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死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二下午。那天的阳光好得不像话，
像是上帝特意为一场告别调亮了所有的光线。
她穿着那件浅蓝色的连衣裙——秦风最喜欢的那件，裙摆上绣着细小的白色茉莉，
转身时会在空中划出一道温柔的弧线。“我去对面花店买束向日葵，很快就回来。
”她站在门口，阳光从她身后涌进来，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她的声音清脆如风铃，
每个字都跳跃着生命的活力。秦风从书桌上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要我陪你吗？”“不用，
你忙你的。”林夏笑着摆手，“晚上小雨要回来，我想把家里布置得亮堂些。
”他们领养的女儿秦雨在大学住校，今天周末要回家。
林夏总是把每一次家庭团聚都看得格外重要。秦风点点头，目光又回到电脑屏幕上。
他正在准备下周的教案，密密麻麻的文字让他有些头疼。“对了，”林夏又转回身，
“冰箱里还有昨天买的草莓，不许偷吃，等我回来一起。
”这是他们之间的小仪式——一起分享每一份甜食。从大学时代开始，十一年来从未改变。
“知道啦，”秦风抬头，送她一个飞吻，“快点回来。”林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秦风继续埋头工作。几分钟后，他听见窗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和人群的惊呼。不知为何，
他的心猛地一沉。后来的记忆像是被切割成碎片。他跑出家门，穿过人群，
看见马路中央那抹熟悉的蓝色。她手中的钥匙串散落在一旁，
银色的钥匙扣是他们去年在海边捡到的贝壳。向日葵散了一地，
金黄的花瓣沾染了刺目的红色。“夏夏！”他跪在她身边，握住她逐渐冰冷的手。
她的眼睛微微睁开，仿佛还在看着他，唇边甚至带着一丝未散的笑意。救护车的鸣笛声，
人群的嘈杂声，医生的宣告声...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秦风只记得自己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
仿佛这样就能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林夏的葬礼在一个细雨绵绵的早晨举行。
秦风选了她最喜欢的那张照片——大学毕业典礼上，她头戴学士帽，笑靥如花。
照片前的棺木里，她安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小风，想哭就哭出来吧。
”林夏的母亲握着他的手，泪眼婆娑。秦风摇摇头，轻轻拥抱岳母：“妈，别难过，
夏夏不喜欢我们哭。”他真的没有哭。在整个葬礼过程中，他表现得异常平静，接待亲友，
安排仪式，甚至还能安慰几位哭得几乎晕厥的朋友。大家都说他坚强，只有他知道，
那不是坚强，而是拒绝相信。林夏去世后的第七天，按照习俗，亲友们来家中探望。
秦风早早起床，打扫卫生，准备茶点。“夏夏，今天可能会来很多人，你准备好了吗？
”他一边熨烫衬衫，一边对着空荡荡的卧室说。没有回应，只有熨斗喷出的蒸汽声。
他点点头，仿佛听到了回答：“嗯，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但大家是关心我们。
”门铃响起，朋友们陆续到来。他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秦风，谨慎地选择每一个词句。
“秦老师，您要节哀啊。”“风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时间会治愈一切...”秦风微笑着回应每个人的关心，适时地倒茶递水。“秦老师，
您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会不会...”一位同事欲言又止。秦风愣了一下，
随即笑了：“不是一个人啊，夏夏不是在这儿吗？”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交换着担忧的眼神，却没有人敢点破。客人离开后，秦风仔细地打扫卫生，
把林夏最喜欢的蓝色马克杯洗净放回原处。“今天王阿姨说我又瘦了，”他一边洗碗一边说，
“你可得监督我多吃点。”水龙头哗哗作响，没有回应。他关掉水，
转身靠在餐桌台上：“我知道，你会说‘那就学着自己做菜啊，别总依赖我’，对吧？
”窗外，夕阳西下，余晖洒进厨房，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第一个没有林夏的夜晚，
秦风在书房工作到很晚。午夜钟声敲响时，他习惯性地抬起头：“夏夏，该睡了，
明天再忙吧。”话出口的瞬间，他愣住了。沉默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整个房间。
他慢慢站起身，走向卧室。双人床上，他固执地只睡在自己那一侧，留下林夏的位置空着。
黑暗中，他伸手抚摸旁边的枕头，轻声说：“晚安，亲爱的。”第二天是周六，
秦风一大早就去了超市。他推着购物车，在货架间穿行，不时停下来自言自语。“夏夏，
你说买哪个牌子的洗发水？你上次说那种太干了。”他拿起两瓶对比着，眉头微蹙。片刻后，
他点点头：“好，听你的，就这个。”在蔬果区，他仔细挑选草莓，
每一个都要检查是否新鲜。回家后，他认真地洗净草莓，去掉绿叶，撒上一点点盐，
再淋上一勺蜂蜜——这是林夏独特的吃法。“今天草莓很甜，你尝尝。
”他把小碗推到餐桌对面，然后开始吃自己那碗。对面的草莓一颗未动，他却不时点头，
仿佛在聆听对方的评价。“是吗？我觉得蜂蜜刚好，不会太甜。”他笑着说，
眼神温柔地落在空椅子上。这样的场景日复一日地上演。邻居们从最初的同情变成了担忧。
“秦先生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张先生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问妻子。
王阿姨叹气：“多好的两口子，真是造化弄人。他才三十出头，往后日子还长啊。
”但秦风对他们的议论充耳不闻。他照常生活，照常工作，
照常与“林夏”分享每一天的点点滴滴。一个月后，秦风回到大学教书。站在讲台上，
他依然是那个风趣幽默的秦教授，只是下课后，他会第一时间查看手机。
“夏夏发短信说她今天整理了花园，”他对同事说，展示着空白的短信界面，
“她说玫瑰开得很好。”同事尴尬地点头，不知该如何回应。
秦风的手机一直是和林夏配对的情侣款，银色外壳已经有些磨损。他每天都会充电，
确保不会错过任何“消息”。半年过去了，双方父母终于忍不住，联合起来干预。“小风啊，
你这样我们很担心，”林夏的母亲擦着眼泪，“夏夏已经走了，你得接受现实。”“妈，
您在说什么呢？”秦风困惑地皱眉，“林夏不是就在这儿吗？”他指了指身旁的空椅子，
“她今天早上还说您打电话时声音有点哑，让您记得吃喉糖。
”秦风的母亲带他去看心理医生。“秦先生，这是一种常见的创伤后应激反应，
叫做‘否认阶段’，”心理医生温和地解释，“您创造了一个林夏女士还活着的幻觉，
以此来逃避失去她的痛苦。”秦风笑了：“医生，我尊重您的专业，但我可以向您保证，
我非常清楚林夏已经去世了。”心理医生挑眉：“那您刚才说的...”“是的，
我知道她已经不在了，”秦风平静地说，“但这不影响我们继续生活在一起，您说对吗？
”医生哑然。回家的路上，秦风去花店买了一束鸢尾花。林夏最喜欢这种花，
说它的紫色像是傍晚天空的颜色。“医生说我活在自己的幻觉里，”他对身旁的空座位说，
然后笑了，“可是，谁不是活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中呢？
”空座位上的鸢尾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年后，
秦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辞去大学教职，开一家小书店。“夏夏一直想开书店，
你们知道的。”他对疑惑的朋友们解释，“她说等我们退休了，就开一家小书店，
我负责推荐好书，她负责泡茶待客。”朋友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敢提醒他，林夏已经不在了。
秦风用所有积蓄盘下了一家临街的小店面。他亲自装修，粉刷墙壁，安装书架。
林夏喜欢的蓝色被他用在了窗框和门面上。“夏风书苑”——他在招牌上写下这四个字，
用的是林夏最喜欢的楷体。开业那天，不少朋友前来祝贺。秦风准备了好茶和点心，
热情地招待每一个人。“这是林夏特制的茉莉花茶，大家尝尝。”他为大家倒茶，
眼神不时飘向书店角落的那张椅子，仿佛在确认什么。客人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到一把空椅子。书店慢慢走上了正轨。秦风是个用心的店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