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扫过两侧斑驳的墙壁,墙皮剥落得露出灰黑的水泥,裂缝里渗出暗色的水渍,仿佛这栋建筑在无声地流泪。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满是潮湿的霉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味,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身后,张昊靠着墙,喘息声粗重,他的眼镜蒙上一层薄雾,映着手电光,显得模糊而脆弱。
“我们跑了多久?”
张昊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他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汗,又戴回去,动作机械得像在掩饰自己的不安。
林若溪没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落在脚下的瓷砖上。
瓷砖是那种老式的白色方块,边角泛黄,缝隙里长出细小的霉斑。
她记得刚进疗养院时,大厅的地板也是这种瓷砖,可现在,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同一个地方。
刚才他们从那面诡异的镜子前逃跑,慌不择路地冲进走廊,跑了至少十分钟,可眼前的景象却没有丝毫改变——两侧是对称的房间,门半开着,露出里面歪斜的铁床和破旧的床单,空气凝滞得像时间在这里停住了。
“若溪?”
张昊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丝急躁,“你听到了吗?
我问你跑了多久。”
她转头看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我不知道,可能十分钟,可能更久。
但你没觉得不对劲吗?
我们应该早就回到大厅了。”
她顿了顿,指着旁边的房门,门牌上用褪色的油漆写着“101”,“这号码……我记得我们刚才经过的也是101号房。”
张昊皱起眉,顺着她的手电光看过去。
门牌上的“101”歪歪斜斜,像是被人匆匆写上去的,旁边还有一道划痕,像是指甲抓出来的。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紧,“你是说我们在绕圈子?”
“不是绕圈子。”
林若溪摇摇头,目光扫过走廊尽头,那里笼罩在一片黑暗中,手电光照不到底,“如果是绕圈子,我们应该能看到大厅的影子。
可现在……我觉得我们根本没动。”
这话一出口,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更沉重了。
张昊揉了揉太阳穴,低声嘀咕:“不可能。
这地方再大,也有边界吧?”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滴顺着下巴滑下来,他却没在意,只是盯着手里的瓶子,像在努力让自己冷静。
林若溪没说话,她走到101号房门前,伸出手轻轻推了推。
门吱吱作响,像是老旧的骨头在摩擦,缓缓打开一条缝。
里面昏暗一片,空气里飘着一股浓重的霉味,比走廊里还要刺鼻。
她用手电照进去,光束先落在地板上,瓷砖上散落着碎纸片和灰尘,再往里,是靠墙的一张铁床,床架生锈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床垫破开一个大口,露出里面发黑的棉絮。
床边有个木柜,柜门半开,露出里面一堆泛黄的纸张。
她迈步走进去,鞋底踩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脚步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她蹲下身,捡起地上一张纸,纸张边缘己经发脆,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上面写着:“他们没走,他们还在看着我。”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颤抖的手写下的,墨水晕开一片,像是泪水浸湿过。
她盯着纸看了几秒,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若溪,你看这个。”
张昊站在门口,手电光照向床底。
光圈里出现一双鞋,灰尘蒙满了鞋面,鞋底却沾着干涸的泥巴,泥巴里还夹着几根枯草,像是刚从野外回来。
她走过去蹲下,仔细端详。
那是一双老式的布鞋,鞋帮磨得破了洞,露出一圈发黑的内衬。
她伸出手,想碰一下,却又缩了回来。
“五十年前的东西,不可能这么新。”
她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张昊蹲在她旁边,皱着眉,“你觉得这是……最近有人留下的?”
林若溪没回答,她的视线移到床边的木柜上。
柜门半开着,露出里面一堆纸张,纸边卷曲,像被潮气侵蚀过。
她站起来,走过去拉开柜门。
柜子里除了一堆杂乱的文件,还躺着一面小圆镜,首径不过十厘米,镜框是木头的,雕着简单的花纹,早己被虫蛀得坑坑洼洼。
她用袖子擦了擦镜面,灰尘散开,露出模糊的倒影。
镜子里是她的脸,苍白得像纸,眼底有浓重的黑眼圈。
她盯着自己的倒影,试图让自己放松,可就在这时,镜子里的她眨了一下眼——可她明明没动。
她屏住呼吸,手指不自觉收紧,指甲掐进掌心。
“张昊,”她声音发紧,把镜子递过去,“你看看。”
张昊接过镜子,皱着眉端详了一会儿。
他的脸色突然变了,眼镜后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若溪,这……这不是我的脸。”
他颤抖着指向镜子,“你看,嘴角……它在笑,可我没笑!”
林若溪一把抢过镜子,狠狠摔在地上。
镜子碎裂,发出一声脆响,碎片散了一地,像撒开的星星。
她拉着张昊退到门口,“别管它,咱们走。”
可他们刚迈出房门,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喘息,低沉而黏腻。
林若溪僵住了,她慢慢转头,看到101号房的门正在缓缓关上,门缝里露出一张模糊的脸——苍白得像涂了粉,眼窝深陷,只有两个黑洞盯着他们,没有眼珠,没有表情。
她心跳漏了一拍,拉着张昊转身就跑。
走廊的瓷砖在她脚下飞快掠过,手电光在墙上跳动,像一只受惊的野兽。
她能听到张昊急促的呼吸声,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像擂鼓,可那笑声却像影子一样跟着他们,时远时近,像从墙壁里渗出来。
他们跑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扇***的大门,门框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档案室”。
牌子歪斜着,字迹模糊,像被雨水冲刷过无数次。
她用力推开门,带着张昊冲进去。
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笑声戛然而止。
档案室里满是灰尘,空气里飘着一股纸张腐烂的味道,像老书被遗忘多年后的气息。
房间不大,几排铁架子上堆满了文件夹,有的文件夹封面己经裂开,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
墙角放着一台老式打字机,键盘上蒙着厚厚的灰,按键上还有几道划痕,像是指甲留下的。
林若溪靠着门喘气,心跳还没平复。
她用手电扫了一圈,确认没有镜子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走到架子前,随手抽出一个文件夹。
封面写着:“青松疗养院病患记录,1972年。”
她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黑白照片,一个瘦得皮包骨的男人瞪着镜头,嘴角挂着僵硬的笑,眼底却空洞得像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