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飘着麻辣香气和泥土湿气，神秘又有点打瞌睡的清新。
他抱着手，打了个哈欠，被晨风激得首哆嗦。
“你昨晚就睡两小时？”
陈美亭朝许晴川挑了挑眉，手里还拎着个看起来比她胳膊还粗的芹菜。
“我……本来想早点过来，怕错过神仙食材，”许晴川努力挤出精神，“结果这路太长，我差点被滴滴司机劝回家。”
陈美亭一听就乐了：“傻小子，食材不是抢来的，是等出来的。
这里的门道，比你那两颗虎牙还多。”
两人穿过市場大棚，脚下踩过凌晨才卸货的碎菜叶和水渍。
西周摊位灯光朦胧，有老农低头数钱，有年轻摊主用手机首播带货，偶尔还能听见后厨老板在抢鱼时的吆喝——“那鲤鱼，张嘴多大还不下刀！”
陈美亭脚步不慢，还不断给许晴川指认：“这家牛肚，新鲜，老板晓得怎么宰活的；那边麻酱，祖传配方，油里有花椒碎……”走得远了，许晴川停下来，捏着腮帮：“陈姐，这市场是打怪升级吗？
我腿都软了。”
“你才刚出新手村，别想刷副本。”
陈美亭咧嘴，手指灵巧地挑出一只青花瓷碗，“先刷食材的故事吧。”
这一句话，像种子一样，埋在许晴川脑子里。
他们在豆制品摊前驻足。
老板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太，手指沾着黄豆渣。
陈美亭熟稔地和她攀谈，问了句：“春天的豆皮子，跟去年一样嫩吗？”
老太太呵呵笑着：“今年的豆子水多，皮子柔软，一碗下肚还能记得娘家人的眉头。”
许晴川愣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在灶台边把豆腐轻轻切成小方。
他用手指比划，那手感像晨雾一样柔软。
陈美亭朝他使了个眼色：“你要做地道家常菜，这种豆皮得会听人说话。
没个故事，做不出妈妈的味道。”
许晴川点头，认真地把豆皮折好，像整理一份心事。
一路走，一路听，每一种食材的源头都带着温度。
蔬菜摊的年轻老板自豪地说：“俺家菜地自种的，早晨露水不干不摘。”
旁边调料摊，师傅递给他一包辣椒，“这椒，炒出来有村口的晚霞味。”
突然间，许晴川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是林嘉禾发来的消息：“你在市场？
拍几张鱼和老板的合照，无人设不聊。”
许晴川回了个“收到”，随手拍下锅边跳跃的鲫鱼，还有喊着方言的渔夫。
林嘉禾秒回：“震撼，像纪录片。
下次能不能带我去？
我想采访，现场体验‘鱼的社交网络’。”
许晴川嘴角扬起，“行，你得穿雨靴。”
空气渐渐热闹，食材的门道越走越深。
许晴川看着陈美亭和摊主唠嗑，渐渐有些着急：这些“故事”怎么用到菜里？
他做菜多半是凭感觉，“爱吃什么炒什么”，可这里分明不只是做饭。
“陈姐。
这些，故事和食材，到底怎么变成一道菜？”
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心里的困惑。
陈美亭停下脚步，蹲在一筐卷心菜前。
她翻了几片，叹道：“你记得去年你妈教你包饺子吗？
馅里有葱，有姜，有胡萝卜。
每一样，都是一种记忆。”
“记得，”许晴川眨眨眼，“我妈还骂我包得像金鱼。”
陈美亭笑：“包饺子也是讲故事。
食材有情绪，哪怕是萝卜，也有家乡的味道。
有时候，一份菜能让人掉眼泪，不是因为辣，是因为故事烹出来了。”
许晴川被这话点醒。
他趴在筐边，轻轻摸着卷心菜，“原来做菜也要听懂人话。”
一阵喧嚣声打断了他，市场尽头突然热闹起来。
许晴川抬头，只见有人围成一圈，听说是什么“稀有菌菇到货”。
他眼睛一亮，要跟过去看看，却被陈美亭拉住。
“别急。
还有看头。”
陈美亭拍拍他的肩，“真正会买菜的厨子，从不抢热闹。
他们挑的是没人关注的冷门货色。”
许晴川却不死心，问：“那万一抢到好东西怎么办？”
“厨师不靠手速，靠眼光。”
陈美亭憨憨地笑，“你就喜欢凑热闹，怪不得你上一家餐厅被差点炒了。”
许晴川有些不好意思，揉着头发：“那是我把盐当糖了……”忽然身旁传来一阵吵闹，一位白发老人和中年男人争着一袋春笋。
许晴川看着，想帮个忙，却被陈美亭拉到一旁：“多看多听，少动手。
市场是最好的老师。”
许晴川愣了愣，眸光从小贩到顾客，从辣椒到笋叶，再转回自己手中那筐豆皮。
他第一次意识到，做菜的功夫，不只在锅灶上，也在这市井之间。
走到市场出口，陈美亭拎着满满一车食材，对许晴川说：“今天你跟我学了采买，下次就得试着自己挑。
记住，不要只看食材的外表，更要听听它的来历。”
许晴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举起豆皮，对着晨光笑了：“陈姐，这豆皮叫‘娘家的眉头’。
我今晚要用它试一道新菜，给顾客也吃个故事。”
陈美亭点点头，脸上的笑意像老市场的灯泡一样明亮。
许晴川提着一袋豆皮、卷心菜和一颗还带泥的胡萝卜，离开市场时，回头望了一眼热闹的人群。
他忽然发现，自己不是孤单的逐梦厨子，他背后有无数人的故事、食材的情感，就像夜市的灯光一样，一盏盏连成炊烟。
天光渐亮，都市的早晨正在苏醒。
他脚步轻快地走向市区，心里想着：下一次，他要带着自己的故事上桌，让更多人吃懂一口家乡味。
前方路口的红绿灯刚亮，许晴川换了只手拎菜，背影拉得细长。
他低声对自己说：“今天的豆皮，今晚不许炒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