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场绚烂的死亡
这是陆远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一个在雷暴雨夜,闯到百层高楼天台,递给你一份所谓“人生毕业典礼策划案”的女人。
不是疯子是什么?
他的第一反应是荒谬,是想笑。
可喉咙里发出的,却是一阵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策划案?
他的人生,还有什么好策划的?
不过是从这里纵身一跃,第二天在社会新闻版面占据一个豆腐块大小的角落——《昔日顶流不堪压力坠楼身亡》。
然后,那些曾经骂他的人,会假惺惺地献上一句“逝者安息”。
那些背叛他的人,会吃着人血馒头,继续他们的康庄大道。
这就是他的结局,一个窝囊的、被遗忘的句号。
乔桑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她没有催促,只是举着那个文件夹,手臂稳得像一尊雕塑。
雨水顺着她的手腕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冰冷的弧线。
陆远的视线,鬼使神差地落在了那份策划案的封面上。
黑色的封皮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一行用烫金工艺印上去的、极具冲击力的标题。
《一个偶像的绚烂死亡》“绚烂”?
“死亡”?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心中某个早己麻木、却又隐隐作痛的地方。
他颤抖着,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文件夹冰冷光滑的表面,一种不真实的触感传来。
他几乎是夺过那份文件,动作粗暴,像是要把它撕碎。
他翻开了扉页。
没有冗长的引言,只有一张照片和一段话。
照片,是他三年前第一次拿到“年度最佳偶像”奖杯时,在舞台上被抓拍的瞬间。
聚光灯下,他意气风发,眼里的光比头顶的灯光还要璀璨。
那是他人生中最耀眼的时刻。
照片下方,是一段手写的、苍劲有力的文字。
“你生于舞台,万众瞩目。”
“理应,死于舞台,举世震惊。”
陆远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疯了一样地翻开下一页。
策划案的内容,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里面没有半句安慰,没有心灵鸡汤,更没有劝他活下去的废话。
有的,是对他内心最深处执念的精准剖析。
第一章:舞台——最后的圣殿“偶像的生命,由舞台灯光构成。
当灯光熄灭,生命便失去意义。
与其在黑暗中腐烂,不如在最亮的舞台上,将自己彻底燃尽。”
第二章:仇恨——最佳的燃料“对背叛者的怨恨,对不公的愤怒,并非负累,而是点燃最后绚लाना烟火的最佳燃料。
与其带着它们坠入深渊,不如将它们锻造成刺向敌人的利刃,谱写成审判的最终乐章。”
第三章:谢幕——不朽的艺术“一场完美的死亡,胜过庸碌的一生。
你需要的不是解脱,而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惊天动地的谢幕。
让所有黑暗,都在你的光芒下,无所遁形。
让你的死亡,成为你所有作品里,最不朽的一件。”
一字一句,都像淬了毒的刀,剖开他的胸膛,把他那些不敢言说、甚至连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渴望,血淋淋地挖了出来,陈列在他面前。
她怎么会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他午夜梦回,最不甘的不是失去名利,而是再也回不去那个他深爱着的舞台?
她怎么会知道,他内心最深处的疯狂,不是想死,而是想拖着所有伤害过他的人,一起坠入地狱?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乔桑,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混乱。
“你……你到底是谁?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乔桑的视线,再次落向他头顶那根即将崩碎的心火。
她看到,随着陆远翻看策划案,那根金色光柱虽然依旧黯淡,裂纹依旧触目惊心,但顶端那簇即将熄灭的火焰,却像是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氧气,极其轻微地、却又真实地,跳动了一下。
有效果。
“它在告诉我。”
乔桑抬起手,食指遥遥指向陆远头顶的虚空。
陆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冰冷的雨水。
“什么?”
“你的心火。”
乔桑的声音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每个人头顶,都有一根独一无二的心火,那是生命力和执念的具象化。”
“你的心火,本应像太阳一样璀璨。
但现在,它快熄灭了。”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但它在熄灭前,用最后的力量告诉我——你不想这么窝囊地消失。”
“你想回到聚光灯下,你想在最亮的舞台上,用你自己的光,把所有泼在你身上的黑暗和污秽,烧成灰烬。”
“你想让那些背叛你、构陷你、诅咒你的人,亲眼看着你,以一种他们永远无法企及的、神圣而绚烂的方式,完成你的谢幕。”
“我,”乔桑收回手,双手插回风衣口袋,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近乎傲慢的自信,“可以帮你实现。”
陆远彻底呆住了。
心火?
执念?
这些神神叨叨的词汇,听起来比“人生毕业典礼”还要荒谬。
可这个女人所描述的一切,却又无比精准地,击中了他灵魂最深处的渴望。
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疯狂的、属于艺术家的偏执。
他不想死得像个笑话。
他想死得像一场传奇。
策划案的纸页被雨水打湿,变得沉重。
陆远抓着它,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看着乔桑,这个神秘、诡异、仿佛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女人,声音沙哑地问:“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想要什么?”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他众叛亲离的此刻。
乔桑闻言,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
那不是微笑,而是一种更冷的东西,像冰面上裂开的一道缝隙。
“我什么都不要。”
她的声音在风雨中清晰可闻,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坦诚。
“我只是一个葬礼策划师。”
“我钟爱于……心火熄灭前,那最后一次、也是最绚烂的一次燃烧。”
“对我来说,那才是世界上最美的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