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四十二，地铁六号线最后一班。我把工牌卷成圈，

像枚过期戒指箍住无名指——就在三小时前，HR把“自愿离职协议”推到我面前，

说赔偿金分三个月到账。对面车窗映出一个二十五岁的我：T 恤起球，汗渍洇成两片浅海。

手机震，房东：“明早八点没 3100，换锁。”我抬头，

看见隔壁车厢的男生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掰两半，一半塞给陌生醉汉，一半留给自己。

那手在抖，却极稳。我突然想哭——原来也有人跟我一样，只剩一点体温，

还想着给别人取暖。第1章地铁喘进褡裢坡，灯闪两下，像廉价恐怖片跳切。

我把工牌塞进帆布包最里层，拉链咬住线头，拉不动——跟我的生活一样，卡死。

我点开微信零钱：247.36。房东的绿条悬在顶端：明早 8:00 前未到账，

扣押金并换锁。我想起下午 HR 的笑：“羡羡，公司现金流紧张，理解一下。

”人流把我挤出车厢，我踩到一张传单：高薪夜班代驾，300-600/晚，日结，

无押金。二维码旁一只咧嘴羊驼，眼神比我更像社畜。我扫码，

进了一个群——海淀夜班女司机互助。置顶公告：“姐妹们，

凌晨 2-5 点平台抽成最低，务必买 10 元意外险。

”第二条公告是 PDF《夜班防狼手册》，1.2M。我点下载，地铁信号只剩一格，

圈圈转得人发慌。走出站口，北京的风像刚被裁员，带着怨气往领口钻。

身后有人喊：“姑娘，你东西掉了。”回头，是刚才分饼干的男生。

他掌心躺着一张旧公交卡，贴纸褪色：“北京市政一卡通，余额 7.60 元。”我愣住，

那是我妈最后一次来看我时充的。那天她说：“北京太大，万一迷路，就刷卡，总能回家。

”三个月后，迷路的是她——卵巢癌晚期，回家的是一盒骨灰。我把卡攥进掌心，

贴纸边缘割进指纹。“谢谢。”我声音哑得不像自己。“许野，软件园保安。

”他指远处亮灯的写字楼，“我电动车在地铁口，你要代驾吗？可以借你。”我看看余额，

247.36，不够房租，也不够尊严。“好。”我说。扫码进群，

改备注A 林羡-代驾新手。群主秒发来一条：“姐妹，记得先买意外险。”我点支付，

银行卡提示余额不足。许野递来一张皱巴巴的20：“先买，明早还我。

”我没接：“你不怕我跑了？”他笑出虎牙：“我也怕，但更怕你今晚没饭吃。

”风忽然停了。我接过 20 元，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茧，像摸到一条崎岖的路。

公交卡被我塞进手机壳背面，7.60 元的数字贴着心脏，像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声心跳。

第2章我林羡，25 岁，病态省钱癖。银行卡低于 1000 元就失眠，

凌晨三点梦游检查门锁。手机壳背面贴着 2022 年“灵活就业”宣传贴纸，卷成毛边。

微信收藏夹 47 条“裁员补偿谈判话术”，从未敢点开。帆布包内衬订书机钉过三次，

因为舍不得买新的。救赎弧：从“钱是棉被”到“人是补丁”。他许野，26 岁，

创伤后嗜睡症。情绪一高，10-30 秒瞬间断电。

左臂纹“F-32”——我爸走那天急诊室长椅编号。微信头像缺耳朵陶瓷兔，

我爸最后发的表情��。右耳垂有痣，说谎前必摸，先确认疼还在。

市井创伤：2022 上海封城，我爸延误透析去世。

妈把家里 200 只 N95 全寄上海，爸没等到。他从此随身带压缩饼干，

“饿比病难受”。第3章许野的电动车叫“小电”，车灯在雪夜里晕出暖黄。

他教我下载代驾 APP，绑定银行卡，247.36 元在系统里像一声嘲笑。

“第一单奖励 50 元，冲！”他在风里搓手，像给小孩打气。我上线 17 秒，

系统派单：3.2 公里，软件园 B 口到回龙观，预估 47 元。我深呼吸，

拧电门，风像刀片。客户是个穿格子衬衫的男生，满身酒气，上车就吐我一句：“女司机？

别把我车开沟里。”我笑笑，把呕吐袋递过去。导航提示“前方限速 60”，

我稳在 55。雪粒打在脸上，像母亲最后一次化疗时掉光的头发。四十分钟后，

车停回龙观，男生扫码付款 51.3 元。我攥着手机，

心跳比雪花还快——247.36→298.66，距离房租 3100，

还差 2801.34。我返回地铁口，许野递来一杯关东煮汤，两串魔芋丝。

“第一单顺利？”“还行。”我咬魔芋丝，辣味冲得眼泪出来。

系统又派单：2.8 公里，上地到清河，预估 39 元。我起身，

许野把羽绒服脱给我：“你穿得太薄。”我拒绝，

他把羽绒服往我头上一罩：“客户投诉差评，比感冒贵。”羽绒服里有他的体温，

像突然有人把我抱进怀里。第二单结束，凌晨 3:27，账户 337.96。

我蹲在便利店门口啃饭团，许野坐旁边打盹。他头一点一点，忽然“断电”——身体前倾，

额头磕在我肩上，呼吸均匀。30 秒后他惊醒，揉揉眼：“抱歉。

”我心脏被轻轻揪了一下。“许野，你为什么帮我？”他笑，虎牙在路灯下闪：“我爸说过，

人在低谷时拉别人一把，自己也会长高。”我低头，把公交卡从手机壳里抠出来，

7.60 元在灯下像一颗不会融化的雪。第4章我妈最后一次坐地铁，

是 2021 年冬。我陪她去医院，她刷卡，余额 7.60。

我笑话她：“充 20 送 10，你怎么不充？”她笑笑：“够用就行，

省点给你买羽绒服。”三个月后，羽绒服没买，她走了。第5章凌晨 3:45，

系统发来“夜间高峰奖励”：“每单额外补贴 8 元，持续到 5:00。”我眼睛一亮，

像溺水的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许野拍拍电动车座：“冲。”第三单：5.1 公里，

西二旗到霍营，预估 61 元。我上路，雪越下越大，车轮打滑。客户是个女主播，

一上车就开直播：“家人们，女司机代驾，***不？”我盯着前路，手心冒汗。

她突然把手机怼我脸：“小姐姐，说两句。”我偏头，避开镜头：“不好意思，安全驾驶。

”弹幕飞过：“女司机开夜车，胆子真大。”“长这样还出来跑，生活不易。”我咬紧牙关，

车速稳在 40。到霍营，女主播扫码 73.2 元，还加了 10 元小费。我道谢，

她冲我眨眨眼：“加油，姐妹。”账户 421.16，

距离 3100 还差 2678.84。我喘口气，许野发来语音：“累不累？

”我回：“像回到高三，题永远做不完。”第四单：4.6 公里，回龙观到北苑，

预估 52 元。我拧电门，雪钻进领口，化成冰水。北苑客户是个大叔，

上车就抱怨：“代驾怎么越来越贵？”我笑笑：“油价涨了。”他叹气：“我女儿也 25，

在家考研，三战。”我握紧车把，像握着自己未来。下车时，

大叔多给了 20 现金：“姑娘，早点回家。”凌晨 4:38，账户 493.36。

我抬头，天边泛起蟹壳青，雪停了。许野在地铁口等我，手里拎两杯豆浆。“进度如何？

”他问。“493.36，还差 2606.***。”我苦笑。他递豆浆，指尖碰到我手背，

温度像救命稻草。“慢慢来，天快亮了。”他说。我低头，公交卡在掌心发烫，

7.60 元像一句倒计时。第6章凌晨 4:47，雪突然加大。

系统提示：极端天气补贴翻倍，每单额外 16 元。我像看见血条的赌徒，眼睛瞬间通红。

许野把雨衣披我身上：“最后一波，撑不住就回。”我摇头，

喉咙干得冒烟：“再跑三单就够 600。”第五单：6.3 公里，北苑到望京，

预估 78 元。风像刀子，雨衣被吹得鼓成帆。客户是两个小姑娘，

刚下班的互联网运营，一上车就吐槽：“年终奖变粽子券，老板真狗。”我笑笑，

心里算：78+16=94，493.36→587.36。望京下车，

她们扫码 80.5，还塞给我两颗糖：“姐姐，甜一下。”糖纸是粉色的，

印着“活下去”。我攥着糖，手指冻得没知觉。第六单：7.8 公里，望京到国贸，

预估 96 元。雪片变成冰碴，打在脸上生疼。客户是投行男，一上车就打电话：“对，

对，把期权全割，落袋为安。”我握紧车把，心里默背：96+16=112，

587.36→699.36。国贸下车，他扫码 100，还甩一句：“女司机技术不错。

”我抬头，天已微亮，雪幕像掀不开的棉被。第七单：5.6 公里，国贸到通州北关，

预估 69 元。风雪逆吹，电动车电量报警。客户是个阿姨，一上车就哭：“姑娘，

我闺女离家出走了。”我喉咙发紧：“阿姨别急，先系安全带。”通州北关下车，

阿姨扫码 70，又塞给我 50 现金：“谢谢你听我哭。”我手指僵直，

连谢谢都说不出口。5:59，账户 818.36。距离 3100，

还差 2281.***。电动车却“滴滴”报警——电量 5%。我停在路边，雪埋到脚踝。

许野打来电话：“在哪？我去接你。”我报位置，声音发抖：“车没电了。”“原地别动。

”十分钟后，许野骑着另一辆电动车赶来，手里拎着保温壶。“姜茶，我妈配方。

”他拧开盖子，热气扑我一脸。我捧着壶，眼泪突然决堤。“哭什么？”“还差两千多，

我怕……”他把我雨衣帽子扣紧：“怕什么？我陪你。”我低头，公交卡贴在胸口，

7.60 就像一颗不会发芽的种子。第7章我妈走前最后一条微信：“羡羡，别省钱，

吃点好的。”我回：“知道啦，等你出院我们去吃海底捞。”消息前面，红色感叹号。

她再没醒来。第8章电量见底，电动车***。许野推着我的车，两人在雪地里走。

天边泛起蟹壳青，像被撕开的旧伤口。他突然停住：“你信我吗？”我愣：“什么意思？

”他指远处一栋烂尾楼：“那里有个充电桩，私拉的，电费便宜一半。”我警惕：“安全吗？

”他笑：“我巡逻常去，房东是我老乡。”烂尾楼没电梯，我们抬车走楼梯，

每一步都像踩在冰窖。十八层，风从窗洞灌进来，像鬼哭。充电桩是个改装接线板，

缠满绝缘胶带。我手机插上，电量 1% 的呼吸灯变成红色心跳。

许野从背包掏出两块压缩饼干，递我一块：“补充体力。”我咬下去，牙齿冻得发酸。

“你为什么这么拼？”他问。我嚼着饼干，声音含糊：“我妈的靶向药，每月 6800。

”他沉默，指尖摩挲耳下那颗痣。我补一句：“你呢？为什么帮我？”他望向窗外，

雪片卷成漩涡：“我爸走那年，我 24，没人拉我一把。”我心脏被轻轻揪了一下。

手机突然“叮”一声——系统推送：恭喜完成“风雪勇士”任务，奖励 200 元。

我愣住，账户瞬间 1018.36。许野笑出虎牙：“系统也怕你哭。

”我却笑不出来——还差 2081.***，才是房租加药费。他拍拍我肩：“走吧，

回家补觉，晚上继续。”我低头，公交卡被雪打湿，7.60 元像一行模糊泪痕。

第9章群里弹出一条神评：“谢邀，人在通州，刚下电动车，风雪夜跑七单，女司机实惨。

——来自@A 林羡-代驾新手”我秒回：“惨什么？今晚我离房租只差 2081.***。

”底下一排大拇指，像雪夜里突然亮起的火把。第10章回到家，9 ㎡次卧冷得像冰窖。

我脱下湿透的袜子，脚趾冻得发紫。手机充电，屏幕亮起母亲遗照——她坐在医院长椅，

手里握着那张公交卡。我盯着 7.60 的余额，忽然想起母亲的话：“钱要花在刀刃上。

”刀刃？我翻出剪刀，把公交卡沿边缘剪成两半。贴纸上的“7.60”裂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