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用七年将裴知渺捧成豪门贵妇。
直到他看见五岁女儿手臂的胎记——和裴知渺情人的一模一样。
亲子报告摔在裴知渺脸上那天，她搂着女儿冷笑：“顾总现在才发觉？陆峥的种当然像他。”
顾沉舟擦着镜片轻笑：“很好。”
顾沉舟推开门的时候，家里静得能听见水晶吊灯上细微的尘埃碰撞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昂贵的香氛，沉水香混合着白檀，是他惯用的那款，被家里的新风系统均匀地吹散到每一个角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南城最顶级的江景，霓虹倒映在漆黑的江面上，碎成一片流动的金子。这里是南城名副其实的财富之巅，也是他用七年时间，亲手为裴知渺打造的金丝牢笼——华丽、冰冷、纤尘不染。
他松了松一丝不苟的领带结，昂贵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天然大理石地砖上，发出轻微而空旷的回响。偌大的复式顶层公寓，像个过于空旷的展览馆，陈列着他庞大财富帝国的冰山一角，也盛放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
“爸爸！”
清脆得像银铃一样的声音骤然划破了寂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二楼旋转楼梯口飞奔下来，粉色的睡裙像绽开的花瓣。是他的女儿，顾希希。小姑娘带着一身甜香的沐浴露味道，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希希今天有没有乖乖的？”顾沉舟脸上瞬间覆上一层极薄的、模式化的温柔面具，他俯身，手臂沉稳地穿过女儿腋下，轻易就将她举了起来，放在臂弯里。孩子的重量很轻，带着奶香和依赖，这种重量曾经是他在这座冰冷堡垒里唯一的真实感。
“有！妈妈给我讲了新的故事，还教我画了小兔子！”希希搂着他的脖子，兴奋地叽叽喳喳，小脸贴着他微凉的下颌蹭了蹭，声音软糯，“爸爸，你看我的新贴纸！”她献宝似的伸出白藕般的小胳膊。
顾沉舟的目光习惯性地落在那截嫩生生的手臂上。希希皮肤娇嫩白皙，像上好的细瓷，此刻上面贴着一个闪闪发光的星星贴纸。他的眼神随意地扫过，正要移开。
倏地，定住了。
就在那颗亮晶晶的星星贴纸下方，靠近手肘内侧的地方，一个极其微小、形状不规则、宛如一枚小小枫叶的浅褐色印记，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那印记……
顾沉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猛地一沉。血液急速冲刷着耳膜，发出轰然的巨响。所有的声音——希希的欢笑声、窗外隐约的车流声、新风系统细微的气流声——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只剩下那个胎记。
一个无比熟悉，却又在此刻显得如此狰狞刺眼的胎记！
几天前，那个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的商务酒会。衣香鬓影间，虚伪的寒暄和利益交换像空气一样弥漫。他端着酒杯，目光无意间掠过宴会厅角落。裴知渺穿着当季的高定长裙，妆容精致无瑕，正和一个男人低声交谈。那个男人，陆峥，裴氏集团新聘请的、据说在资本运作领域极具手腕的投资总监。
陆峥大概是喝了点酒，或是为了强调某个观点，他随意地卷起了价值不菲的衬衫袖子。就在他手臂抬起的那一瞬间，灯光清晰地照亮了他小臂内侧靠近手肘的位置。
一个不规则、浅褐色、枫叶状的胎记。
当时顾沉舟只觉得那印记形状有些特别，多看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一个陌生男人身上的印记，与他何干？
此刻，这个印记却像一个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烫在了他抱着亲生女儿的手臂上！同样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的形状！
荒谬！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凑巧！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自我辩驳的念头，但每一个念头都在那双几乎一模一样的胎记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一种深寒彻骨的凉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将他整个人冻结在原地。
“爸爸？”希希感觉到了父亲身体瞬间的僵硬和骤降的温度，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子，仰起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困惑，“你怎么了？不喜欢希希的贴纸吗？”
顾沉舟猛地回过神来，对上女儿清澈无辜、全然信赖的眼神。那眼神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瞬间冰封的心脏深处，带来一阵尖锐到几乎窒息的剧痛。他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手臂肌肉绷紧，稳住了怀中的孩子，脸上那层温柔的假面像是石膏面具般凝固着。
“没有，”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紧绷，“贴纸…很漂亮。”他艰难地挤出这句话，目光却像生了根，死死地钉在希希手臂那个小小的枫叶印记上。那印记像是一只来自地狱的嘲弄之眼，无声地撕开了他精心维持了七年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完美世界。
“妈妈呢？”他问，声音冷得像冰。
“妈妈在楼上，”希希指了指二楼主卧的方向，“她说她有点累。”
累？
顾沉舟胸腔里那团冰冷的火，瞬间被这两个字点燃成了焚天的烈焰。他将希希轻轻放下，动作依旧轻柔，仿佛怕惊碎了什么，但指尖的冰凉却泄露了心绪。“乖，自己去看会儿动画片，爸爸有事找妈妈。”
希希懂事地点点头，跑开了。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客厅转角。
顾沉舟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在空旷奢华的客厅里投下浓重的阴影。他没有立刻上楼，像一尊冰冷坚硬的雕塑。他抬手，缓慢地、极用力地按了按自己剧烈跳动的太阳穴，仿佛要将那股足以撕裂理智的暴怒和惊疑强行按压回去。空气里沉水香和白檀的味道变得无比甜腻，甜腻得令人作呕。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楼梯。每一步踏在台阶上，都发出沉闷的回响，像是敲打在他自己濒临破碎的心脏上。那回声在整个寂静得令人窒息的空间里回荡，宣告着一个完美表象的彻底坍塌。
通往地狱的楼梯，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