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嘶——”霉味混着鼾声，我睁眼，头顶是破棉被，身上是粗布麻衣。我，
镇北大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沈玉姝，怎么躺在大通铺？记忆的最后一刻，
我还倚在紫檀木的贵妃榻上，帐外熏着我最爱的冷泉沉香，夫君陆奚琰刚从宫中赴宴归来，
正为我描眉。他的指尖微凉，带着清冽的酒气，眼神里是我熟悉的、独属于我的温柔。
可现在……管事嬷嬷一把揪住我耳朵：“小贱蹄子，还敢装死？！再赖半个时辰，月钱全扣！
”我被拖到主院，抬头——廊下，“我”正柔弱无骨地倚在陆奚琰怀里，娇滴滴：“夫君，
手冷。”陆奚琰，我的夫君，那个曾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人，此刻正低头浅笑，
眼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他轻柔地为她裹裹外袍，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哈着热气。
“暖暖手，别说这双手，整座府邸都是你的，包括我。”“轰——”我头皮炸裂，
冲前两步：“陆奚琰，你瞎吗？！我才是——”啪！管事嬷嬷飞来一巴掌，
朝着我啐了一口浓痰：“不知死活的粗使丫头！也敢直呼主子名讳？我看你是活腻了！
”脸颊火辣，耳边嗡嗡作响。我听见自己粗噶的嗓音——不是我的。我挣扎抬头，
瞥见一旁擦得锃亮的铜门。铜门反光里，一张枯黄干瘦的脸，陌生得吓人。而对面，
那个依偎在夫君怀里的“我”，嘴角似乎轻微地勾了一下，
眼神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混杂着得意与挑衅的耐人寻味。突然，
脑海里一道机械音响起：叮！灵魂互换完成。目标身体：粗使丫鬟，阿丑。
期限：三十日。任务：夺回身份，否则，魂飞魄散。魂飞魄散……我攥紧拳。
原来，这不是梦。我真的变成了这个府里最低贱的丫鬟，而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孤魂野鬼，
占据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份，我的丈夫！三十天，
要把那个贱人从我的身体里、从夫君的心里拉下马，还要在这吃人的后院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行。真行。本夫人，玩得起。2被王嬷嬷一顿拳打脚踢后，我被扔进了最下等丫鬟住的柴房。
这里比我刚才醒来的大通铺更加不堪，空气里弥漫着汗臭、脚臭和食物腐烂的馊味，
几乎让人窒息。“喂，新来的！”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我抬起头，一个穿着同样粗布麻衣，
但透着几分刻薄的丫鬟，正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她叫春杏，我有点印象，
以前总跟在王嬷嬷屁股后面献殷勤。她一脚踹翻我脚边的一个空木桶，
桶底的污水溅了我一腿，黏腻腥臭。“看你刚才不是挺有劲儿的吗？还敢冲撞夫人和将军！
”她阴阳怪气地笑道，“既然这么有力气，就把全院的夜壶都刷了！刷不干净，
今天就别想吃饭！”夜壶？我，沈玉姝，堂堂相府嫡女，镇北大将军夫人，
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要去刷夜壶？屈辱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但我知道，要忍。
在这个地方，尊严一文不值，活下去才是根本。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脸上挤出一个堪称“善意”的微笑，但眼神却冰冷如霜：“刷可以。不过，天这么冷，
手都冻僵了，怎么刷得干净？先给我打盆热水来。”春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夸张地哈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热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用热水？凉水就不错了！
”周围几个丫鬟也跟着哄笑，看我的眼神尽是鄙夷和幸灾乐祸。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就在春杏以为我要服软时，我猛地抬手，手中寒光一闪，
一把剔骨刀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刀是我刚才被拖走，路过厨房，顺手牵羊摸来的。
冰冷刀锋下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春杏的笑声戛然而止。周围的哄笑声也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瞬间消失。我依旧微笑着，声音轻柔得好似在情人耳边低语：“我再说一遍，
给我打一盆热水来。”春杏的眼珠子惊恐地转动，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等我手腕微微用力，刀锋在她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后。“或者，”我歪了歪头，
笑容愈发“和善”，“我用你的血来刷。热的，应该也挺好用。你自己选。”春杏怂了。
“我……我去！我马上去！”厨房后门，我舀水洗脸，水中倒影枯黄干瘪，
唯独眼神还似旧时。我咬牙冷静盘算：第一，活下去——要吃饱！第二，查真相——谁害我？
第三，抢男人——夺回一切！就这样平淡过了两天后，终于被我逮到一个机会。
我利用这两天，拼命地吃饭，拼命地干活，让这具虚弱的身体尽快恢复力气。同时，
我竖起耳朵，听遍了府里下人们的各种八卦。
我知道了：“我”是在半个月前“大病一场”后，性情大变的。以前的将军夫人沈玉姝，
虽然清冷，但待下人宽厚，而现在的“夫人”，却变得骄纵善妒，喜怒无常，
已经杖责了好几个丫鬟。我知道了：陆奚琰对这个“新”夫人宠爱到了极致，
几乎是有求必应，甚至为了她，斥责了几个劝谏的老友。我知道了，那个假货，
正在一步步地清洗府里忠于我的旧人，安插她自己的人手。时间，只剩下二十八天。
我心急如焚，却只能强迫自己冷静。机会，一定会有机会的。终于，在第三天傍晚，
机会来了。3机会源于那个假货的挑剔。傍晚时分，厨房里一阵鸡飞狗跳。
管事王嬷嬷扯着嗓子大骂，说夫人嫌今天的燕窝粥炖得太腥，把一整盅名贵的血燕全都砸了，
还罚了厨房的李婶一个月月钱。李婶是府里的老人了，一手厨艺极好，
也是我母亲当年的陪嫁，对我忠心耿耿。我还在做夫人的时候，她做的点心是我每日必备的。
心中一动，我立马有了主意。我端着一盆洗干净的碗碟走进厨房，正撞上李婶红着眼圈，
默默地收拾地上的碎瓷片。王嬷嬷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辱骂。我放下碗碟，蹲到李婶身边，
帮她一起收拾。“一个老东西，连碗粥都炖不好，养你有什么用！”王嬷嬷见我插手，
立刻将炮火对准了我，“还有你这个小贱蹄子，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无视这个聒噪的老太婆后，我对李婶低语：“李婶，燕窝去腥，光用姜汁是不够的。
听闻夫人以前说过，要加半滴杏仁露，用文火慢炖，才能彻底去除腥味，
又能保留燕窝的清香。”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厨房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婶收拾碎片的动作猛地一顿，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和疑惑，
死死地盯着我。王嬷嬷也愣住了，随即厉声喝斥：“你一个粗使丫头懂什么！
夫人的口味也是你能揣测的？我看你就是想偷懒，在这里胡说八道！”我缓缓站起身，
直视着王嬷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懂不懂，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若是下一盅燕窝夫人满意了，是不是该证明李婶没错，而是有人传错了话，
或者……有人根本就不懂夫人的喜好？”我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王嬷嬷。
王嬷嬷被我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吼叫：“你……你放肆！一个下人，还敢顶撞我？
”“我只是在为李婶说句公道话。”我寸步不让，“李婶在府里几十年了，
夫人的口味她比谁都清楚。如今夫人大病初愈，口味有些变化也未可知。
但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就重罚老人，传出去，岂不是说我们将军府苛待下人，失了体面？
”我故意把“将军府的体面”抬出来，这顶大帽子，她王嬷嬷可戴不起。果然，
王嬷嬷的脸色变了又变。她知道，陆奚琰最重军威和府邸声誉。就在这时，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让她试试。”我转头看去，
是假货身边最得宠的大丫鬟——画眉。她抱着手臂，一脸倨傲地看着我：“夫人说了，
要是你这贱丫头能做出合口味的燕窝，就赏你到主院来伺候。要是做不好……就乱棍打死，
扔出府去。”这是试探，也是陷阱。我心里冷笑，她到底还是心虚了。
她怕自己露出的马脚太多，想把我放在身边，要么控制，要么找机会除掉。正合我意。“好。
”我平静地应下，仿佛那“乱棍打死”的威胁对我毫无影响。我走到灶台前，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有条不紊地开始处理食材。净手，选燕，浸泡，
挑毛……行云流水。李婶站在一旁，看着我的动作，眼神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我按照记忆中的习惯，不多不少，只在炖盅里滴了半滴杏仁露，然后盖上盖子，
交给李婶：“李婶，劳烦您看着火候，一个时辰后，文火转微火，再炖一刻钟即可。”说完，
我转身，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中，走出了厨房。一个时辰后，画眉面色复杂地来到柴房，
扔给我一套青色绸缎的二等丫鬟服：“收拾一下，跟我去主院。夫人……很满意。
”4我成了假货的近身丫鬟之一，负责端茶送水，呈送膳食。我发现，
这个女人在极力模仿我。她学我走路的姿态，学我说话的语气，甚至学我在看书时，
指尖会无意识地轻敲桌面。但模仿，终究是模仿。她不知道，我爱吃的桂花糕，
每次只吃半块，她却能一口气吃下三块。她不知道，我最爱的那支凤头钗，
是陆奚琰第一次领军饷时为我买的，我珍爱异常，从不让外人碰触，她却随意地赏给了画眉。
她不知道，陆奚琰的书房里，第三排书架从左往右第五本书，藏着我们的小秘密，
她一次也未翻看过。她露出的破绽越来越多，但我却无能为力。因为在所有人眼里，
她才是将军夫人，而我，只是一个叫阿丑的、微不足道的丫鬟。一个深夜，
陆奚琰被皇帝急召入宫，彻夜未归。假货似乎有什么心事，在房里坐立不安，
喝了好几杯安神茶才睡下。我守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心跳越来越快。
我仔细观察过，画眉等心腹大丫鬟都住在外间的耳房，而假货的卧房——只有她一个人。
我蹑手蹑脚地推开一条门缝，闪身进入，然后迅速轻轻阖上门。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陌生、甜腻的香气，而不是我惯用的冷泉沉香。我皱了皱眉，
借着从窗外透进的月光，眸子飞快地扫视着整个房间。我的目标是她的梳妆台。女人的秘密，
大多藏在那里。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梳妆台前，轻轻拉开一个个抽屉。里面都是我的旧物，
首饰，胭脂，钗环……突然，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体。我心中一动，
将其拿出。月光下，那是一块通体漆黑的玉佩，上面雕刻着诡异的、仿佛活物般的藤蔓图腾，
中央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古怪符号。玉佩仿佛冒着冷气，让我不寒而栗。这不是我的东西！
将军府里也绝不可能有这种邪气森森的物件！
我立刻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她用来施展邪术的关键！正欲要把玉佩藏入怀中，突然，
床榻上传来一阵轻微的翻身声。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猛地回头，
只见假货在床上动了一下，似乎要醒来。我吓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
立刻猫身钻进了梳妆台下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停止了。不知过了多久，
床上的呼吸声重新变得平稳悠长。她睡熟了。就在我紧紧攥着那块邪玉，准备原路退回时。
我的眼角余光，瞥见了梳妆台最底下一个毫不起眼的暗格。
那是我设计用来存放最私密的东西。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按动机关，打开了暗格。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紫檀木盒子。我打开盒子，里面是我写给陆奚琰、却还未送出的家书，
以及……他送我的第一件定情信物，一枚朴素的白玉环。正要收好那封信，
我却发现信纸下还压着另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我疑惑地展开。月光下，纸上的字迹触目惊心。
那是一份契约，上面赫然写着：“……以沈氏血亲之魂为引，换沈玉姝之命格，事成之后，
将军府宝库图为酬……”落款处，是一个鲜红的指印，
和一个我做梦也想不到的名字——我的亲妹妹，沈云柔！5那个从小跟在我身后，
软软糯糯 叫我“姐姐”、那个我一直捧在手心，生怕她受半点委屈的妹妹！
她竟然伙同一个不知名的邪祟，用什么“沈氏血亲”的魂魄做引子，换走了我的身份和命格！
而她的目的，竟然是将军府的藏宝图！！难怪……难怪那个假货能模仿我模仿得那么像，
原来她背后一直有我最亲近的人在指点！一股混杂着背叛和刺痛的寒意，
从我的脚底直冲天灵盖。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失声痛哭出来。牙齿咬破了嘴唇，
满口的血腥味，才让我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我将那份契约和那块邪玉死死攥在手心，
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爬出房间，心脏却像是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冰，一半是火。
回到阴暗潮湿的柴房，我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浑身不住地颤抖。原来，我最大的敌人，
不是那个占据我身体的冒牌货，而是我视若珍宝的亲妹妹！
悲愤、屈辱、怨恨……无数情绪在我胸中翻涌，几乎要将我吞噬。但我知道，我不能倒下。
我深吸一口气，用指甲狠狠掐着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我有了证据。
一份是物证——那块邪玉。一份是人证——那份契约。但这还不够。我只是一个粗使丫鬟，
人微言轻。贸然拿出这些东西，只会被当成疯子，或者被沈云柔和那个假货反咬一口，
说我偷窃污蔑，直接乱棍打死。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将这些证据呈递到陆奚琰面前，
并且让他相信我的机会。第二天，我故意在打扫的时候，
将一壶茶“不小心”洒在了王嬷嬷最喜欢的锦缎袄子上。王嬷嬷果然暴跳如雷。
她当着众人的面，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说要打断我的腿。我立刻跪下，哭得梨花带雨，
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路过的管事和下人们听见：“嬷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奴婢愿意赔偿！奴婢……奴婢前几日在您房里打扫时，看到您枕头下有一支金钗，
跟夫人赏给画眉姐姐的那支很像，奴婢……奴婢绝不敢说出去！只求嬷嬷宽宏大量，
饶了奴婢这一回吧！”此言一出，全场死寂。王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画眉的那支凤头钗，是假货为了立威，特意从我的首饰盒里挑出来赏的，整个府里人尽皆知。
而王嬷嬷，竟然仿制了一支一模一样的藏在自己房里！这要是传出去，就是觊觎主子赏赐，
大不敬之罪！王嬷嬷又惊又怒，指着我哆嗦：“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奴婢不敢胡说。”我哭着磕头，“好多姐妹都看见了，嬷嬷您天天拿出来摩挲，
宝贝得不得了。不信，可以去您房里搜！若是搜不到，奴婢愿以死谢罪！”王嬷嬷彻底慌了，
她扑上来想捂我的嘴，却被闻讯赶来的管事拦住。这件事闹得很大，最后连假货都被惊动了。
她当然知道王嬷嬷是她的人，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为了自己的“公正”名声，也不得不处置。
最终，王嬷嬷以“私藏利器、意图不轨”的罪名，被杖责二十，赶出了将军府。
拔掉了这颗钉子，我在主院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李婶也因为我的“提点”而重新得到了假货的“信任”，
成了我在厨房里最可靠的眼睛和耳朵。我的行动，终于引起了陆奚琰的注意。那天，
我在书房外伺候，听见他在里面因为一份军报而大发雷霆。
好像在为一个将领的布防图而烦恼。我端着茶进去，假装无意地瞥了一眼桌上的地图，
然后低声自言自语：“若是将赤霞关的守军分出一半，佯攻敌军左翼，
再派一支奇兵绕到后方的鹰愁涧，断其粮草，敌军必定自乱阵脚，不攻自破……”这套战术，
是我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到，并与陆奚琰探讨过的。当时他拍案叫绝，说此计甚妙。
书房内瞬间一片死寂。陆奚琰猛地抬起头，一双锐利的鹰眼，
第一次如此专注地、带着审视和惊疑，落在了我这个“粗使丫鬟”的身上。
“你……”他眉头紧锁，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惶恐地跪下磕头：“奴婢……奴婢胡言乱语，将军恕罪！
奴婢只是……只是以前在家乡听一个说书先生讲过类似的故事……”他没有再追问，
但那双眼睛，却久久地停留在我身上，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而站在他身后的假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