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多年的白月光回来屠了我全家，将我丈夫挂在城墙上，害我流产，又转性喂我喝补药，
日日照顾我，正当我诧异之时，他却说，他才是我的夫君。1雪中出现了一片红。
我低头瞧着殷殷的血迹，这才发现，是我的孩子没了。我和柳卿叙的孩子没了。这世上，
再没有柳卿叙的痕迹了。2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倒头晕在雪中，大雪纷纷扬扬，
让我想起我初见叶城徵的时候。我初见他的时候，他还没有这般高，
瘦小的身影像是路边的野草，被人埋在雪堆里，做成了一个雪人。我翻墙溜进来的时候，
恰巧一屁股砸在他身上，既坐塌了他身上的雪丘，也牵拉了我们的命运。
叶城徵是黎国送来的质子。宫女所生，被送来的当天，他的娘亲就被人毒死了。他离开黎国，
或许是保住了性命，又或许是逃进了另一个炼狱里。我那时年纪尚幼，瞧他可怜，
又生得俊俏，动了恻隐之心，照顾了他许久。野外的狼狗总是不能养的，养大了，
也会啃你血肉，吮你骨髓。我从未看透，他那冷淡疏离的目光之下，满是屠尽一切的野心。
三年前他质子之期一到，便回到了黎国，一年后黎国易主，再然后，黎国扩疆，
矛头对准了囚了他七年的胥国。那时我和柳卿叙刚成婚不久，他奉旨守城，我听他的话，
守着柳家，守着百姓。守来了他的尸身。黎国的铁骑踏进了我们胥国的土地，
战败的柳将军被高高挂在胥国的城墙上，前来祭奠的百姓的尸体横列在其下，血迹未干，
混杂在一起，沾染在我的裙角上。我站得笔直，仰头看着坐在城楼里的叶城徵。
“胥国宋锦玉求夫尸身。”“宋锦玉，胥国已经亡了。”是啊，胥国已经亡了，
是我亲眼所见。宫人，侍卫，我的兄弟姐妹，我的父亲母亲，他们的尸体罗成了一座山丘，
比那年掩埋叶城徵的雪丘还要高上好几倍，是我仰头都看不到的高度。“宋锦玉，好好看着，
你可不能死。”那时叶城徵捏着我的脸，强迫我看着，大火烈烈，混杂着浓厚的血腥味，
烧尽了我爱的人，烤干了我的眼泪。“贱婢宋锦玉求夫尸身。”我跪在城门之下，
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我听到了叶城徵满意的嗤笑声，以及周围百姓不耻的唾骂声。3三日，
叶城徵仅用三日便屠尽了宫城，柳卿叙也便悬在这城墙上三日，幸而他只有尸身，尸首不在，
看不到叶城徵是如何对待他用尽生命守护的百姓，守护的君主。我轻轻抱住他的尸体，
三日的风吹日晒，他的尸体有些干瘪了，掌心还是一如既往的粗糙，
我记得这双手是如何温暖地抚过我的脸颊，又是怎样地将我抱起抗在侧肩。
夏日的合欢花开的那样高，我坐在他的肩膀上，抬手便能碰到花的绒毛，
那时我是胥国最高的人。“宋锦玉，你想要他的头颅吗？”而现在，
柳卿叙的头颅也那样高地被人吊在手里。叶城徵抓着他的头发，手腕每晃动一下，
柳卿叙的头颅也跟着晃动一下。我鲜少看到柳卿叙这样紧闭双目皱紧眉头的表情，
他生得一张温润清隽的脸，眉眼嘴角总是带着轻柔的笑意，他是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大将军，
身上却没有任何戾气，说话也带着盈盈春风。他是皎皎清月，怎能这般被人把玩？4“贱婢，
想要。”我开口，嗓子哑得宛如老妪。“好啊，你当着前朝百姓的面，绕着城墙爬上一圈，
一边喊胥国亡了一边爬，我便将他的头颅给你。”我很是听话，跪在地上，四肢着地，
就像当年叶城徵被人当马骑一样的动作。叶承徵旧时没少被人当作畜生欺负。而我亡国公主，
连畜生都不如。爬到最后，我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掌心血肉和半脱不脱的皮相连，
膝盖鲜血淋漓，早已没了知觉。还好我少时贪玩，不爱绣花，偏爱耍些刀枪，
没有那么娇生惯养，只晕了两次，赶在天黑之前，爬到了终点。
叶城徵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又匆匆地收回目光。
十分嫌弃地命人将柳卿叙的头颅扔给了我。我爬得太久，手臂已经抬不起来，
生怕柳卿叙的头颅沾染到地上的尘土，只能继续手脚并用仰头去接，
像是在贪求一块肉骨的狗一样。然而抱住他头颅的时候，我才想起，
他的脸早已经被血泥玷污，哪里还需要避讳地上这半点沉渣。
柳卿叙定然不想让我看到这样的他，他每次从战场上回来，都要提前沐浴才肯见我，
他不想让我沾染上半点血气。我知晓他所想。闭着眼睛将他的面容擦拭干净，
然后把他的尸体和头颅放在了推车上，我尝试着站起来，又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也没有来得及调整，我就这样半拖半爬地拉柳卿叙回将军府。或许是我闭眼太快，
也可能是我转身太急，总之，叶城徵随意扔在地上的那瓶药我并没有看到，
他站在那抬手阻止士兵阻拦我的神情，我也未曾注意。5我着急回去，
因为柳卿叙的母亲要死了。柳家世代武将，为我胥国守疆固土，一身傲骨，满是战士的气血。
所以叶城徵攻破的城门，其实是柳家男儿郎的身躯。现在的将军府只剩女眷，
而除去幼女和老妇，年轻的女子多已殉国，陪丈夫兄弟，一起死在了那天。“娘，你看，
阿叙回来了。”我拉着柳卿叙母亲的手，将她的手放在柳卿叙的脸上，她双目赤红，
眼睛已经哭瞎，强撑着一口气，只为了见到柳卿叙最后一面。她露出一个笑，没说半句话，
直接没了呼吸。我将她瞪大的双眼合上，掌心一片冰凉。从此以后，苟延残喘的，
就只有我了。我翻来针线，细细地将柳卿叙的头颅和尸身缝在一起。我少时不爱锈帕，
成家以后被柳卿叙宠着，更是不用做这些缝制衣服的粗活。所以手艺糟糕得很，
针插进皮肉又歪歪扭扭地出来，缝完一圈以后，我尝试将柳卿叙扶起，挪到他的母亲身边，
可是他的头颅一歪，针线断裂，他的头就这么掉了下来，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不染尘土，
不染尘土，他这一掉，沾染的是柳家上下百余条性命留下的血。我慌张地抱起他的头颅，
擦拭他脸颊的血迹。阿叙，我好没用呀，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我悄声地说着。
夜里的府宅死寂阴冷，安静的空间里，我甚至听不到我的心跳声。擦拭之中，
我发现有什么东西被他咬在嘴里。他的嘴闭得紧，方才那么一跌，这才微微松了口，
露出一点的边缘来。我撬开他的嘴，发现是一小块玉，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了个“锦”字。
我突地抑制不住地大哭了起来。宋锦玉，宋锦玉，这是我们成亲时，我送给他的那块玉。
临出发时，他特地将玉挂在脖子上，信誓旦旦地让我不要担心，一定会留叶城徵一条性命。
我们三个人少时陪伴了七年，他如此懂我，又怎能看不出我曾为叶城徵动心过。他念我，
念旧情。可是叶城徵，你一刀砍断他脖颈的时候，可曾想过，他是你叫了七年的“柳哥”，
可曾记起，你学的第一个武术招式，是他亲手教的？6我哭得实在太痛了，
呜咽的哭声从我嗓间发出，把我从过去拉了回来，也让叶城徵停在我面前的手顿住。
他许是想为我抹去眼泪，也可能是想叫醒我。他的想法我向来都看不透，
唯有一点我却清楚明白，他恨我，恨极了我。所以让我亲眼见证我的家亡国破，
让我求死不得，将我困在这深宫中，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折磨我。我这孩子，本就留不住。
叶城徵发现我的愣神，颇是不满，他将手臂从我怀中抽出，声音冰冷。“宋锦玉，
你的孩子没有了。”“我知道。”我晕晕乎乎的，声音微哑，被这屋里的炭火烤得视线模糊。
叶城徵顿了顿，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这才向我俯身，他冰凉的手指点在我的额头上。
“宋锦玉，你染上了风寒。”“哦，难怪你的手指这么冰。”我下意识回答他，
头脑却越发不清醒，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他起身欲走，我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他的手，
口齿不清。我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死。他甩开我的手，我模糊不清的视线里，
只能看到他明黄的背影，和微微有些不协调的步伐。叶城徵恨我，因为是我让他变成了瘸子。
我也恨我，恨我真心实意地爱过他。我的爱，毁了他，也毁了我。
7他是黎国最不受宠的皇子，而我是胥国最受宠的公主，我少时仗着宠爱无法无天，
宫里的人都巴结我，唯有叶城徵，对我总是面无表情。我是气不过他这般冷淡的，
总是围着柳卿叙问，是我不够好看吗？为什么叶城徵那个家伙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柳卿叙只会笑呵呵地说我是全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他看着我，
同叶城徵看着我的眼神是完全不同的。可是我想要叶城徵像你那样对我。
我是那样天真无邪地同陪我一起长大的柳哥哥说着，我盯着他，企图发现他目光的变化，
他没有变，依旧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帮你。”后来他成功了，我也如愿了。
那天我偷喝了父皇的桃花酿，晕红着脸蛋跑去抱住叶城徵，我强行扭过他的脸，让他看着我，
我望着他的眼睛，很大胆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叶城徵，你也喜欢我对不对？他没说话，
红透的半边脸却回答了我。叶城徵这个人就是这样，开心与不开心，都是面无表情。
后来他被人按在我面前，硬生生被掰断一条腿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可是我却心疼死了，
隔着一道屏风，他看不见我的神情，我却能清楚地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于是我依照母后的安排，吐出一句冷冽透骨的话来。叶城徵，你配不上我。
8那天本来是我们约好一同赏桃花的日子，后院的桃花开得那样艳，他收到我的消息，
满心欢喜地站在桃树下等我，又被我像块破布一样扔了出来。再后来，再次见面时，
他正命人一截一截掰断当初弄残他的人的骨头。我母亲跪在那，瞧见我，
一个劲地解释当年的事是她设的局。我摇了摇头，上前阻止了母亲为我辩解的话。那个时候，
柳卿叙的尸身，已经被吊在了城墙上了。我站到他面前，笑得如那日醉酒一般灿烂。我说，
叶城徵，你永远都配不上我。他这次没有做到面无表情，而是发疯了一样掐着我的脖子，
亲手砸烂了我的脚踝。9我这次病得有些重了。意识沉沉浮浮的，总是清醒不过来，
偶尔我会看到叶城徵站在床前盯着我，耳边时不时传来人们说话的声音，左一句右一句，
我也只能听清“药”这个字。我不喜欢喝药。那药苦得很，灌进嘴里，苦到了心里。
可是这药的作用确实不错。每每喝了那药，我总能梦到柳卿叙。
我梦到他站在柳树下朝我伸手，我梦到他弯起的眉眼，梦到他一遍又一遍地喊我，“阿锦”。
后来柳树变成桃花，粉色的花瓣漫天，模糊了柳卿叙的眉眼，他的声音愈发渺茫。他说，
忘了我吧，阿锦。我缓缓地睁开眼，迟钝呆滞的目光看向床边的宫女，
她正端着一碗药站在那。“姑娘，该喝药了。”我愣愣地点头，接过药碗。这药是真苦。
我大口地喝着，眼泪砸在黑褐色的药水里，如同梦里的柳卿叙那般消失得悄无声息。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记起柳卿叙的脸。10叶城徵常常来看我，我也渐渐清醒，
不再像往日那样昏睡。他来看我时并不说话，只是坐在离我几米远的椅子上，撑着头，
眼皮半睁。我也不理他，躺在床上闭眼小憩，实则脑袋格外清醒。
直到他最宠爱的钰贵妃闯了进来。我从前从未正眼瞧过这位贵妃，
被叶城徵打发去做她的宫女时，也未曾抬眼看过她。只知道是个千娇百媚的主，
声音软得像水。不过折腾起人来，可并不含糊。我被她的下人抓着手腕拖出去的时候，
恍然想起，那日她也是这般将我拖到雪地里。外面雪那样大，我跪在外面头顶着水桶，
听着屋里她和叶城徵暧昧的声音，清楚地感受到我的孩子一点点消逝。
钰贵妃气急败坏地看着我，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勾引叶城徵。我被人捏着下巴抬起头来。
这才第一次看清这位贵妃美丽的脸庞。我轻笑了两声。换来一旁宫女的两个巴掌。
手掌打在脸上清脆的声音取悦了她，钰贵妃露出一个妩媚的笑，找人搬来了一张椅子，
坐在那，看我继续被扇巴掌。宫女没了力气，便换成下手更狠的嬷嬷，
这些个嬷嬷常年干这事，打起人来远比宫女要毒得多，一巴掌便扇得我头晕眼花。
我的耳朵出现了一阵嗡鸣。嘴里一片血腥。前方有人急匆匆地赶过来。明黄的衣角，
像我梦中桃树下的身影。我唤他，徵……哥哥。我心头一震，
忽地想起这数月来叶城徵喂我喝的汤药，“叶城徵，一直以来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我挣扎着抓着面前的人，他的面貌在我脑海里变得模糊，又逐渐清晰，
以至于我能明显地感受到，叶城徵的脸正在一点点吞噬掉我和柳卿叙的过往。
记忆里那个温润柔和的少年将军，正在慢慢被取代。“不对，不是你，不对。
”“什么不是我？”叶城徵笑着，命人将我按住，“你今天是不是忘记喝药了？”“乖，
把药喝了，你会忘记所有的痛苦。”苦涩的药浸满了我的口腔，柳卿叙的脸越发地模糊。
直到某一天，我彻底记不得柳卿叙是谁了。11记忆中，我少时心悦之人，是黎国质子，
他生得清俊，常面无表情，又常常笑如春风，幼时身体孱弱，时时被人欺负，后来身手了得，
单手托着我便能将我扛在肩上，他说我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姑娘。我们两小无猜，天生绝配，
两人之间从未有过第三人出现。他后来成了英勇的将军，又变成了当今的皇帝。“阿锦，
该吃药了。”他唤我的声音也极好听，温柔缱绻。我抱着他的脖子，软软地窝在他的怀里，
一双眸子满是浓情蜜意。“这药太苦了，我每天都要喝吗？”似是受不住我的撒娇，
他掌心落在我的后腰轻轻揉捏着，垂下的目光深如幽潭。“快了，马上你的身体恢复了，
就不用喝了。”“可是我觉得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那我喝完要讨要一个奖励。”“什么奖励？”我朝叶城徵笑了一下，
一口闷掉丫鬟端来的药，在叶城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仰头将红润的嘴唇上他的唇。
“徵哥哥，我们的孩子没了，再给阿锦一个孩子吧。”叶城徵同我讲过，
我们有个未出世的孩子，被胥国奸人所害，因此他步步为营，血洗胥国，
只为了给我们的孩子报仇。他说，虽然他让我失去了胥国公主的身份，
但是我拥有了一个掌控两国的丈夫，这是他给我的补偿。想到这些，我红着眼，
说心疼他为了我付出那么多，附耳将气息贴在他身上，娇软的身体贴着他，一脸媚态。
他呼吸猛得变粗，揉着我的腰一用力，我吃痛地哼了一声，而后天旋地转，
男人的气息倾倒式地袭来，红烛帐暖，他吻着我，满是青涩，像是第一次和我行这种事。
纵然他说过，我们已经结为夫妻三年了。12“三年前你还在黎国，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