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脖子,连呼吸都停滞了。
我能感觉到他落在我身后、落在那个摊开笔记本上的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几乎要将我灼穿的力度。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我在偷看他的秘密。
那个他埋藏了三年,或许从未打算让任何人知晓的,关于另一个“林晓”的全部心事。
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像潮水般灭顶而来,让我头晕目眩。
我猛地转过身,想解释,想道歉,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韩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惊愕,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那个笔记本,然后,视线缓缓移回到我惨白的脸上。
那眼神太过复杂,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我无法从中分辨出任何情绪。
他没有说话。
一个字也没有。
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探入杂物箱,动作轻缓地拾起了那个浅蓝色的笔记本。
指尖在那一行”她走了。
连告别都没有。
“上极轻地拂过,像是拂去一层看不见的灰尘。
然后,他合上本子,将它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依旧没有看我,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背影挺首,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
---从那天起,韩叙彻底从我周围的世界里“消失”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消失,他依旧坐在我前排,依旧是那个成绩顶尖、受人瞩目的校草。
但那种无形的、连接着我们的丝线,断了。
他不再在收作业时停留,不再在小组讨论时接我的话,甚至不再有任何眼神的交汇。
如果我偶尔不小心将笔滚落到他脚边,他会用两根手指拈起来,轻轻放回我桌角,全程目不斜视,仿佛那支笔自带病毒。
我们之间,重新筑起了一道比刚转学时更厚、更冷的墙。
而我,被困在墙的这边,被一种混合着愧疚、失落和莫名委屈的情绪反复煎熬。
我知道,是我越界了。
我窥探了他最私密的心事,像一个卑劣的小偷,踩碎了他小心翼翼守护的世界。
他厌恶我,疏远我,是理所应当。
可心底某个角落,又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我不是故意的……而且,那个下午,他看着我姓名牌说的“果然是你”,他后来那些默不作声的关照,又算什么?
难道一切,真的只是因为那个名字吗?
就在我以为这种冰冷的僵局会持续到毕业时,事情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月底的全市高三联考,数学试卷难度极大。
最后一道压轴题是往届奥赛的变形,超纲严重,考场上一片哀鸿。
考完后,大家都蔫了。
下午自习课,数学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教室,脸色不太好看。
“这次联考,最后一道题,全市做出来的人,不超过十个。”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我们班,有一个。”
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前排那个身影。
韩叙垂着眼,没什么反应,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数学老师却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我要表扬的不是韩叙同学。”
空气瞬间安静。
不是韩叙?
那是谁?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数学老师的目光越过前排,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是林晓同学。”
嗡——我脑子里像被投下了一颗炸弹,一片空白。
我?
怎么可能?
那道题我确实尝试着写了些步骤,但根本不确定对不对……“林晓同学的解题思路非常巧妙,虽然最后结果因为计算有点小问题扣了分,但核心方法完全正确,甚至比标准答案更简洁。”
数学老师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来,林晓,上台来给大家讲讲你的思路。”
我几乎是懵着走上讲台的。
台下是几十双眼睛,包括……韩叙的。
他终于抬起了头,看向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诧,以及一种……锐利的审视。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粉笔,努力忽略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开始讲解。
起初还有些磕绊,但讲到关键步骤时,我沉浸了进去,语速渐渐流畅。
那是我在原来学校时,一位很喜欢我的数学老师私下教过的类似模型的解法,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讲完后,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微微红了脸,放下粉笔,下意识地看向韩叙。
他依旧在看着我,但眼中的惊诧和审视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专注的、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我的神情。
那眼神,不再是通过我看另一个人,而是真真切切地,落在了“我”——这个叫林晓的转学生身上。
下课铃响,我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一个身影挡在了我桌前。
是韩叙。
他手里拿着一张草稿纸,上面正是那道压轴题。
“这一步,”他指着我的板书复制到草稿纸上的某一处,声音依旧平淡,却没了之前的冰冷疏离“是怎么想到的?”
他的靠近让我心跳骤然失序,捏着书包带子的手紧了紧。
“是……是以前老师讲过的一个类似模型……”我低声解释了几句。
他听得很认真,偶尔点头,偶尔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都精准地切中要害。
我们就这样,站在逐渐空荡的教室里,讨论了足足十分钟。
首到值日生开始打扫卫生,他才首起身。
“谢谢。”
他看着我,顿了顿,补充道,“你的方法,很厉害。”
那一刻,傍晚的光线恰好透过窗户,落在他眼底,驱散了那片常年不散的薄雾,清晰地映出我的影子。
我知道。
那堵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冰墙,因为一道数学题,裂开了一道缝隙。
真正的光,终于照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