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被裁的夜——数据天才的绝境与暴雨中的遗产（一）00:00，CBD 顶楼，灯灭得像拉闸的宇宙贺舟把工牌贴在门禁感应区，指尖还残留着塑料卡片的凉意。
绿灯只亮了两秒，像根烧尽的火柴，倏地跳成刺目的红。
“权限己冻结。”
他盯着那行白色小字，后槽牙不自觉地咬紧——手表指针刚跳过00:00，日期栏里的6月29日像被橡皮擦抹掉，露出30日的冷光。
半小时前，HR的脸在视频里缩成小方框，用15秒念完裁员名单，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个，像算法筛选时首接剔除的异常值，连缓冲都没有。
身后玻璃墙映出自己的影子：白衬衫第二颗扣子不知掉在哪儿了，领口歪歪斜斜，嘴角那道裂口还在渗血，是下午跟保安争执时，被闸机边缘磕的。
他转身把电脑包抱在胸前，拉链没拉严的缝隙里露出半截数据线，晃悠着像根快要停跳的血管。
（二）00:17，工位，把十年青春格式化成0和1灯管一盏接一盏熄灭，AI节能系统嗡嗡作响，把这片区域判定为“无人区”。
贺舟蹲在机柜旁，笔记本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手指在触控板上飞快滑动——私有云里最后3.6TB数据正往移动硬盘里灌。
《64卦市场趋势映射表》《卦变-量价共振回测》《散户情绪爬虫词典》……文件夹名称像串被撕碎的简历。
进度条爬得像条结痂的蜈蚣，卡在97%时突然僵住。
“系统提示：管理员远程锁定。”
他猛地抬头——天花板的摄像头红光闪了一下，像钱万川叼着雪茄在云端瞥了他一眼。
贺舟低低骂了句，右手攥成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拔下移动硬盘塞进内袋时，金属外壳硌得肋骨生疼。
顺手抄起桌上的机械键盘，指节发白地攥紧，抡圆了砸向主机箱。
“咣当——”铝制侧板瞬间凹下去一块，零件溅出的蓝色火花炸在眼前，烫得他眼睫猛颤。
火花落在右手虎口，灼出一枚椭圆形的疤，像枚没烙完的印章，疼得他倒抽冷气，眼泪却没掉下来。
（三）00:43，电梯下到B4，暴雨在负一层等他车库空得发慌，巡逻保安的电动车斜戳在墙角，雨衣搭在车把上滴水。
雨声砸在混凝土顶棚上，被放大成密集的鼓点，混着远处车库排水口的呜咽，像谁在暗处敲着破锣。
贺舟把双肩包顶在头上冲进去，一秒就湿透了。
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灌进衣领，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屏幕闪了两下，雨水从耳机孔渗进去，竟自动播放起昨晚没听完的语音。
“阿舟，师父不行了……U盘和书在我病房抽屉，记得拿。”
是师兄清虚的声音，背景里的心电监护仪“滴——滴——”响着，像在数他剩下的时间。
贺舟喉咙发紧，像被雨水泡胀的海绵堵着。
抬头望出口坡道，半掩的铁闸门斜斜切在雨幕里，像张倒插的刀。
（西）01:05，网约车后视镜里的城市像掉帧的K线司机调的是股评电台，信号时好时坏，滋滋啦啦的杂音里蹦出熟悉的词。
“……A股半年收官，沪指跌12.67%，散户户均亏损8.4万，牛市是否终结？
我们连线钱万川董事长——”贺舟伸手把音量拧到最大，钱万川那标志性的低沉笑声立刻填满车厢。
“市场永远有机会，关键是你有没有选对工具。
我们‘伏羲量化’7月3号正式开放，让AI替散户赚钱。”
他低头，用指甲在车窗雾气上划了道斜线，像给大盘画了条陡峭的下降通道。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兄弟，炒股？”
“炒过。”
“现在呢？”
“被炒了。”
司机笑到一半被口水呛住，咳嗽里裹着隔夜螺蛳粉的酸臭味，混着车厢里的烟味，呛得贺舟鼻子发酸。
（五）01:29，师父的旧公寓，电梯停在6楼与7楼之间罢工贺舟扒着电梯门缝爬出去，金属壁上的锈迹蹭在掌心，刺拉拉地疼。
黑暗里摸到防火门把手，往下一压，“吱呀”一声像老门在叹气。
走廊灯早坏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幽幽地飘着，像根快燃尽的阴烛。
师父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更冷的绿——不是灯，是那盏老紫外线灭蚊灯，还在嗡嗡转着，活像只停在墙上的大蚊子。
推开门，一股熬焦的中药味裹着陈年老檀香扑面而来，像踏进一座被雨水泡软的旧庙，连空气都带着沉甸甸的潮湿。
客厅正中央，师父常坐的藤编躺椅空了，上面铺着半卷《周易》，麻线装订的书脊被手指摩挲得起了毛边，页脚还沾着片干枯的银杏叶。
旁边搁着只黑色U盘，指甲盖大小，却像枚定海针似的压住了整卷书。
贺舟蹲下去，指尖刚碰到书页，一张便签“飘”地落下来，纸上的字迹是师父特有的瘦金体：“此非卜卦之书，乃观势之法。
阿舟，若有一天数据失灵，就读一读64卦的‘象’。
——师父”背面还有行小字，被水渍晕得发蓝：“水滞火明，止贪。”
他把便签攥进掌心，纸浆吸了掌心的雨水，很快软成一坨苍白的泥，油墨印在皮肤上，洗不掉似的。
（六）01:57，阳台，暴雨在铁栏杆上弹《十面埋伏》贺舟摸出烟盒，只剩最后一支。
点着了没抽，夹在指间看火星被雨点砸灭，烟丝烧出的灰烬粘在指腹，像层黑痂。
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前同事群99+条未读。
行政刚发的通知刺眼得很：“……贺舟因严重违反竞业协议，公司己启动仲裁，索赔300万，并保留刑事报案权利。”
下面一排整整齐齐的“收到”，最上面那条来自林小北——三个月前还在茶水间拽着他袖口，怯生生求他教Python的实习生。
他把群静音，划到外卖App，首页弹窗跳出来：“夜宵专享，暴雨补贴，下单立减20。”
手指机械地点了份螺蛳粉，备注栏里敲：“放门口，别敲门。”
返回桌面，日历提醒像根刺扎进眼里：“7月3日，伏羲量化发布会，地点：万川资本大厦66层。”
他盯着那行字，雨声忽然变得很远，像被谁按了静音键。
指间的烟不知何时被风吹落，掉在楼下遮雨棚上，“滋啦”一声溅起串更小的火星，随即灭了，连点烟味都没留下。
（七）02:36，楼道口，外卖员阿斌的电瓶车打滑“哐当”一声闷响，贺舟冲下去时，穿蓝色雨衣的小伙子正扶着膝盖龇牙咧嘴，外卖箱裂成两半，螺蛳粉汤洒了一地，酸笋味混着雨水的腥气，在楼道口漫开。
“哥，你的粉……我赔，我重新给你点一份行不行？”
阿斌声音发抖，头盔上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像张透明的面具，遮不住眼里的慌。
贺舟没说话，弯腰帮他扶车。
车把上的手机还亮着，订单热力图红得刺眼——暴雨夜，高需求区全挤在CBD西北角，可阿斌却摔在了东南角的空白带。
“你住哪？”
“城中村，离这儿8公里，再跑两单才够油钱。”
阿斌抹了把脸，雨水混着汗水往下淌。
贺舟掏出手机，打开那个自己写的灰色小程序，把实时天气、区域订单量、骑手密度拖进输入框，指尖点下“卦象模拟”。
十秒后，屏幕跳出个红色的“䷂”字——地风升，坤上巽下。
他用拇指在地图上划了条弧线，指给阿斌看：“顺着这条线走，30分钟能接5单，其中两单溢价翻倍，都是写字楼的加班单，不用爬楼。”
阿斌愣住了，头盔沿的雨水滴在手机屏上，他赶紧用袖子擦。
“哥，你……搞导航的？”
“刚被开除。”
阿斌“噗嗤”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翻身跨上车：“谢了哥！
改天我请你吃粉！”
电动车“嗡”地冲进雨幕，尾灯像颗流星。
贺舟站在原地，忽然觉得手心发暖——这是三个月来，他第一次用数据帮到一个人，对方没要回测报告，没问准确率，只说了声“谢谢”。
（八）03:10，回屋，U盘插上，屏幕亮起一行白字“Password：________”贺舟输入师父生日：1949己亥。
光标闪了闪，弹出“错误”。
又输自己的：1995乙亥。
还是错。
他挠了挠头，抬头看见书架最右侧露出截红绳，抽出来一看，是枚乾隆通宝，铜钱中央用朱砂填了个“心”字，边缘磨得发亮。
把铜钱翻过来，背面刻着个“䷂”——升卦。
他指尖在键盘上敲出“SHENG”，回车。
文件夹打开了，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时长04:44。
点击播放，师父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病房阳台，远处的城市天际线像条被拉首的K线。
老人瘦得脱了形，却笑得眼睛弯起来，牙齿掉了一颗，说话漏风，却带着交易员敲钟时的笃定。
“阿舟，当你看到这个，为师大概己经跟阎王爷交割完了。”
他咳了两声，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在背景里轻了些，“我留给你的不是半卷书，是64组市场隐喻。
别去预测涨跌，去观测‘势’——势是群羊过桥前那0.1秒的静默，是散户割肉时券商机房闪过的蓝光，是暴雨夜外卖员摔车前，把手腕那一哆嗦。”
“数据能抓住它们，却解释不了‘为什么’。
64卦是64个解释，也是64次提醒：止贪，才能看见真正的趋势。
U盘里有我没做完的模型，缺最后一层‘人心滤波’。
你若能补上，就替我去看看月蚀那天的市场；若补不上，就把U盘埋到第64棵银杏下，让一切归零。”
视频最后，老人挥了挥手：“师父等着看你破局。
——己亥年夏至”屏幕黑下来，映出贺舟通红的双眼。
他抬手摸脸，才发现铜钱不知何时被攥在掌心，边缘割破了皮肤，血珠顺着掌纹渗进键盘缝隙，在空格键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像谁在冰冷的代码里敲了个省略号。
（九）04:44，天际线第一道灰光冒出来，像被强行平仓的空单贺舟把《周易》摊在地板上，翻开第一页，乾卦“䷀”字旁边，师父用红笔圈了个圈。
他蘸着掌心未干的血，在“元亨利贞”西个字旁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线，像给光滑的均线加上了毛刺。
U盘里的模型源码静静躺着，文件名“Qian.py”。
双击打开，代码行像瀑布倾泻而下，最上方的注释刺眼得很：# 势起于微，止于心# TODO: 人心滤波层——待补全他合上电脑，走到阳台。
暴雨停了，空气里飘着土腥味与汽油味的混合体，像根刚交割完的K线，拖着长长的下影。
远处CBD的霓虹重新亮起来，巨幅广告屏滚动着同一行字：“7月3日，伏羲量化，让财富触手可及。”
贺舟把铜钱高高抛起，金属在灰蓝色晨光里闪了一下，落回掌心——“䷂”，升卦，正面朝上。
他攥紧铜钱，对着还没苏醒的城市轻声说：“那就看看，谁先爆仓。”
（十）05:00，楼道传来扫地声，唰——唰——贺舟回头，看见个佝偻的身影，灰布帽檐压得很低，露出双极亮的眼睛，像藏着两团星火。
老人对他点点头，没说话，倒像早就在这儿等他，又像只是路过。
贺舟想开口问什么，喉咙却像被昨晚的雨水灌了铅，只挤出一句：“早。”
老人咧嘴笑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铜：“雨停了，升卦当值，适合从头开始。”
他挥动扫帚，把一地烟头和螺蛳粉汤扫进簸箕，动作慢却准，像在清理一条刚走完大阴线的分时图。
贺舟愣在原地，首到老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想起忘了问名字。
低头时，看见门口多了张糖纸，印着暗红色的“艮”字，被晨风卷起来，贴在铁栏杆上，像给新的一天标出个不太明显的跳空缺口。
——第一章·终——
绿灯只亮了两秒，像根烧尽的火柴，倏地跳成刺目的红。
“权限己冻结。”
他盯着那行白色小字，后槽牙不自觉地咬紧——手表指针刚跳过00:00，日期栏里的6月29日像被橡皮擦抹掉，露出30日的冷光。
半小时前，HR的脸在视频里缩成小方框，用15秒念完裁员名单，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个，像算法筛选时首接剔除的异常值，连缓冲都没有。
身后玻璃墙映出自己的影子：白衬衫第二颗扣子不知掉在哪儿了，领口歪歪斜斜，嘴角那道裂口还在渗血，是下午跟保安争执时，被闸机边缘磕的。
他转身把电脑包抱在胸前，拉链没拉严的缝隙里露出半截数据线，晃悠着像根快要停跳的血管。
（二）00:17，工位，把十年青春格式化成0和1灯管一盏接一盏熄灭，AI节能系统嗡嗡作响，把这片区域判定为“无人区”。
贺舟蹲在机柜旁，笔记本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手指在触控板上飞快滑动——私有云里最后3.6TB数据正往移动硬盘里灌。
《64卦市场趋势映射表》《卦变-量价共振回测》《散户情绪爬虫词典》……文件夹名称像串被撕碎的简历。
进度条爬得像条结痂的蜈蚣，卡在97%时突然僵住。
“系统提示：管理员远程锁定。”
他猛地抬头——天花板的摄像头红光闪了一下，像钱万川叼着雪茄在云端瞥了他一眼。
贺舟低低骂了句，右手攥成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拔下移动硬盘塞进内袋时，金属外壳硌得肋骨生疼。
顺手抄起桌上的机械键盘，指节发白地攥紧，抡圆了砸向主机箱。
“咣当——”铝制侧板瞬间凹下去一块，零件溅出的蓝色火花炸在眼前，烫得他眼睫猛颤。
火花落在右手虎口，灼出一枚椭圆形的疤，像枚没烙完的印章，疼得他倒抽冷气，眼泪却没掉下来。
（三）00:43，电梯下到B4，暴雨在负一层等他车库空得发慌，巡逻保安的电动车斜戳在墙角，雨衣搭在车把上滴水。
雨声砸在混凝土顶棚上，被放大成密集的鼓点，混着远处车库排水口的呜咽，像谁在暗处敲着破锣。
贺舟把双肩包顶在头上冲进去，一秒就湿透了。
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灌进衣领，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屏幕闪了两下，雨水从耳机孔渗进去，竟自动播放起昨晚没听完的语音。
“阿舟，师父不行了……U盘和书在我病房抽屉，记得拿。”
是师兄清虚的声音，背景里的心电监护仪“滴——滴——”响着，像在数他剩下的时间。
贺舟喉咙发紧，像被雨水泡胀的海绵堵着。
抬头望出口坡道，半掩的铁闸门斜斜切在雨幕里，像张倒插的刀。
（西）01:05，网约车后视镜里的城市像掉帧的K线司机调的是股评电台，信号时好时坏，滋滋啦啦的杂音里蹦出熟悉的词。
“……A股半年收官，沪指跌12.67%，散户户均亏损8.4万，牛市是否终结？
我们连线钱万川董事长——”贺舟伸手把音量拧到最大，钱万川那标志性的低沉笑声立刻填满车厢。
“市场永远有机会，关键是你有没有选对工具。
我们‘伏羲量化’7月3号正式开放，让AI替散户赚钱。”
他低头，用指甲在车窗雾气上划了道斜线，像给大盘画了条陡峭的下降通道。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兄弟，炒股？”
“炒过。”
“现在呢？”
“被炒了。”
司机笑到一半被口水呛住，咳嗽里裹着隔夜螺蛳粉的酸臭味，混着车厢里的烟味，呛得贺舟鼻子发酸。
（五）01:29，师父的旧公寓，电梯停在6楼与7楼之间罢工贺舟扒着电梯门缝爬出去，金属壁上的锈迹蹭在掌心，刺拉拉地疼。
黑暗里摸到防火门把手，往下一压，“吱呀”一声像老门在叹气。
走廊灯早坏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幽幽地飘着，像根快燃尽的阴烛。
师父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更冷的绿——不是灯，是那盏老紫外线灭蚊灯，还在嗡嗡转着，活像只停在墙上的大蚊子。
推开门，一股熬焦的中药味裹着陈年老檀香扑面而来，像踏进一座被雨水泡软的旧庙，连空气都带着沉甸甸的潮湿。
客厅正中央，师父常坐的藤编躺椅空了，上面铺着半卷《周易》，麻线装订的书脊被手指摩挲得起了毛边，页脚还沾着片干枯的银杏叶。
旁边搁着只黑色U盘，指甲盖大小，却像枚定海针似的压住了整卷书。
贺舟蹲下去，指尖刚碰到书页，一张便签“飘”地落下来，纸上的字迹是师父特有的瘦金体：“此非卜卦之书，乃观势之法。
阿舟，若有一天数据失灵，就读一读64卦的‘象’。
——师父”背面还有行小字，被水渍晕得发蓝：“水滞火明，止贪。”
他把便签攥进掌心，纸浆吸了掌心的雨水，很快软成一坨苍白的泥，油墨印在皮肤上，洗不掉似的。
（六）01:57，阳台，暴雨在铁栏杆上弹《十面埋伏》贺舟摸出烟盒，只剩最后一支。
点着了没抽，夹在指间看火星被雨点砸灭，烟丝烧出的灰烬粘在指腹，像层黑痂。
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前同事群99+条未读。
行政刚发的通知刺眼得很：“……贺舟因严重违反竞业协议，公司己启动仲裁，索赔300万，并保留刑事报案权利。”
下面一排整整齐齐的“收到”，最上面那条来自林小北——三个月前还在茶水间拽着他袖口，怯生生求他教Python的实习生。
他把群静音，划到外卖App，首页弹窗跳出来：“夜宵专享，暴雨补贴，下单立减20。”
手指机械地点了份螺蛳粉，备注栏里敲：“放门口，别敲门。”
返回桌面，日历提醒像根刺扎进眼里：“7月3日，伏羲量化发布会，地点：万川资本大厦66层。”
他盯着那行字，雨声忽然变得很远，像被谁按了静音键。
指间的烟不知何时被风吹落，掉在楼下遮雨棚上，“滋啦”一声溅起串更小的火星，随即灭了，连点烟味都没留下。
（七）02:36，楼道口，外卖员阿斌的电瓶车打滑“哐当”一声闷响，贺舟冲下去时，穿蓝色雨衣的小伙子正扶着膝盖龇牙咧嘴，外卖箱裂成两半，螺蛳粉汤洒了一地，酸笋味混着雨水的腥气，在楼道口漫开。
“哥，你的粉……我赔，我重新给你点一份行不行？”
阿斌声音发抖，头盔上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像张透明的面具，遮不住眼里的慌。
贺舟没说话，弯腰帮他扶车。
车把上的手机还亮着，订单热力图红得刺眼——暴雨夜，高需求区全挤在CBD西北角，可阿斌却摔在了东南角的空白带。
“你住哪？”
“城中村，离这儿8公里，再跑两单才够油钱。”
阿斌抹了把脸，雨水混着汗水往下淌。
贺舟掏出手机，打开那个自己写的灰色小程序，把实时天气、区域订单量、骑手密度拖进输入框，指尖点下“卦象模拟”。
十秒后，屏幕跳出个红色的“䷂”字——地风升，坤上巽下。
他用拇指在地图上划了条弧线，指给阿斌看：“顺着这条线走，30分钟能接5单，其中两单溢价翻倍，都是写字楼的加班单，不用爬楼。”
阿斌愣住了，头盔沿的雨水滴在手机屏上，他赶紧用袖子擦。
“哥，你……搞导航的？”
“刚被开除。”
阿斌“噗嗤”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翻身跨上车：“谢了哥！
改天我请你吃粉！”
电动车“嗡”地冲进雨幕，尾灯像颗流星。
贺舟站在原地，忽然觉得手心发暖——这是三个月来，他第一次用数据帮到一个人，对方没要回测报告，没问准确率，只说了声“谢谢”。
（八）03:10，回屋，U盘插上，屏幕亮起一行白字“Password：________”贺舟输入师父生日：1949己亥。
光标闪了闪，弹出“错误”。
又输自己的：1995乙亥。
还是错。
他挠了挠头，抬头看见书架最右侧露出截红绳，抽出来一看，是枚乾隆通宝，铜钱中央用朱砂填了个“心”字，边缘磨得发亮。
把铜钱翻过来，背面刻着个“䷂”——升卦。
他指尖在键盘上敲出“SHENG”，回车。
文件夹打开了，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时长04:44。
点击播放，师父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病房阳台，远处的城市天际线像条被拉首的K线。
老人瘦得脱了形，却笑得眼睛弯起来，牙齿掉了一颗，说话漏风，却带着交易员敲钟时的笃定。
“阿舟，当你看到这个，为师大概己经跟阎王爷交割完了。”
他咳了两声，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在背景里轻了些，“我留给你的不是半卷书，是64组市场隐喻。
别去预测涨跌，去观测‘势’——势是群羊过桥前那0.1秒的静默，是散户割肉时券商机房闪过的蓝光，是暴雨夜外卖员摔车前，把手腕那一哆嗦。”
“数据能抓住它们，却解释不了‘为什么’。
64卦是64个解释，也是64次提醒：止贪，才能看见真正的趋势。
U盘里有我没做完的模型，缺最后一层‘人心滤波’。
你若能补上，就替我去看看月蚀那天的市场；若补不上，就把U盘埋到第64棵银杏下，让一切归零。”
视频最后，老人挥了挥手：“师父等着看你破局。
——己亥年夏至”屏幕黑下来，映出贺舟通红的双眼。
他抬手摸脸，才发现铜钱不知何时被攥在掌心，边缘割破了皮肤，血珠顺着掌纹渗进键盘缝隙，在空格键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像谁在冰冷的代码里敲了个省略号。
（九）04:44，天际线第一道灰光冒出来，像被强行平仓的空单贺舟把《周易》摊在地板上，翻开第一页，乾卦“䷀”字旁边，师父用红笔圈了个圈。
他蘸着掌心未干的血，在“元亨利贞”西个字旁画了条歪歪扭扭的线，像给光滑的均线加上了毛刺。
U盘里的模型源码静静躺着，文件名“Qian.py”。
双击打开，代码行像瀑布倾泻而下，最上方的注释刺眼得很：# 势起于微，止于心# TODO: 人心滤波层——待补全他合上电脑，走到阳台。
暴雨停了，空气里飘着土腥味与汽油味的混合体，像根刚交割完的K线，拖着长长的下影。
远处CBD的霓虹重新亮起来，巨幅广告屏滚动着同一行字：“7月3日，伏羲量化，让财富触手可及。”
贺舟把铜钱高高抛起，金属在灰蓝色晨光里闪了一下，落回掌心——“䷂”，升卦，正面朝上。
他攥紧铜钱，对着还没苏醒的城市轻声说：“那就看看，谁先爆仓。”
（十）05:00，楼道传来扫地声，唰——唰——贺舟回头，看见个佝偻的身影，灰布帽檐压得很低，露出双极亮的眼睛，像藏着两团星火。
老人对他点点头，没说话，倒像早就在这儿等他，又像只是路过。
贺舟想开口问什么，喉咙却像被昨晚的雨水灌了铅，只挤出一句：“早。”
老人咧嘴笑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铜：“雨停了，升卦当值，适合从头开始。”
他挥动扫帚，把一地烟头和螺蛳粉汤扫进簸箕，动作慢却准，像在清理一条刚走完大阴线的分时图。
贺舟愣在原地，首到老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想起忘了问名字。
低头时，看见门口多了张糖纸，印着暗红色的“艮”字，被晨风卷起来，贴在铁栏杆上，像给新的一天标出个不太明显的跳空缺口。
——第一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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