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行尸骸
1940年的冬天，冷得连乌鸦的哀嚎都冻僵在半空。
谢妄蜷缩在一条弥漫着硝烟、尸臭和绝望气息的战壕底部，右眼蒙着的破布早己被脓血浸透，板结成一块散发着甜腥味的暗红硬壳。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狂跳，仿佛有根烧红的铁钉在里面搅动。
他仅存的左眼，如同濒死野兽般死死盯着三步外——半块沾满黑泥、嵌着几粒砂石的窝头，正散发着勾魂夺魄的、令人发疯的诱惑。
胃袋在疯狂地痉挛、抽搐，那不是普通的饥饿，而是连续啃噬了五天带着苦涩树汁的树皮后，身体开始消化自身血肉时发出的、来自深渊的哀鸣。
“小赤佬！
这他妈是你能惦记的玩意儿？！”
一声粗嘎的咒骂炸响，伴随着一股浓烈的汗臭和劣质烟草味。
溃兵油子王老西，一个满脸横肉、眼白浑浊的汉子，像座移动的垃圾山般堵在谢妄面前，沾满泥污的翻毛皮靴毫不留情地踹在谢妄的腰眼上。
剧痛瞬间淹没了谢妄，他像一袋被丢弃的破麻布，翻滚着撞向旁边半截焦黑的树干，后脑勺“咚”一声磕在一块棱角狰狞、还带着暗红血锈的炮弹皮上。
嗡鸣声瞬间塞满了颅腔，眼前金星乱冒。
那块维系着最后希望的窝头，在视野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精准地滚进一具半腐溃的尸骸敞开的腹腔里。
肥白的蛆虫在暗红发黑的内脏间疯狂蠕动，贪婪地覆盖了那点可怜的食物。
额角裂开的口子涌出温热的血线，糊住了他仅存的左眼。
视野一片血红。
然而，就在这剧痛和眩晕的巅峰，左眼的视野却诡异地扭曲了！
空气——那无处不在、无色无味的空气——像一面被重锤击中的琉璃，骤然裂开了无数道蛛网般、深邃得令人心悸的漆黑纹路！
这些纹路并非静止，它们如同有生命的毒藤，从王老西沾满泥泞的靴底疯狂滋生、蔓延，瞬间编织成一张覆盖他全身、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死亡之网。
纹路的中心，是纯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
“嗖！
嗖！
嗖！”
三道幽蓝的寒芒，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和浓烈的苦杏仁味，撕裂了冰冷的空气，毒蛇般钉入谢妄耳畔的焦土！
毒镖的尾羽剧烈震颤，溅起的土星带着死亡的气息。
战壕外，传来比壑忍生硬、残忍的狂笑：“支那猪猡，反应倒快！
赏你点开胃菜！”
第西枚毒镖，如同死神的亲吻，精准地没入王老西因惊愕而大张的嘴巴，带着一蓬温热的血雾，穿透了他的后颈！
王老西嗬嗬地倒下去，浑浊凸出的眼球，正对上谢妄那张沾满污泥和血污的脸，凝固的瞳孔里还残留着贪婪与惊愕。
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攫住了谢妄！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向前一扑，整个身体死死压在那具尚带一丝余温的尸身上，脸颊紧贴着冰冷粘稠的血浆。
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内脏***的甜腥、还有粪便失禁的恶臭，混合成一股名为“死亡”的浓汤，疯狂地灌入他的鼻腔，灼烧着他的喉咙。
*他像鸵鸟般埋着头，十指深深抠进身下冰冷刺骨的泥土里，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
死亡的味道…原来如此具象…像生锈的钝刀慢慢割开喉咙，混合着烂透的果子在烈日下发酵…皮靴踏过冻土的沓杂声逼近，带着浓烈的杀意。
比壑忍！
谢妄的左眼透过尸体腋下的缝隙，死死盯住那个领头的忍者——他正谨慎地靠近，手中的苦无闪着寒光。
就在那忍者抬起脚，即将踩向战壕边缘一块看似稳固的冻土时——又一道粗壮、狰狞、如同深渊巨口般的死纹，在那落脚点前方尺许之地骤然浮现、缠绕、扭结！
机会！
电光石火之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谢妄抓起手边半块棱角锋锐的碎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砸向死纹边缘一块明显松动的岩石！
“哗啦——！”
石块滚落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领头的忍者警觉地一顿，阴鸷的目光瞬间扫向声源方向。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
“轰——咔！”
死纹上方，那块因炮火震动早己结构松散的巨大冻土块，在忍者落脚的重压下，轰然塌陷！
忍者半个身子瞬间陷进坑里，怒骂声被呛入的雪沫和尘土生生堵住！
“八嘎！
有埋伏！
撤！
快撤！”
混乱的叫骂和急促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比壑忍如同受惊的鬣狗，消失在战壕外的硝烟中。
首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谢妄才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冰冷的血泊和泥泞里。
刺骨的寒风毫无阻碍地灌进他破开大口子的衣领，他才惊觉自己整个后背的破袄早己被冷汗浸透，冰冷地紧贴在皮肉上，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席卷而来。
他挣扎着，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爬向那具散发着恶臭的腐尸。
颤抖的、沾满血泥的手，伸进冰冷滑腻的腹腔，在一片蛆虫蠕动和粘稠的***物中，掏出了那半块沾满秽物、血泥、甚至粘着一段暗红肠子的窝头。
他死死攥着它，指甲深深陷进发硬冰冷的面团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
那不再是一块食物，那是他挣扎求生的证明，是深渊边缘抓住的一根稻草，也是命运塞进他手里的一块滚烫的、带着诅咒烙印的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