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七楼黑暗
林小雨盯着楼层显示板，发现 "7" 字周围环绕着细密的焦豆刻痕，每道痕迹都对应着母亲遗物清单上的物品编号 —— 那串数字曾在她整理骨灰盒时，莫名出现在掌心。
走出电梯的瞬间，潮湿的霉味混着黄豆芽的腥气扑面而来，像有人将十年前的火灾现场磨成粉末，兑着雨水重新熬煮。
走廊照明呈青灰色，灯管表面凝结着豆汁状的黏液，每隔七米就有个用油条摆成的数字 "7"，面衣碎屑里嵌着焦黑的豆子，每颗都刻着不同的时间：9:15（母亲出门买豆时间）、11:40（小芸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的时间）、19:00（火灾报警时间）。
"接着。
" 西装男人的烟头在三步外明灭，火光映出他灰白的瞳孔里浮动着细小的豆渣，"这截蜡烛是从八楼化妆品柜台偷的，蜡身印着 2013 年豆浆节纪念 。
" 蜡烛裹着蕾丝包装，边缘焦黑的痕迹与母亲遗留的豆浆机滤网缺口完全吻合，烛芯上粘着的半片焦豆皮，叶脉纹路竟与林小雨左手的生命线重合。
右侧阴影里传来工具箱拖拽声，穿工装的男人佝偻着腰走来，腰间的钥匙串叮当作响。
林小雨认出其中一把刻着 "李记" 的铜钥匙，正是便利店店员曾提及的十年前豆浆铺备用钥匙，钥匙环上缠着的蓝色线绳，与她帆布包撕裂处的材质相同。
男人左脸的伤疤在青灰光线下泛着湿润的光泽，像条正在生长的黄豆芽，顺着颧骨爬向蒙着皮制眼罩的右眼。
"七减一等于六。
" 他的嗓音像生锈的合页，每说一个字，钥匙串就有一把钥匙发出蜂鸣，"第六个小时买不到豆浆的人，会被电梯吞进数字里......" 眼罩边缘渗出的黑血滴在地面，在 "7" 字中央晕开个 "6"，宛如十年前火灾现场未被清理的尸检编号。
当他打开工具箱，里面堆满刻着时间的焦豆，其中一颗滚动着停在林小雨脚边，表面凹凸的纹路里，清晰映出母亲在火灾现场的倒影 —— 她穿着蓝布衫，怀里抱着个褪色的布娃娃，正是旗袍老太太手中的那个。
蜡烛 "滋啦" 一声熄灭的瞬间，有湿冷的手扣住林小雨手腕，指节间的老茧刮过静脉，像十年前救火队员摘下头盔时，金属卡扣留下的灼伤。
塞进她口袋的焦豆还在跳动，刻着的 "19:00" 正在发烫，仿佛下一秒就要烙进骨头里。
黑暗中，她听见黄豆发芽的 "咔嗒" 声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时间在啃食自己的尾巴，每声脆响都对应着母亲病历上的一次心跳监测。
"看见那些光点了吗？
" 西装男人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那是十年前我们的手机屏幕，困在七楼时，我们数着电量从 100% 降到 0%，每 1% 对应一声钟鸣......"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七盏幽蓝的手机屏幕从天花板坠落，每个光点里都映着林小雨在便利店查看招聘软件的倒影，而软件的注册时间，正是母亲忌日的日期。
当她摸向口袋里的手机，却触到潮湿的纸页 —— 是母亲的遗物清单，在黑暗中自动展开，泛黄的纸页上，"世纪银座八楼豆浆铺" 的字样正在渗血，而 "遗物接收人" 一栏，赫然签着西装男人的名字，字迹与电梯按钮上的血痕完全一致。
工装男人的眼罩突然掉落，空眼眶里爬出几根黄豆芽，每根芽尖都顶着半片焦豆皮，叶脉纹路竟与母亲的掌纹一致。
林小雨想起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的那罐未发芽的黄豆，罐底刻着 "小芸别怕，阿姨去买豆浆"—— 正是十年前火灾当天，母亲留给小芸的最后留言。
豆芽的生长速度与她的心跳同步，每长高一分，她就多一段模糊的记忆：母亲在豆浆机前教小芸磨豆，穿香奈儿套装的王姐在柜台后调配甜度，穿工装的男人在维修电路......"我们不是鬼。
" 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像母亲哄她喝药时的语调，"我们是没煮透的豆子，卡在时间的滤网里......" 他指向走廊尽头，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一扇铁门，门上的密码锁显示着 "19:00"，而门缝里渗出的光，正是母亲临终前床头的监护仪蓝光。
密码锁的键盘上，每个数字都沾着黄豆泥，其中 "8" 字的凹陷，与母亲左手背的烫伤形状完全吻合。
当电子表突然开始快进，分针像被剪断的琴弦疯狂旋转，七楼的墙壁上浮现出十年前的监控画面：母亲抱着纸箱冲进电梯，纸箱上写着 "东北黄豆"，电梯按钮的 "8" 字在她指尖亮起的瞬间，所有灯光熄灭。
画面定格时，母亲转身的表情，竟与今早便利店监控里穿蓝布衫老板的表情一模一样 —— 那是种混合着焦急与释然的微笑，仿佛终于完成了某个宿命般的任务。
"她是为了给小芸煮生日豆浆。
" 西装男人弹了弹烟灰，火星落在地砖上烧出焦黑的人形印记，"那年暴雨冲毁了进货路，八楼的豆浆机缺豆子，你母亲跑去仓库取豆，就再也没下来......" 他说话时，工装男人的钥匙串正在打开铁门，门后传来豆浆机的轰鸣，混着小芸的哭声。
林小雨看见铁门内的货架上，整齐码着 72 个豆浆杯，每个杯身都印着不同的日期，最新的那个写着 "2025 年 9 月 13 日"，正是她进入商厦的第二天，而杯底的沉淀物，竟组成母亲的字迹："小雨别怕，妈妈在八楼等你。
"为什么七楼的黑暗会吞噬时间？
当林小雨摸到口袋里的焦豆，突然想起母亲曾说 "黄豆是时间的种子，煮透了能看见过去"。
此刻发芽的黄豆芽，正沿着她的手臂攀爬，每片新叶都映出一个记忆碎片：小芸失踪当天穿着的蓝白校服、便利店店员工牌上逐渐清晰的 "小芸" 照片、电梯里香奈儿女人融化时露出的黄豆泥 —— 原来他们都是十年前火灾的亲历者，是母亲未能救下的人，而她自己，正是这场循环中第 101 个被选中的祭品。
"19:00 是我们集体死亡的时间。
" 工装男人指向墙上的焦豆时钟，"现在每过一小时，就会有一颗豆子发芽，首到第七颗......" 他话没说完，林小雨看见自己手臂上的黄豆芽突然枯萎，变成焦黑的印记，正是母亲墓碑上的生卒年份。
电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七楼的数字开始倒转，地砖上的油条 "7" 字在震动中散架，露出底下用焦豆摆成的 "妈" 字，笔画间还嵌着半片珍珠 —— 来自香奈儿女人的项链。
电梯门打开时，穿旗袍的老太太站在轿厢内，怀里的布娃娃穿着蓝白校服，胸前别着 "陈小芸" 的名字牌。
老太太脚上的绣花鞋沾着新鲜的红土，正是母亲老家祖坟的颜色，而她伸来的手上，戴着的正是母亲失踪的黄豆造型戒指，戒面裂痕与电梯按钮 "4" 字的血痕完全吻合。
"要喝豆浆吗？
" 老太太的笑容里嵌着焦黑的豆粒，"你妈妈煮的最后一锅浆，还在八楼的豆浆机里......" 她说话时，布娃娃的头突然转向七楼深处，那里的阴影中，七个焦黑的人影正缓缓站起，每个身影的轮廓，都与林小雨在电梯镜面里见过的、逐渐融化的自己一模一样。
而他们胸前的工牌，依次闪过 "李记豆浆坊" 的员工照片 —— 那是母亲相册里从未出现过的、火灾当天的全员合影。
当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林小雨发现手中的蜡烛不知何时变成了母亲的旧钢笔，笔帽上刻着 "赠李记豆浆坊 2013"。
而七楼的地砖上，用焦豆摆成的 "7" 字，不知何时变成了 "妈"，像母亲在时间的尘埃里，用最后的力气写下的呼唤。
电子表的指针停在 19:00，与十年前火灾的报警时间分秒不差，而远处的豆浆机声，正从八楼传来，混着暴雨拍打商厦玻璃的声响，组成一段永远无法破译的摩尔斯电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