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裂了暴雨如注的夜幕。
失控的豪车如同一只折翼的铁鸟,从湿滑的盘山公路上翻滚着坠下悬崖,最终在崖底化作一团冲天的烈焰。
灼热的气浪混杂着刺鼻的汽油味,蛮横地席卷而来。
冰冷的雨水与滚烫的崖壁激起一片迷蒙的白雾。
“哗啦——”距离爆炸中心数十米外的溪流中,一个身影挣扎着破水而出。
顾清浅大口地喘息,雨水和溪水混杂着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浸湿了她漆黑的眼睫。
她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剧痛,身上布满了被撞击和剐蹭出的血痕。
她回头,望向那团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的火焰。
火光映在她幽深的瞳孔里,跳动着,燃烧着。
那辆车,是她的囚笼,也是她为自己精心准备的棺材。
现在,它连同里面那个属于“顾清浅”的身份,一同化为了灰烬。
她死了。
终于。
一丝冰冷的弧度,在顾清浅的唇角缓缓勾起。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顾家那个被精心培养、用以联姻和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的工具。
她自由了。
这个念头让她胸腔里积郁多年的沉闷空气,在这一刻尽数吐出,带着解脱的***。
然而,这片刻的喘息被突如其来的异响粗暴地打断。
“砰!
砰!”
不是爆炸的余音,是枪声!
沉闷,短促,带着致命的穿透力,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顾清浅的身体瞬间绷紧,所有感官的警报被同时拉响。
她立刻伏低身体,将自己藏匿在岸边的岩石与灌木丛的阴影里,呼吸都变得微不可闻。
枪声是从不远处的密林传来的。
她只想离开,立刻,马上。
这个世界上任何的纷争都与她这个“死人”无关。
她正准备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的黑暗,一声沉重的闷响却让她动作一顿。
那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紧接着,是几道黑影在林间快速晃动,用一种她极为熟悉的战术队形进行着搜索。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短暂地照亮了那片区域。
顾清浅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见了。
几个手持武器的黑衣人,正呈包围之势,逼近一棵巨树。
而在那树下,一个男人倚靠着树干,倒在泥泞的血泊之中。
他身形高大,即便身处绝境,背脊依然挺首,只是动作己经迟缓。
他身上有多处枪伤,鲜血正从伤口处不断涌出,被雨水冲刷,在地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顾清浅的视线死死地锁在那张脸上。
那是一张即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依旧俊美得令人心惊的脸。
轮廓深邃,线条冷硬,只是此刻因为失血而毫无血色。
霍北霆。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顾清浅的脑海中炸开。
全球财富金字塔最顶端的男人,霍氏集团的掌舵者,一个跺跺脚就能让国际金融市场震动的存在。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被追杀?
顾清浅的心脏沉了下去。
一个巨大的诱惑摆在她面前:掉头就走。
她刚刚才从一个泥潭里爬出来,绝不能再踏入另一个更深、更恐怖的漩涡。
霍北霆的存在,本身就是天大的麻烦。
救他,等于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未知的危险之下。
可她的目光,却无法从他身上挪开。
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
是医生的本能。
她能清晰地判断出,子弹避开了他的要害,但他左肩和腹部的伤口正在大量失血。
再过十分钟,不,也许只要五分钟,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休克,神仙难救。
走,还是不走?
理智在疯狂叫嚣着让她离开。
可那双从小在手术台和解剖台前训练了无数次的手,却己经不受控制地攥紧。
黑衣人己经越来越近了。
顾清浅不再犹豫。
她不是圣母,她只是无法对一个还能救的生命见死不救。
这是她被刻在骨子里的、唯一的原则。
她如同一只灵巧的夜猫,利用岩石和树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在雨幕中穿行。
她的动作极快,落地无声,完美地融入了这片混乱的夜色。
黑衣人的注意力全在霍北霆身上。
“他快不行了,老板要活的!”
“速战速决!
警察马上就到!”
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来。
就是现在!
顾清浅从一块岩石后猛地窜出,目标明确——霍北霆。
霍北霆的意识己经开始模糊,但长期的警觉让他感受到了身侧的动静。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了手中的枪。
然而,一只冰凉却异常稳定的手,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轻轻一扭。
“咔哒。”
枪械的保险被关上,随即被对方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精巧手法瞬间卸掉了弹匣。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让他心惊。
一个清冷、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别动。”
“想活命,就闭嘴,听我的。”
霍北霆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只看到一张被雨水打湿的清丽侧脸,和一双在黑夜里亮得惊人的眼睛。
顾清浅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她飞快地撕下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衣料,精准地找到他腹部出血最严重的地方,用一种专业的急救手法死死压住。
同时,她另一只手捡起一块石头,朝着与黑衣人相反的方向,奋力扔进了远处的灌木丛。
“在那边!”
黑衣人果然被引开。
趁着这个间隙,顾清浅半跪在霍北霆身边,手指快速在他的伤口周围按压,判断着子弹的深度和血管的破裂情况。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冷静到了极点,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需要修复的精密仪器。
她甚至还有余力,用泥土和湿叶,快速在他们刚才待过的地方制造了一个凌乱的假象,抹去了自己冲过来时留下的最明显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架起霍北霆的一条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从地上拖起来。
“走。”
一个字,简洁,有力。
拖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在泥泞的林地里穿行,几乎耗尽了顾清浅因为车祸而所剩无几的体力。
雨水、汗水、血水,混杂在一起,让她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身后的枪声和搜寻声渐渐远去。
他们暂时安全了。
顾清浅靠在一棵树后,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辣地疼。
她看着身边这个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男人,眼神复杂。
她成功地从顾家的地狱里逃了出来,却在获得自由的第一分钟,就一头撞进了霍北霆的修罗场。
她知道,从她选择救下这个男人的那一刻起。
她那场用生命作为代价换来的“完美假死”,己经出现了第一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破绽。
她的人生,注定无法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