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沈彦的秘书第一次来找我，我正蹲在影视城门口啃盒饭。他说沈先生想见我，

我以为是哪个小剧组招群演。直到看见停在巷子口的黑色轿车，车窗降下一半，

露出沈彦的侧脸。我认识他。财经杂志上常出现的人物。他打量我的眼神很奇怪，

像在评估一件商品。最后他说：“眼睛很像。”又补了一句，“跟我三年，钱不会少你。

”我咽下嘴里的冷饭，问：“为什么是我？”“你像一个人。”他递过来一张卡，

“里面有五十万，预付。月薪十万，每月一号到账。”我没犹豫，接了。

我妈的尿毒症等不起。群演一天八十块，盒饭都舍不得加鸡腿。尊严在医药费面前轻飘飘的。

我住进了沈彦市中心的大平层。他对我要求很简单：安静，听话，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

他喜欢我穿素色的长裙，头发要柔顺地披着，不能烫染。

他最爱看我坐在落地窗边看书的样子，夕阳的金光落在我侧脸上。那时他的眼神会穿过我，

像在看另一个人。我知道他在看谁。林薇薇。他的初恋，照片摆在书房最显眼的角落。

照片里的女孩，穿着白裙，海藻般的长发，眼睛亮得像星星，跟我有七分像。

沈彦从没掩饰过这点。“薇薇喜欢读这本诗集。”他抽走我手里的书，

换上一本泰戈尔精装版。书页崭新，像没人翻开过。我“嗯”了一声，翻开。假装看得认真。

其实心里在盘算，这个月的十万块到账，又能续上我妈一周的透析费。沈彦给我买很多礼物，

名牌包，珠宝首饰，堆满衣帽间。标签我都没拆。我知道这些不属于我，属于林薇薇的替身。

我用得最多的，是他放在玄关抽屉里的零钱，出门买杯豆浆。他偶尔会带我去应酬。在人前，

他叫我“茜茜”，语气温和，手臂绅士地搭在我椅背上。没人知道我只是个赝品。

他那些朋友看我的眼神，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玩味和怜悯。我不在乎。我只需要钱。

这种生活过了三年。直到一个月前，沈彦接到一个电话。他背对着我站在窗边，

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低柔：“……真的？薇薇，你终于肯回来了？”他挂了电话，

沉默了很久。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手指无意识敲击玻璃的声音。他转过身，看着我。

眼神复杂，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脸。“她要回来了。”他说，声音有点哑。“哦。

”我放下手里刚削好的苹果，苹果皮长长地垂着。“那……需要我搬走吗？”我问得很平静。

合同快到期了，我妈的病情也暂时稳住。我账户里的钱，足够支撑一阵子。沈彦没说话，

走过来，拿起那个削好的苹果，咬了一口。“不用。”他看着我说，“下周末有个晚宴，

你陪我去。”我以为这是最后的“工作”。替身任务，在正主归来前，完美谢幕。

晚宴在沈家老宅。巨大的水晶灯把大厅照得亮如白昼。衣香鬓影，全是我不认识的人。

我穿着沈彦让人送来的白色礼服裙，款式简洁，但料子摸上去很贵。我安静地站在他身侧，

努力扮演一个合格的花瓶。门口一阵小小的骚动。“薇薇来了！”“天，她还是这么漂亮！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林薇薇挽着一个金发碧眼的高大男人走进来。她比照片上更美，

一袭耀眼夺目的红裙，卷发风情万种地披散着。那双和我很像的眼睛，扫过全场，

最终精准地落在沈彦脸上，然后，滑向我。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绽开更大的笑容，

摇曳生姿地走过来。“阿彦！”她声音清脆，带着点撒娇的尾音。她伸出手，

沈彦自然地握了一下。“薇薇，欢迎回来。”沈彦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

林薇薇的目光转向我，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审视。“这位是……？”她笑着问，

眼神却像带着钩子。沈彦还没开口，

一个穿着粉色礼服、我有点眼熟的女人好像是某个时尚杂志的主编抢先笑着说：“哎呀，

薇薇你刚回来不知道吧？这是文茜，沈总这几年身边最贴心的人儿了。我们都说，

茜茜跟你长得可真像呢！尤其这双眼睛，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空气瞬间安静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林薇薇之间，来回比较。林薇薇脸上的笑容慢慢冷下来。

她上下扫了我一眼，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那眼神像在看一件廉价的仿制品。

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哦？替身啊？”她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一圈人都听清。

她重新看向沈彦，语气带着委屈和娇嗔，“阿彦，你怎么还玩这种游戏？

找个赝品来打发时间？还是……想用她来气我？”她上前一步，

姿态亲昵地想去挽沈彦的胳膊，身体若有若无地挡住了我，将我挤到更边缘的位置。

周围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夹杂着几声不怀好意的轻笑。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攥紧了手心，指甲掐进肉里。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当众被指着鼻子叫“赝品”，

羞辱感还是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低着头，看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

倒映出我苍白僵硬的脸。我在想，现在离开，会不会显得更狼狈？算了，再忍忍，

等沈彦一句话，我就能彻底滚蛋了。沈彦却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林薇薇伸过来的手。

他没有理会林薇薇的话，目光直接越过她，落在我身上。他朝我伸出手。“茜茜，过来。

”他的声音沉稳，清晰地穿透了那些细碎的议论。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的视线里。

那里面没有我熟悉的疏离或评估，反而有种……沉甸甸的东西。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林薇薇。她伸出去的手还尴尬地停在半空。我迟疑了一秒。

周围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烤着我。但我还是挪动脚步，绕开林薇薇，走到沈彦身边。

他的手很暖，稳稳地牵住了我冰凉的手指。这个动作，让整个大厅彻底安静下来。

沈彦握着我的手，看向林薇薇，语气平静无波：“薇薇，你误会了。介绍下，这是我女朋友，

文茜。”“女朋友”三个字像一颗炸弹，炸得满场死寂。

林薇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极大，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旁边那个金发男人也皱起了眉头。“阿彦！你疯了吗？”林薇薇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失控的尖利，“你说她是什么？她不过是我不要的……”“够了。”沈彦打断她，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环视了一圈鸦雀无声的宾客，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专注而认真。“不是什么替身。文茜就是文茜。”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笃定，“是我爱的人。”“轰”的一声，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我爱的人？他说他爱我？那个签合同给我钱，

要求我安静听话的沈彦？巨大的荒谬感和不真实感淹没了我。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

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玩笑或者作秀的痕迹。可他握着我手的力道，那样真实有力。

林薇薇像是被雷劈中，身体晃了一下。她死死盯着沈彦，又猛地转向我，

眼神里淬满了毒：“你？就凭你？你知道阿彦当初对我有多好吗？

你知道他为了我……”“林薇薇。”沈彦再次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今天是我为茜茜办的欢迎宴，你如果不舒服，可以先回去休息。

”“欢迎宴？为她？”林薇薇彻底崩溃了，精心描画的五官扭曲着，眼泪和眼线糊成一团，

指着我的手指都在颤抖，“沈彦！你***！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在国外……”她像是想说什么，却又猛地顿住，

眼神慌乱地瞟了一眼身边的金发男人。那个男人脸色也不好看，伸手想去拉她：“Vivi，

冷静点。”“别碰我！”林薇薇歇斯底里地甩开他的手，红着眼冲沈彦喊，“好！好！

你喜欢这个赝品是吧？那你就抱着这个假货过一辈子吧！我看你能新鲜几天！

”她抓起旁边侍应生托盘上的一杯香槟，狠狠地泼了过来！沈彦反应极快，

猛地将我往他身后一拽。那杯酒大半泼在他昂贵的西装前襟上，酒液淋漓地往下淌，

小部分溅到了我的裙摆。林薇薇扔掉杯子，在一片惊呼和混乱中，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那个金发男人脸色铁青地看了沈彦一眼，追了出去。宴会厅里一片狼藉，气氛尴尬到极点。

香槟酒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沈彦没理会身上的狼狈，转身看我：“没事吧？”我摇摇头，

看着他那片深色的西装渍，又看看自己裙摆上溅到的酒点，脑子还是懵的。

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快太戏剧化，像一场闹剧。“抱歉，弄砸了你的裙子。”他低声说。

“我的裙子不值钱。”我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这话在这种场合有多不合时宜。

沈彦怔了一下，随即眼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脱下被弄脏的西装外套，

随手递给闻讯赶来的管家。“各位，”他面对着一众惊魂未定的宾客，

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一点小插曲，让大家见笑了。宴会继续，大家随意。

”他微微颔首，然后自然地揽过我的肩，带着我，在无数道探究、惊讶、复杂的目光注视下，

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二楼的休息室。身后，嗡嗡的议论声再也压不住。休息室的门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偌大的空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挣开他的手，退后一步，看着他。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干涩，“拿我当枪使？故意气她？”沈彦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吧台边，倒了两杯水，递给我一杯。我没接。他也没坚持，把水杯放在茶几上，

自己也没喝。他扯松了领带，坐在沙发上，显得有些疲惫。“不是。”他抬头看我，

眼神坦荡，“不是气她。”“那是什么？”我站在他对面，像在审问一个陌生人。

三年的合同关系，在今天晚上被彻底打败，我需要一个解释。沈彦沉默了片刻，

似乎在组织语言。“一开始，我确实把你当成了她的影子。”他开口，声音低沉，“眼睛像，

气质也像。我需要一个慰藉，而你需要钱。很公平的交易。”我点点头。这是事实。

“但这三年……”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专注的审视，“你和她，完全不同。

”“哪里不同？”我追问。“她喜欢热闹，喜欢被人瞩目，喜欢一切光鲜亮丽的东西。

她会撒娇，会任性，会为了一个***版包包跟我闹。”沈彦的语气很平淡，

像在陈述别人的故事，“你呢？你安静，不争不抢。给你什么都收着，但标签从来不拆。

你只拿抽屉里的零钱去买豆浆。你记得我胃不好，晚上回来晚了，厨房温着一碗白粥。

我妈住院那次，你一声不吭地守了三天，困得在椅子上打盹。

”他说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自己都快忘了。“薇薇不会做这些。”他看着我，

眼神复杂，“她只会抱怨医院的气味难闻。她当初选择出国，

也是因为觉得跟我在一起压力太大，想去追求更自由的生活。”“所以，

你是觉得我比她……好用？”我艰难地问出这个词。保姆也能做这些事，而且更专业。

沈彦皱起了眉，似乎对我的用词感到不适。“不是好用。”他纠正道，“是真实。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距离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和须后水的清爽气息。

“文茜，我看着你，不再是透过你在看另一个人。”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我看着的，

就是你。会为了一点小钱精打细算的你，会在影视城啃冷盒饭的你，

会因为一点医药费就放弃尊严的你……还有刚才，站在那里，明明很害怕很难堪，

却强撑着不走的你。”他的目光灼灼，带着一种我不曾见过的温度。

“我不知道这种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习惯，也许是依赖……或者更多。

”他自嘲地笑了笑，“直到今晚，看到她回来，看到她当众羞辱你，

那一刻我只想把你护在身后。我才明白过来，我想护着的，是文茜这个人。

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休息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车流声。

他的话像石子投入死水，在我心里激起巨大的涟漪。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荒谬的悸动？

我该信吗？一个习惯了用金钱和合同衡量一切的男人，突然说爱？“那这算什么？

”我指着自己身上这条价值不菲却沾了酒渍的白裙，又指了指这间奢华得过分的休息室，

“赎罪？还是新的合同？”“都不是。”沈彦回答得很快。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我的脸，

又克制地收了回去。“文茜，你可以选择。”他认真地说，“你可以现在就离开，

带着你应得的钱，去过你想过的生活。也可以……留下来，给我一个机会。”他停顿了一下，

补充道，“一个重新认识你，也让你重新认识我的机会。没有合同，没有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