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时堇打着一把纯黑的油纸伞，微微向左倾斜，保证伞下的另一个人淋不到一点雨。
卿九则提着一只灯笼，光线微弱，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一时没注意，卿九被凸出来的小石块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还好梅时堇眼疾手快，及时扶了他一把。
“没事吧？”
“没事。”卿九摇摇头，说了声谢谢。还好刚才没有下意识的松手，不然灯笼里的蜡烛要是熄灭了，他俩就只能摸索着往前挪了。
站稳后，梅时堇又主动拉开一定的距离。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耳边只余雨声。
卿九偷偷看了梅时堇一眼，这人是他在半路上遇到的，他没带伞，这人没有灯，于是互报名字后，理所当然的成了暂时的同伴。
梅时堇比他高，光线又暗，卿九只能勉强看出他脑后有个小辫子，以及得出个这人长得不错的结论。
他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在脚下。
不知走了多久，那些建筑才清晰起来——是一些东倒西歪，参差不齐的尖塔，以黑色为主调。若门口没有挂着小灯，它们可以完美的融入夜色，静静的立在那里，像胜券在握的猎人，又像密不透风的网。
卿九随便看了几眼，就收回视线。他还没靠近，人声就从一座最近最大的尖塔内传了出来：
“我把我生命的二分之一都献给了小说，命运反手就把我丢进无限流副本——”
那人激动得只差尖叫:“天底下竟还有这种好事！”
卿九：“……？”
一眼望过去，只有这座最大的尖塔是直的，且里面的灯亮着，大门敞开，像是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声音还在继续：
“你能适应就好……”另一道男声略显沧桑。
“不行，我太兴奋了！你让我缓缓！”
“……好——”嗓音劈了。
卿九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只觉得十分有趣。走进去发现激动万分的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两眼放光，与身旁独自沧桑的青年形成鲜明的对比。
注意到又来人了，小姑娘更开心了，转头想说些什么，结果嘴巴才张开，就直接愣住。
眼中的期待逐渐变为震惊，她用手捂住嘴，眼神肉眼可见的兴奋了。
因为后面进来的这两个人颜值都非常高。高一些的那位黑发紫眸，头发微卷，看起来痞帅痞帅的，似乎不大正经。矮一些的那位还染了个发，两只眼睛是不同的颜色，整体颜色偏浅，像一幅未完成的油画，有种朦胧的美。
两人站在一起，很是养眼。
“哇哦！”小姑娘把脑后的两条麻花辫握在手里，歪着头看着他俩。
梅时堇对上她灵气满满的眼眸，挑了挑眉，勾唇一笑：“姑娘，这里可是会死人的，你不怕吗？”
她一看就是位新人，只不过见多了惊恐万分，歇斯底里的新人，她这种就显得非常不合常理。
“当然怕呀！”小姑娘语气平静且理所当然，“但怕有什么用？还不如开心面对。”
“……”
是这个道理，但真正能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梅时堇保持着微笑无法反驳。
卿九觉得这人真有意思。
＊
这里有一张长沙发，只不过上面已经坐着两个穿及地长裙的旧娃娃，它们并排坐在一起，像是亲密无比的好姐妹。
这两个娃娃一模一样，站起来应该有一米左右，有些破烂的红裙摆铺开，让这张沙发上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东西。
卿九见它们除了比较大，脸色发黄且有污垢外，和那种小孩儿拿在手里玩的洋娃娃也没啥不同，就帮它们理了理裙子，在旁边坐下，梅时堇自然的跟他挤了挤，与卿九坐在一起。
卿九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看到后面来的俩人都坐下了，小姑娘犹豫片刻，拉着还有点恍惚的青年坐在了沙发的另一边。
现在才到了四个，人数明显不够，也不知其他人还要多久才能来到这里。
趁他们都闲着，小姑娘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问道：“那个，能麻烦你们跟我讲讲这里吗？我第一次来，什么都不清楚……”
她一来到这里便兴奋的嚷嚷，导致现在得到的信息为零。
虽然知道这里和自己看过的小说有类似之处，但那些只是大概，她还没自负到把自己当成主角，以为自己有不死光环。
卿九闻言看了她一眼，那位青年还在自闭，而梅时堇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见她面露尴尬与无措，卿九微微一笑，回答了这个问题：“你现在只用知道你被一个叫梦魇的家伙拉入了这里，只有毁掉噩梦的源头才能离开。”
“噩梦的……源头？”小姑娘满脸疑惑。
“嗯。”卿九想了想之前的玩家遇到新人是怎么解释的，“简单来说就是找到boss最害怕的那玩意儿，让它彻彻底底的消失。”
小姑娘哦了一声，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卿九靠在沙发上，觉得她眼底的兴奋实在有趣，就又多说了点：“若你这次能活着回去，梦魇便会给你两个选择：一，星期天的晚上选择一个‘梦’进入，生，或死。而且当你获得了‘梦’给予的道具或能力摆脱普通人的身份后，就必须试着去杀死现实中的恶灵来回报梦魇。二，则是忘掉这里，继续做一个普通人。像你这种接受良好的新人，在魇梦的世界里说不定有机会闯出一番天地，可以提前考虑一下。”
小姑娘听完，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现实世界竟然有恶灵……”但一想到自己现在身处何方，就好像没那么难接受，话锋一转，她乐呵呵的说道：“谢谢小哥哥。如果我能活着回去的话，肯定选一！”
卿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接受能力良好的新人，是最讨人喜欢的。
“不过……呃，小哥哥。”小姑娘抿了抿唇，羞涩的用手指挠了挠脸颊，眼中有一丝不解，她竖起一根手指，“我再问——”对上卿九温和的双眼，又连忙再竖起一根手指，很不好意思的继续说下去：“——两个问题，你所说的‘梦’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游戏副本？梦魇和魇梦……又有什么区别？”
“可以。因为需要，我们还将梦中的人分为玩家，npc和boss，哦，还有一个叫梦魇的系统。”卿九微微一笑，新人和十万个为什么可以画等号，这是最烦的一点，看来她非常清楚，也不会多问：“把你拉入这里的那个家伙叫梦魇，魇梦是这些‘梦’的总称。”
“哦！感谢你~”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闲的无聊，卿九用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沙发上的布料。
外面的雨还在继续，阴沉沉的云层很有压迫感。
也不知其他人被随机丢到了哪里，本以为自己的运气就够不好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倒霉的。
等啊等，过了大概五分钟，门外才响起慌乱的脚步声。
等他们进来，卿九兴致缺缺的扫了一眼，有六只落汤鸡正狼狈的甩着身上的水，有两位的身上甚至沾满了泥土，滑稽又可怜。
其中一个泥人应该认得梅时堇，用可怜兮兮的目光不停的往这边瞄。
可梅时堇若无其事的盯着一个点，就是不看那个泥人。
卿九觉得挺有趣，若现在是在现实世界，他一定会抱着看戏的心态等着泥人过来，但这里是梦中，没时间看戏，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系统的提示就要来了。
果然，上一秒他的脑海中才飘过这句话，下一秒耳边就响起了机器故障的滋滋声。
『滋滋……玩家到齐，提前祝大家顺利走出名为‘躲猫猫’的梦境。』
『温馨提示：她在哪里？』
空灵的声音毫无征兆的闯入每个人的耳中，这是梦魇的声音，老玩家已经无比熟悉，眼中甚至没有多出一丝波澜，只有新人被吓得一抖。
卿九提炼出有用的信息，把它扩写了一下：
大概意思应该就是玩家需要在玩躲猫猫的同时找到隐藏在暗处的boss。
这个梦境倒是挺有意思的，卿九想，他自己就是猫猫，在他的梦境中也有这个游戏，梦魇之前说他和玩家玩这个游戏时，玩家对他又恨又怕。
只可惜他记不得自主意识觉醒之前的事了，不然那些玩家又恨又怕的表情估计能让他乐上好几天。
＊
因为情况特殊，大多数人都提不起说话的欲望，听完梦魇的提示后，他们随便的介绍一下自己，就纷纷往楼上跑去。
卿九闲的无聊，也跟着他们上去了。
意料之中的，二楼有好几间房。卿九走近楼梯正对着的那扇房门，按下门把手。
“吱”的一声，门开了。
顶上的灯开着，这间房除了黑色就是白色，窗帘拉的紧紧的，让屋里的气氛显得很压抑。
一个同样的旧娃娃靠在窗边，那双大眼睛直直的看着门口，它僵硬的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破破烂烂的长裙已经遮不住膝盖上的伤口。
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开门带起的灰尘把卿九呛得直咳嗽。
实在受不了，他只好退出去重新拉开一扇门，结果里面也是一层灰，依旧扑了他一脸，让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往左边看去，发现一脸复杂的人不止他一个。
卿九叹了口气，这间房窗边坐着的娃娃穿了一条破破烂烂的黑色长裙，比第一个房间断腿的娃娃更加辣眼睛，所以他还是走进最初选中的那间房。
房间可以从里面反锁，但他觉得没必要，就只是轻轻的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