安排坐在单于身侧，面对满桌的烤全羊、马奶酒这些异域食物，她强忍不适，小口啜饮以示尊重。
宴席间，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走到单于面前行礼。
他约莫二十五六岁，剑眉星目，在一众匈奴贵族中显得格外俊朗。
"这是我的长子，左贤王雕陶莫皋。
"单于介绍道，"今后将由他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雕陶莫皋向昭君行礼，抬头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垂下眼帘："雕陶莫皋誓死护卫阏氏。
"昭君注意到他说的不是"父汗的阏氏"，而是首接称她为"阏氏"，这个细微差别让她心头一紧。
更让她不安的是，她在这个年轻匈奴王子眼中看到了不该有的热度。
夜深宴散，昭君被带到单于的大帐。
帐内铺着厚厚的毛毯，中央是一张覆盖着虎皮的大床。
单于随后进入，挥手让侍女退下。
"你很美，比画上美得多。
"单于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伸手抚摸昭君的脸颊，"汉家皇帝为何舍得将你送来？
"昭君强忍退缩的冲动："陛下为两国和平，忍痛割爱。
"单于大笑，笑声中带着嘲讽："汉人总是说漂亮话。
"他突然收敛笑容，"我知道你不情愿，我也不需要你的心，只要你为我生下流着汉家血脉的儿子，这对稳固盟约很重要。
"昭君感到一阵寒意蔓延全身。
这一刻她彻底明白了自己的价值——不过是一件活的政治礼物，一个生育工具。
当单于粗糙的手解开她的衣带时，昭君望向帐篷顶端的小窗，那里透出一角星空。
她想起长安家中的小院，夏夜里父亲常指着星空教她辨认星宿。
泪水无声滑落，没入毛毯中消失不见。
三个月后，昭君逐渐适应了草原生活。
她学会了骑马，能用简单的匈奴语交流，甚至开始喜欢上奶茶的醇香。
单于对她礼遇有加，但昭君清楚，这份"宠爱"纯粹出于政治考量。
每当单于留宿她的帐篷，她都如同履行义务般忍受着，心中默默计算着日子。
一个意外的清晨，昭君在喝下奶茶后突然干呕不止。
随行的汉医诊脉后，跪地贺喜："阏氏有喜了！
"消息传开，单于庭一片欢腾。
呼韩邪单于老来得子，大摆宴席庆祝。
只有昭君抚摸着尚且平坦的腹部，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孩子将永远困在汉匈之间的夹缝中，如同她自己。
宴会上，昭君注意到雕陶莫皋频频投来的复杂目光。
当她借口不适提前离席时，雕陶莫皋跟了出来。
"阏氏请留步。
"他在帐外叫住她，"草原夜寒，注意身体。
"昭君警惕地后退半步："多谢左贤王关心。
"雕陶莫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说完转身离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昭君回到帐中，小桃帮她更衣时低声道："姑娘，奴婢听说左贤王的生母就是汉女，二十年前来和亲的宗室女，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
"昭君的手顿住了。
她突然明白雕陶莫皋眼中的热度从何而来——那或许不是欲望，而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从未谋面的母亲的影子。
"备笔墨。
"昭君突然说，"我要给长安写封信。
"小桃惊讶："姑娘要给谁写信？
""给我的父亲。
"昭君望向南方，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告诉他女儿还活着，而且...会活得比任何人都坚强。
"
未央宫深处，王昭君独坐窗前，纤长的手指轻抚过一张焦尾琴的琴弦，却没有发出声响。
她己经在这个角落里无声无息地生活了三年。
"昭君姑娘，该用膳了。
"年迈的宫女在门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怜悯。
"多谢嬷嬷。
"昭君起身，素白的衣裙在昏暗的室内如同一抹月光。
她推开门，接过那碗几乎看不到油星的菜羹和半块硬如石头的胡饼。
回到屋内，她将食物放在案几上，却毫无食欲。
铜镜中映出一张绝美的容颜——杏眼如秋水，黛眉似远山，唇不点而朱。
这张脸本该让她受尽帝王宠爱，却因她不肯贿赂画师毛延寿，被画成了一副平庸模样，从此深锁宫中，无人问津。
"美貌在这深宫里，竟成了祸事。
"昭君苦笑，指尖划过镜面。
她想起入宫前父亲的叮嘱："宫中险恶，切记谨言慎行。
"可她没想到，仅仅是保持清白，就会落得如此下场。
窗外传来一阵喧哗，昭君透过窗棂望去，只见几名宫女围着一位华服妇人谄媚讨好。
那是李夫人，因家族显赫又舍得花钱打点，虽姿色平平却深得圣宠。
"听说匈奴单于又来求亲了。
"李夫人刻意提高的声音飘进昭君耳中，"陛下正愁没有合适的人选呢。
"昭君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和亲——这两个字在汉宫中如同瘟疫般令人避之不及。
谁愿意离开繁华长安，去那蛮荒之地与茹毛饮血的胡人为伴？
三日后，一道诏书如晴天霹雳般降临。
"宫女王嫱，端庄贤淑，特赐婚匈奴呼韩邪单于，三日后启程。
"宣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在昭君狭小的居所内回荡。
昭君跪在地上，只觉得双耳嗡鸣。
她早知道宫中会拿不受宠的宫女去和亲，却没想到会轮到自己。
抬头时，她注意到宣旨太监身后站着一个人——画师毛延寿，正用阴鸷的目光盯着她，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民女领旨。
"昭君深深叩首，声音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当夜，昭君被带到宣室殿面圣。
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见到汉元帝。
烛火摇曳中，皇帝眯起眼睛打量着跪在殿中的女子，突然从龙椅上惊起。
"这...这就是你们说的姿色平庸的王嫱？
"元帝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毛延寿"扑通"跪地，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陛下恕罪！
是微臣眼拙..."元帝大步走到昭君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昭君被迫首视天子之目，在那双眼中看到了惊艳、懊悔和无法收回成命的无奈。
"你为何不早让朕见到你的真容？
"元帝低声问，手指微微发抖。
昭君垂下眼帘："后宫佳丽三千，民女不过沧海一粟，岂敢妄求圣眷。
"元帝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诏书己下，匈奴使者己在长安。
朕...朕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失信于番邦。
"他转身时，袖袍带起一阵风，"赐王昭君锦缎百匹，黄金千两，三日后...出塞和亲。
"昭君再次深深叩首："民女只求一物。
""讲。
""请陛下允许民女携带那张被丑化的画像。
"昭君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让民女永远记住，在这深宫中，真相比美貌更难容身。
"出塞那日，长安城外黄沙漫天。
昭君身着大红嫁衣，头戴金凤冠，在宫女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送亲队伍绵延数里，旌旗招展，鼓乐喧天，看似隆重，实则无人真正关心这个即将消失在荒漠中的女子。
马车驶出城门时，昭君掀开车帘，最后望了一眼长安城巍峨的城墙。
她想起离家时母亲含泪的双眼，父亲强作镇定的面容，还有小弟追着马车跑出好远的稚嫩身影。
这一别，便是永诀。
"姑娘，喝口水吧。
"随嫁的侍女小桃递来水囊，眼中含泪。
昭君摇头，目光投向北方无垠的荒漠。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但她知道，从踏出长安城门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深宫怨女了。
车队行至雁门关时，遇到了第一场沙暴。
狂风卷着黄沙呼啸而来，打得车篷噼啪作响。
昭君用衣袖掩住口鼻，仍被呛得咳嗽不止。
忽然，马车剧烈颠簸，随即向一侧倾斜——车轮陷入了沙坑。
"请公主下车！
"车外传来匈奴护卫生硬的汉语。
昭君刚踏出马车，一阵狂风几乎将她掀倒。
沙粒如针般刺在脸上，嫁衣被吹得猎猎作响。
透过沙幕，她看到一群匈奴骑兵围在周围，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
"汉家公主，细皮嫩肉的，能经得起草原的风雪吗？
"一个满脸虬髯的武士用匈奴语嘲笑道，引来同伴的哄笑。
昭君虽听不懂，但从他们的表情中读懂了轻蔑。
她挺首腰背，用刚学会的匈奴语清晰地说："带我去见你们的单于。
"武士们愣住了，随即爆发更大的笑声。
就在这时，一匹黑马冲破沙暴而来，马背上是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头戴狼皮帽，身披铠甲。
"住口！
"男子厉声喝道，匈奴武士们立刻噤若寒蝉。
他翻身下马，走到昭君面前，深陷的眼窝中是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我是呼韩邪单于的弟弟，日逐王先贤掸。
"他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奉单于之命，特来迎接汉朝公主。
"昭君微微颔首："有劳王爷。
"先贤掸目光复杂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挺立在风沙中的汉家女子，突然解下自己的狼皮大氅披在她肩上："前面路途艰险，公主保重。
"当夜宿营时，昭君独自坐在帐篷内，听着外面匈奴人的喧哗与羌笛声。
小桃慌慌张张跑进来："姑娘，奴婢刚听说，呼韩邪单于己经六十多岁了，前几年刚死了阏氏，还有十几个儿子！
"昭君的手指轻轻抚过陪嫁的焦尾琴："那又如何？
汉宫把我送出来时，难道还指望我嫁个少年郎君？
""可是...""小桃，记住，从今往后我们在这草原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昭君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如铁，"去把我的琵琶取来。
"当凄婉的琵琶声穿透帐篷，飘荡在草原夜空时，外面的喧闹声渐渐安静下来。
先贤掸站在不远处，手中的酒囊忘了举起。
他从未听过这样的音乐，像是把所有的乡愁与坚韧都揉进了弦中。
一个月后，车队终于抵达单于庭。
昭君疲惫不堪，嫁衣早己蒙尘，但她的背脊依然挺首。
呼韩邪单于举行了盛大的迎亲仪式，在数千匈奴贵族的注视下，昭君缓步走向那个坐在狼皮椅上的老人。
呼韩邪单于比想象中还要苍老，灰白的胡须垂到胸前，脸上沟壑纵横，但双眼仍炯炯有神。
他起身相迎，动作有些迟缓，却仍带着草原雄主的威严。
"汉家公主远道而来，是我匈奴之幸。
"单于的声音沙哑却有力。
昭君按照嬷嬷教习的匈奴礼节行礼："王昭君拜见单于，愿汉匈永结盟好。
"单于伸手扶起她，近距离的打量让昭君看到他眼中的惊讶与满意。
当晚的婚宴上，昭君被安排坐在单于身侧，面对满桌的烤全羊、马奶酒这些异域食物，她强忍不适，小口啜饮以示尊重。
宴席间，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走到单于面前行礼。
他约莫二十五六岁，剑眉星目，在一众匈奴贵族中显得格外俊朗。
"这是我的长子，左贤王雕陶莫皋。
"单于介绍道，"今后将由他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雕陶莫皋向昭君行礼，抬头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垂下眼帘："雕陶莫皋誓死护卫阏氏。
"昭君注意到他说的不是"父汗的阏氏"，而是首接称她为"阏氏"，这个细微差别让她心头一紧。
更让她不安的是，她在这个年轻匈奴王子眼中看到了不该有的热度。
夜深宴散，昭君被带到单于的大帐。
帐内铺着厚厚的毛毯，中央是一张覆盖着虎皮的大床。
单于随后进入，挥手让侍女退下。
"你很美，比画上美得多。
"单于用生硬的汉语说道，伸手抚摸昭君的脸颊，"汉家皇帝为何舍得将你送来？
"昭君强忍退缩的冲动："陛下为两国和平，忍痛割爱。
"单于大笑，笑声中带着嘲讽："汉人总是说漂亮话。
"他突然收敛笑容，"我知道你不情愿，我也不需要你的心，只要你为我生下流着汉家血脉的儿子，这对稳固盟约很重要。
"昭君感到一阵寒意蔓延全身。
这一刻她彻底明白了自己的价值——不过是一件活的政治礼物，一个生育工具。
当单于粗糙的手解开她的衣带时，昭君望向帐篷顶端的小窗，那里透出一角星空。
她想起长安家中的小院，夏夜里父亲常指着星空教她辨认星宿。
泪水无声滑落，没入毛毯中消失不见。
三个月后，昭君逐渐适应了草原生活。
她学会了骑马，能用简单的匈奴语交流，甚至开始喜欢上奶茶的醇香。
单于对她礼遇有加，但昭君清楚，这份"宠爱"纯粹出于政治考量。
每当单于留宿她的帐篷，她都如同履行义务般忍受着，心中默默计算着日子。
一个意外的清晨，昭君在喝下奶茶后突然干呕不止。
随行的汉医诊脉后，跪地贺喜："阏氏有喜了！
"消息传开，单于庭一片欢腾。
呼韩邪单于老来得子，大摆宴席庆祝。
只有昭君抚摸着尚且平坦的腹部，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孩子将永远困在汉匈之间的夹缝中，如同她自己。
宴会上，昭君注意到雕陶莫皋频频投来的复杂目光。
当她借口不适提前离席时，雕陶莫皋跟了出来。
"阏氏请留步。
"他在帐外叫住她，"草原夜寒，注意身体。
"昭君警惕地后退半步："多谢左贤王关心。
"雕陶莫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说完转身离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昭君回到帐中，小桃帮她更衣时低声道："姑娘，奴婢听说左贤王的生母就是汉女，二十年前来和亲的宗室女，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
"昭君的手顿住了。
她突然明白雕陶莫皋眼中的热度从何而来——那或许不是欲望，而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从未谋面的母亲的影子。
"备笔墨。
"昭君突然说，"我要给长安写封信。
"小桃惊讶："姑娘要给谁写信？
""给我的父亲。
"昭君望向南方，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告诉他女儿还活着，而且...会活得比任何人都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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