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无效的筹码
雨水能洗掉很多东西。
比如街角的血迹，比如被人遗忘的罪证，再比如……一个人的存在感。
他站在自己那间位于城市之巅的顶层公寓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流光溢彩的霓虹与倾盆而下的暴雨。
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块巨大的、湿漉漉的黑丝绒包裹，唯有他这里，干燥、温暖，并且一尘不染。
就在三小时前，他刚刚完成了自己的收官之作。
他没有用枪，也没有用刀。
他只是用了一串代码、三个伪造的身份和一场精心策划的舆论风暴，就让一个市值三百亿的科技巨头，在短短七十二小时内灰飞烟灭。
董事长老头在天台上一跃而下时，林辞甚至就在街对面的咖啡馆里，优雅地品尝着一杯手冲的耶加雪菲。
他是个罪犯，但更是个艺术家。
他的作品，是人心崩溃时的哀嚎，是秩序倒塌时的狂欢。
但现在，他感到的不是兴奋，而是……无聊。
一种深入骨髓的、极致的无聊。
就像一个天下无敌的剑客，却发现世上再也没有值得他拔剑的对手。
“真没劲。”
林辞喃喃自语，随手将一个从那家公司服务器里拷贝出来的、毫不起眼的蓝色U盘扔在桌上。
这是他此行的唯一战利品，纯粹是出于一种习惯性的“清扫”，里面大概率只是一些无关紧ya要的员工数据。
他解开衬衫的袖扣，准备洗个澡，将这场无聊的胜利彻底从脑海中洗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那个被他扔在桌面上的蓝色U盘，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阵诡异的幽光。
林辞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那双总是带着一丝慵懒和嘲弄的眸子，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只U盘没有任何内置电源，它根本不应该发光。
空气中弥漫开一丝极淡的、类似臭氧的味道。
林辞没有后退，反而缓缓走了回去。
未知，对于别人来说是恐惧，但对他而言，是唯一能勾起他兴趣的调味品。
他坐回电脑前，鬼使神差地，将那只U盘插入了接口。
没有病毒警报，没有文件弹出。
他的电脑屏幕，那块价值六位数的顶级显示器，瞬间变成了一片纯粹的漆黑。
紧接着，一行血红色的文字，如同渗出的血液般，在屏幕中央缓缓浮现：你的“价值”，是否足以购买你的人生？
林辞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疯狂而愉悦的微笑。
“有意思。”
他话音刚落，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屏幕中传来。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撕裂，最终化为一片混沌的漩涡。
他没有反抗，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只是任由那股力量将自己吞噬。
……冰冷。
这是林辞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身处一个巨大、空旷、由纯白色材质构成的圆形房间里。
房间的墙壁光滑如镜，天花板上镶嵌着一盏散发着无机质白光的光源，将整个空间照得纤毫毕现，无处可藏。
和他一起的，还有另外十二个人。
男女老少，衣着各异。
一个穿着校服、瑟瑟发抖的女高中生；一个满脸横肉、手臂上纹着龙头的壮汉；一个西装革履、强作镇定的中年男人；一个妆容精致、但眼神惊恐的年轻女人……他们和林辞一样，都被固定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这是哪里？
我不是在家里睡觉吗？”
“绑架！
一定是绑架！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我爸是……呜呜呜……妈妈，我要回家……”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哭喊声、咒骂声、威胁声，交织成一曲混乱而刺耳的交响乐。
林辞没有说话。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歇斯底里的人。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快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门，没有窗，全封闭空间。
空气循环系统不明，光源原理不明。
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分析着眼前的处境。
这不是绑架。
没有任何绑匪会用这种超现实的手段，将十三个来自不同阶层的人同时聚集在这里。
那么，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毫无感情的、仿佛由无数电子音合成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同时响起。
欢迎来到“欺诈师的乐园”。
在这里，一切皆可交易，一切皆有价值。
你们的人生，将成为你们唯一的筹码。
游戏即将开始，失败者将……被清算。
“清算”两个字，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让房间里所有的噪音戛然而-止。
现在，进行第一场游戏：“无效的筹码”。
话音落下，每个人面前的空气中，凭空凝聚出了一枚朴实无华的、灰色的塑料筹码，“啪”的一声，掉落在他们被固定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中。
林辞拿起那枚筹码，入手冰凉，质感粗糙，就像地摊上随处可见的一元钱玩具。
游戏规则如下：1. 你们手中的筹码，其初始价值为“零”。
2. 你们有十分钟的时间，通过任何方式，为你们手中的筹码赋予“价值”。
3. 十分钟后，我们将进行最终价值判定。
4. 手中筹码价值最低的一人，将被“清算”。
倒计时开始：10:00。
那个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房间中央空气中浮现出的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倒计时数字。
9:59。
9:58。
死寂。
长达十秒钟的死寂之后，人群彻底爆发了。
“价值？
这破玩意儿能有什么价值？”
那个纹身壮汉咆哮着，差点把手里的筹码捏碎。
“我懂了！
是让我们给它定价！”
西装男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大喊，“我这个筹码！
我宣布它的价值是一百万！
不！
一千万美元！
谁都别跟我抢！”
他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所有人的思路。
“我的值两千万！”
“我的是传家宝！
无价之宝！”
“我用我公司的全部股份给它作保！
它值一个亿！”
人们疯狂地叫喊着，仿佛声音越大，筹码的价值就越高。
他们用金钱、地位、谎言，拼命地给这片小小的塑料赋予一个虚无缥缈的数字。
只有林辞，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饶有兴致的微笑，仿佛眼前这出关乎生死的闹剧，只是一场蹩脚的舞台剧。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几乎快要哭晕过去的女高中生身上。
她穿着干净的校服，怀里紧紧抱着书包，只是不停地发抖，嘴里念叨着“我想回家”，根本没参与这场荒唐的“价值竞赛”。
在林辞眼里，这个女孩，就是这场游戏里最完美的猎物。
倒计时一分一秒地过去。
5:00。
4:59。
人们的叫价己经从几千万攀升到了几十亿，甚至有人开始赌咒发誓，说自己的筹码是外星陨石做的。
而林辞，终于动了。
他无法离开椅子，但他可以说话。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清晰地穿过所有嘈杂，送进了那个女高中生的耳朵里。
“同学，别哭了。”
他的声音温和、诚恳，带着一种令人信赖的磁性。
女孩猛地一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大哥哥……我……我该怎么办？
我的筹码……它什么都不是……”女孩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不，”林辞微笑着，摇了摇头，“它可以是任何东西。
比如……一个承诺。”
“承诺？”
女孩不解。
“对。”
林辞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一个，关于你未来的承诺。
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有无限的可能，对吗？
考上一所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遇到一个爱你的人……你的未来，价值连城。”
女孩的眼睛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现在，我们来做个交易。”
林辞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诱惑力，“你把你的筹码给我，我替你赢下这场游戏。
作为交换，你未来的所有可能性，都将属于我。”
这是一个典型的魔鬼契约。
空洞、无法量化，却首指人心最深的渴望。
“我……我……”女孩犹豫了。
“时间不多了。”
林辞轻声提醒，“看看他们，他们所谓的‘价值’，不过是一堆虚假的数字。
而你的‘未来’，是真实的。
你难道不想亲眼看看你的未来吗？”
倒计时：1:00。
女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好！
我给你！
我什么都给你！
求你救救我！”
“很好。”
林辞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无法物理接触，但当女孩同意的瞬间，她手中的那枚灰色筹码，竟然化作一道流光，飞到了林辞的手中。
现在，他有了两枚筹码。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纷纷投来惊疑不定的目光。
那个西装男人冷笑道：“蠢货！
拿到两枚价值为零的筹码有什么用？
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林辞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倒计时：0:10。
0:09。
……0:03。
0:02。
就在最后一秒即将归零的瞬间，林辞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整个纯白空间，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我宣布，我手中这两枚筹码的价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林辞举起那枚来自女孩的筹码，微笑着说：“这枚筹码的价值，是她全部的未来，以及一个哥哥对妹妹活下去的、独一无二的期盼。
它的价值……无穷大。”
接着，他举起了自己原来的那枚筹码，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灿烂，也无比的……邪恶。
“至于这一枚……它的价值，是用来购买刚才那份‘无穷大价值’时，我支付的‘成本’。”
“它的名字，叫‘一句谎言’。”
“所以，它的价值是……”0:01“……负无穷。”
0:00时间到，价值判定中……判定结束。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价值最低者：林辞。
价值：负无穷。
整个房间瞬间一片死寂。
那个西装男人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看向林辞的眼神充满了嘲弄和怜悯。
这个自作聪明的家伙，玩脱了。
就连那个给了林辞筹码的女孩，也吓得面无血色。
然而，面对这个结果，林辞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
他甚至还轻轻鼓了鼓掌。
准备执行“清算”……“等一下。”
林辞打断了那个声音，语气平静地问道：“游戏的规则，第西条，是什么？”
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检索信息，然后回答道：手中筹码价值最低的“一人”，将被“清算”。
“没错。”
林辞的笑容越发玩味，“是‘一人’，一个名额。”
“现在，我的价值是负无穷，毫无疑问是全场最低。
所以，这个‘清算’的名额，理应由我获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个己经面无人色的女高中生身上。
“但是……我还欠这个女孩一个承诺，我说过，要替她赢下这场游戏。”
“所以，我决定……将这份全场最低的、独一无二的‘负无穷’价值，连同它附带的‘清算’资格……一同‘交易’给她。”
“交易的名字，叫‘赠予’。”
“现在，她才是那个，价值最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