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燕白狐都是我的
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
林砚能闻到她发间皂角的清香,混着窗外飘进来的雪松香,让他紧绷了数日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这药膏是用忍冬藤和薄荷调的,能消肿止痛。”
春燕的声音细若蚊吟,脸颊比身上的碎花布裙还要红艳,“每天换一次药,过几日就好了。”
“多谢春燕姑娘。”
林砚低声道谢,目光落在她挽起的袖口露出的皓腕上,那里有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伤的。
张屠户在一旁看着,脸上的愁云散去不少:“林小子,这次多亏你命大。
等你伤好了,我请你喝酒。”
他顿了顿,又道,“我看你和春燕挺投缘,不如就定在二月初二,让你们把亲事办了?”
林砚一愣,没想到张屠户如此心急。
他看向春燕,见她虽低着头,嘴角却悄悄向上弯了弯,心里便有了主意:“全凭张叔做主。”
蒲三叔在一旁乐得合不拢嘴:“好!
好!
我这就去准备彩礼,定要让孩子们风风光光地成亲。”
送走张屠户父女,蒲三叔翻出个木箱,从里面拿出几件旧衣裳和半袋铜板:“这是我攒下的家底,你先拿去给春燕做几身新衣裳。”
他又从箱底摸出个布包,打开来是块玉佩,玉质不算上乘,但雕工精致,是只展翅的蝙蝠,“这是我家传的物件,你给春燕戴上,能保平安。”
林砚看着那半袋沉甸甸的铜板和玉佩,鼻子一酸:“三叔,这太贵重了……傻孩子,” 蒲三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着我受苦了。
三叔没别的本事,只能让你成亲时体面些。”
接下来的几日,林砚一边养伤,一边跟着蒲三叔学做木工活。
村里要盖新的祠堂,各家都要出些力。
林砚虽然力气不大,但手上有准头,刨出来的木板又平又光滑,连村里最老的木匠都夸他有天赋。
晚上他依旧研读那些杂书,只是心思渐渐变了。
以前看书是为了保命,现在却多了份牵挂。
他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有能力保护春燕,保护这个来之不易的家。
这天傍晚,林砚正在院里劈柴,忽然看到篱笆外闪过一道白影。
他心里一动,放下斧头走出去,只见那只白狐正蹲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嘴里叼着只肥硕的野兔。
“是你。”
林砚走上前,白狐没有躲闪,只是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把野兔放在地上,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
林砚这才发现,白狐的前腿缠着布条,上面渗着淡淡的血迹。
想来是上次救他时受了伤。
“跟我来。”
他解开白狐腿上的布条,看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己经有些发炎。
他把白狐抱进院子,找出春燕留下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伤口上,又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白狐很温顺,只是在涂药时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以后别再受伤了。”
林砚摸着白狐柔软的皮毛,心里有些感慨。
在这个世界,连只狐狸都比人可靠。
白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背,然后叼起地上的野兔,转身消失在暮色中。
林砚把野兔收拾干净,一半给蒲三叔炖汤,一半送给了张屠户家。
春燕看到野兔,眼睛亮了亮:“这兔子真肥,我给你们做红烧兔肉吃。”
看着春燕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林砚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拿出那块蝙蝠玉佩,轻轻放在春燕手边:“这个给你。”
春燕拿起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脸上飞起红霞:“真好看。”
“能保平安。”
林砚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摘下来。”
春燕点点头,把玉佩系在脖子上,藏进衣襟里。
日子仿佛渐渐步入正轨,柳泉村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首到二月初一那天,村里突然来了个陌生的货郎。
那货郎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货郎担,摇着拨浪鼓走街串巷。
他的货很杂,有胭脂水粉,有针头线脑,还有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很快就吸引了不少村民。
林砚正在祠堂帮忙上梁,听到货郎的吆喝声,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不安。
他放下手里的活,走出去想看个究竟。
货郎担前围了不***女和孩子,春燕也在其中,正拿着一盒胭脂看得入神。
那货郎看到春燕,眼睛亮了亮,走上前笑道:“这位姑娘好相貌,这盒‘醉春风’最配姑娘了,不要钱,送你了。”
春燕连忙摆手:“不用了,我给钱。”
“哎,相逢即是有缘。”
货郎不由分说地把胭脂塞进春燕手里,目光在她脖子上的玉佩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姑娘戴着的玉佩真别致,能让我看看吗?”
春燕下意识地捂住衣襟,摇了摇头。
“只是看看而己,又不会抢你的。”
货郎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伸手就要去扯春燕的衣襟。
“住手!”
林砚大喝一声,冲上前一把推开货郎,将春燕护在身后,“你想干什么?”
货郎被推得一个趔趄,站稳后脸色变得阴沉:“小子,别多管闲事。”
“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我管定了!”
林砚紧紧握着拳头,警惕地看着货郎。
他注意到货郎的眼睛是浑浊的黄色,不像正常人的眼睛,而且他说话时,嘴里有股淡淡的腥臭味。
“原来是这样。”
货郎冷笑一声,眼神变得阴鸷,“那就怪不得我了。”
他突然从货郎担里抽出一把短刀,朝林砚刺来。
林砚早有防备,拉着春燕往旁边一闪,短刀擦着他的胳膊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有刺客!”
林砚大喊一声,村民们纷纷围了上来。
货郎见状,也不敢恋战,转身就跑。
他跑得极快,转眼就消失在村口的方向,连货郎担都忘了带。
林砚检查了春燕,见她没受伤,才松了口气。
他拿起货郎留下的那盒 “醉春风”,打开一闻,里面没有胭脂的香味,反而有种淡淡的腥气,像是某种动物的血。
“这货郎不对劲。”
蒲三叔也走了过来,脸色凝重,“他的眼睛是黄的,走路没有影子,是个妖怪!”
村民们闻言都吓了一跳,纷纷议论起来。
林砚心里一沉,他想起黑山姥姥的威胁,看来这货郎是黑山姥姥派来的,目标就是春燕。
“大家快回屋,把门窗关好,别出来!”
他大声喊道,“张叔,你带春燕回家,我去通知村长!”
张屠户点点头,拉着春燕就往家跑。
林砚则快步向村长家跑去,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刚跑到村长家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惨叫。
林砚心里咯噔一下,推开门冲了进去,只见村长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短刀,正是货郎那把。
而村长的眼睛,己经变成了两个黑洞,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血洞。
“村长!”
林砚悲痛地喊道,却发现村长的身体正在迅速干瘪,像李大胆一样,变成了一具干尸。
这时,他看到墙上贴着一张黄纸,上面用鲜血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明日午时,黑山脚下,用春燕换全村人性命。”
林砚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这是黑山姥姥的最后通牒。
消息很快传遍了柳泉村,村民们陷入了恐慌。
有人主张把春燕交出去,保全村子;有人反对,说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把目光都投向了林砚。
“林小子,春燕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你说怎么办?”
一个老者问道。
林砚看着众人,有恐惧,有贪婪,也有不忍。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春燕是我们村的人,我们不能把她推出去送死!
黑山姥姥害死了王屠户,害死了李大胆,害死了村长,我们不能再让她得逞!”
“可我们斗不过她啊!”
有人哭喊道。
“斗不过也要斗!”
林砚的声音掷地有声,“我们可以去找县太爷,请他派兵来帮忙!”
“县太爷?”
蒲三叔苦笑一声,“去年县里闹鬼,县太爷自己都吓得请了道士来做法,哪会管我们这小村子的死活?”
林砚沉默了。
他知道蒲三叔说的是实话,在这个世界,官府对于鬼怪之事往往束手无策。
“我有个办法。”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村里最老的刘婆婆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后山的黑龙潭里,住着一位龙王爷。
据说龙王爷很灵验,或许他能帮我们。”
“黑龙潭?”
有人皱起眉头,“那里不是早就被列为禁地了吗?
据说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
“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
刘婆婆叹了口气,“要么把春燕交出去,要么去求龙王爷,你们选吧。”
村民们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林砚。
林砚知道,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他看向张屠户:“张叔,我去黑龙潭求龙王爷,你一定要保护好春燕。”
张屠户点点头,眼圈有些发红:“林小子,你要小心。”
春燕拉着林砚的手,眼里含着泪水:“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林砚摇摇头,轻轻擦掉她的眼泪,“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用桃木削成的小刀,塞进春燕手里,“拿着这个,遇到危险就用它刺。”
春燕点点头,把桃木刀紧紧攥在手里。
林砚又去找蒲三叔,把自己这些日子抄录的符咒和那本《麻衣相法》交给了他:“三叔,如果我没回来,这些东西或许能派上用场。”
“胡说什么!”
蒲三叔眼圈红了,“你一定要回来,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林砚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家。
他没有首接去黑龙潭,而是先去了村口的老槐树下。
他知道,白狐一定会来。
果然,没过多久,一道白影就出现在他面前。
白狐看到林砚,蹭了蹭他的裤腿,像是在问他要去哪里。
“我要去黑龙潭求龙王爷,你能带我去吗?”
林砚摸着白狐的头,轻声问道。
白狐点点头,转身往村后的方向跑去,时不时停下来等林砚跟上。
黑龙潭在黑山深处,比山神庙还要远。
山路崎岖难行,到处都是悬崖峭壁。
林砚跟着白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好几次差点掉进深不见底的山涧。
越往深处走,雾气越浓,空气也越来越冷。
林砚能听到隐约的水声,还有些奇怪的叫声,像是某种野兽在嘶吼。
“小心点。”
林砚对身边的白狐说,却发现白狐的毛发都竖了起来,警惕地盯着前方。
他顺着白狐的目光看去,只见雾气中缓缓走出几个身影。
那些身影穿着破烂的衣裳,脸色青白,双眼空洞,正是村里那些死去的人 —— 王屠户、李大胆、村长……“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林砚心里一惊,握紧了手里的铁钳。
那些 “死人” 一步步向林砚逼近,嘴里发出 “嗬嗬” 的怪声,伸出枯瘦的手抓向他。
林砚知道这些不是真的死人,而是黑山姥姥派来的鬼怪。
他想起书里说的,对付这种鬼怪要用阳气盛的东西。
他脱下身上的棉袄,咬破手指,把血滴在棉袄上,然后猛地朝那些鬼怪扔过去。
棉袄带着血腥味落在地上,那些鬼怪像是遇到了克星,纷纷后退,发出痛苦的尖叫。
“快走!”
林砚拉着白狐,趁机往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终于冲出了鬼怪的包围,来到一片开阔的山谷。
山谷中间有个巨大的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这就是黑龙潭。
潭边有座小小的龙王庙,庙里的龙王像同样破旧不堪。
林砚走到龙王像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龙王爷,柳泉村遭黑山老妖祸害,百姓危在旦夕,求龙王爷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他连磕了十几个头,额头都磕出了血,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龙王爷也不管我们吗?”
林砚绝望地坐在地上,看着漆黑的潭水,心里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潭水突然 “咕嘟咕嘟” 地冒泡,水面上掀起一阵巨浪。
一只巨大的龙头从水里探出来,龙角峥嵘,龙眼如灯笼般大小,威严地看着林砚。
林砚吓得连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凡人,你求本王何事?”
龙王的声音如雷鸣般响起,震得林砚耳朵嗡嗡作响。
林砚定了定神,把黑山姥姥残害村民,威胁要用春燕献祭的事说了一遍。
龙王听完,沉默了许久才道:“黑山姥姥修行千年,本王与她井水不犯河水,不便插手。”
“可她残害生灵,天理难容啊!”
林砚急道,“难道龙王爷就眼睁睁看着她为所欲为吗?”
“世间自有因果报应,黑山姥姥作恶多端,自有天收。”
龙王的声音毫无波澜,“你还是回去吧,别再插手此事。”
说完,龙王的头沉入水中,潭水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砚呆呆地坐在地上,心里彻底绝望了。
连龙王都不肯帮忙,他们还有什么希望?
白狐走到他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像是在安慰他。
林砚摸了摸白狐的头,苦笑道:“看来我们只能认命了。”
他站起身,准备回村。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和春燕、和村民们在一起。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白狐突然咬住他的裤腿,把他往龙王庙的方向拉。
“怎么了?”
林砚不解地跟着白狐走进龙王庙。
白狐跳到供桌上,用爪子指向龙王像后面的墙壁。
林砚走过去,发现墙壁上有块砖是松动的。
他把砖抠出来,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卷黄色的绸布。
林砚展开绸布,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些奇怪的符号,他一个都不认识。
但他能感觉到,绸布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暖意,让人心里很舒服。
“这是什么?”
林砚喃喃自语。
白狐用鼻尖蹭了蹭绸布,又指了指潭水的方向。
林砚忽然明白了,这一定是龙王偷偷给他的东西,或许能对付黑山姥姥。
他小心翼翼地把绸布收好,对着龙王像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龙王爷!”
他带着白狐,快步往回赶。
他不知道这卷绸布到底有什么用,但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回到柳泉村时,天己经蒙蒙亮了。
村里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林砚刚走到张屠户家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他推门进去,只见几个村民正围着张屠户,逼着他把春燕交出来。
“张屠户,别固执了!
为了一个丫头,让全村人陪葬吗?”
“是啊,把她交出去,我们还能活命!”
张屠户拿着把杀猪刀,挡在春燕身前,脸色涨得通红:“你们休想伤害我女儿!
要交你们自己去交!”
“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个村民恼羞成怒,冲上前就要抢人。
“住手!”
林砚大喊一声,冲上前把那个村民推开,“谁也别想动春燕!”
村民们看到林砚,都愣住了。
“林小子,你回来了。”
张屠户松了口气,“龙王爷答应帮忙了吗?”
林砚摇摇头,举起手里的木盒:“虽然龙王爷没答应,但他给了我这个,或许能对付黑山姥姥。”
村民们看着那个不起眼的木盒,脸上都露出怀疑的神色。
“就这破盒子能对付老妖?”
“我看还是把春燕交出去吧……都住口!”
林砚怒喝一声,“黑山姥姥今天要春燕,明天就会要我们的儿女!
我们今天退缩了,明天就只能任人宰割!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跟她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