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风雨的前兆
阿禾背着半篓发霉的薯干，踩着没踝的泥浆往家赶时，看见祠堂后的老榕树下围了一群人。
人群中央，镇首正举着青铜匕首，刀尖对准树根处的少年。
少年蜷缩在泥水里，脖颈间缠绕着银链，链锁没入树皮的裂缝，渗出暗红色的血珠。
他抬起头，阿禾正好对上他的眼睛——那是双极淡的琥珀色眸子，眼尾泛着细碎的金纹，像被雨水打湿的阳光。
“是龙种！”
镇首的声音混着雨声砸下来，“镇里的水井全干了，只有杀了他，取龙血祭天，雨才会停！”
阿禾攥紧了背上的竹篓，指节泛白。
她认得少年，上个月在山涧边见过，他蹲在青石上，指尖轻点水面，成群的银鱼便围着他打转。
那时他穿着素白的布衣，头发用木簪束着，不像传闻中吞吐云雾的恶龙，倒像个误入山野的书生。
匕首落下的瞬间，阿禾冲了出去。
她扑在少年身上，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棍，疼得眼前发黑。
“不能杀他！”
她咬着牙，“镇西的山洞口，有龙鳞！
若是他害了镇子，怎会留下龙鳞指路？”
人群哗然。
镇首愣了愣，随即一脚将她踹开：“妖言惑众！
龙鳞怎会在那种地方？”
“是真的！”
阿禾挣扎着爬起来，雨水混着血水糊住了视线，“我昨天去采药，看见洞口的石壁上，嵌着巴掌大的龙鳞，泛着光，洞口的草都没被雨水淹……”话音未落，祠堂的方向突然传来巨响。
众人回头，只见祠堂的屋顶塌了一角，浑浊的洪水裹着断木，正朝着这边涌来。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镇首也顾不上少年，转身就往高处跑。
阿禾爬过去，解开少年脖颈间的银链。
银链触到她的指尖，烫得她一缩手。
少年撑着坐起来，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漫天雨幕：“你不怕我？”
“怕。”
阿禾老实点头，“但你没害过人。”
她背起少年，往镇西的山洞走。
少年很轻，呼吸间带着淡淡的草木香，不像传闻中带着腥气的恶龙。
山洞比阿禾说的还要干燥。
洞口的石壁上，果然嵌着一片龙鳞，月光透过雨幕照进来，龙鳞泛着柔和的蓝光，将洞口的杂草衬得格外鲜亮。
阿禾把少年放在干燥的石台上，刚要转身去找些干草，手腕突然被抓住。
少年的指尖泛着微光，他看着阿禾后背的伤，眉头轻蹙：“为什么救我？”
“我爹说，龙是行云布雨的神灵，不会随便害人。”
阿禾低头，看着他腕间若隐若现的龙纹，“三个月前，山后的火山喷发，是你用龙鳞堵住了火山口，对不对？
雨水是你引来的，为了降温，防止火山再次喷发。”
少年沉默了片刻，抬手拂过洞口的龙鳞。
龙鳞轻轻颤动，发出细碎的嗡鸣。
“火山下镇压着戾气，我用龙鳞暂时封印，但若想彻底平息，需要龙骨做引。”
他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竹叶，“青溪镇的人，想要的不是雨停，是龙骨。”
阿禾愣住了。
她想起前几日，镇首偷偷召集了几个猎户，说要去山巅寻找龙骨，还说龙骨能让人长生不老。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少年是龙，却编造出“龙血祭天”的谎言，只为夺取龙骨。
洞外的雨声突然变大，夹杂着众人的呼喊。
阿禾走到洞口，看见镇首带着一群人，举着火把往这边赶来。
他们手里拿着铁链和斧头，火光在雨幕中摇曳，像一条条毒蛇。
“他们来了。”
阿禾回头，看见少年站起身。
他的布衣无风自动，发丝间渐渐浮现出金色的龙角，眼尾的金纹蔓延至脸颊，周身泛着淡淡的蓝光。
“你快走。”
阿禾推了他一把，“我去引开他们。”
少年抓住她的手，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认真：“跟我走。”
他牵着阿禾，纵身跃出山洞。
雨水在他们脚下凝结成冰，少年的身后，渐渐浮现出巨大的龙影。
青灰色的龙鳞在雨幕中闪烁，龙尾轻轻一摆，便将追来的人群挡在身后。
阿禾趴在龙背上，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她低头，看见青溪镇在下方缩小，镇首和村民们的身影越来越远。
少年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淡淡的暖意：“火山的戾气即将冲破封印，我要去山巅，用龙骨彻底镇压。”
“那你会怎么样？”
阿禾攥紧了他的鳞片，声音发颤。
“龙骨是我的逆鳞，取走龙骨，我会变回原形，陷入沉睡。”
少年的声音很轻，“但青溪镇会平安，火山不会再喷发，雨水也会停。”
山巅的风很大，雪花夹杂着雨水落下。
少年落在火山口，转身看着阿禾：“你可以走了，去山下的城镇，那里有粮食，有安稳的生活。”
阿禾摇头，她走到少年身边，握住他泛着蓝光的手：“我等你醒来。”
少年笑了，眼尾的金纹愈发鲜亮。
他抬手，将一片龙鳞放在阿禾掌心：“拿着它，无论你在哪里，我醒来后，都能找到你。”
火山口的戾气突然爆发，黑色的烟雾冲天而起。
少年纵身跃入火山口，龙鳞在他身后闪烁，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
阿禾站在山巅，看着火山口渐渐平息，雨水慢慢变小，最后停了下来。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山巅。
阿禾握紧掌心的龙鳞，龙鳞泛着温暖的光，像少年琥珀色的眸子。
她知道，总有一天，少年会醒来，会循着龙鳞的气息，找到她。
那时，青溪镇的桃花会开得正好，山涧里的银鱼会围着他们打转，而她会背着半篓新鲜的薯干，站在老榕树下，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