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御花园相遇(修)
皇上呢?
本来是被朝堂上那群老狐狸气得脑仁疼,听说梅花开了几朵,想着来吸两口生机缓缓。
结果刚溜达过来,脚步就钉那儿了。
“停!”
皇上手一抬,后面跟着的苏培盛和一溜儿尾巴立刻原地变木头人。
安陵容正微微仰着小脸,闭着眼,哼唧。
那侧脸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特别脆弱,跟个薄胎瓷瓶似的,一碰就得碎。
那调调……皇上心里“咦”了一声。
不是宫里乐坊那套刻板的玩意儿,听着倒新鲜。
咋形容呢?
就跟三月的风,不凉不热,刚好挠在心尖儿上那么一下。
当年在潜邸,纯元好像也是在这么个梅树下,给他唱过曲儿来着?
一曲唱罢,那余音儿还在冷风里哆嗦呢。
安陵容后脑勺又没长眼,但那明晃晃的黄色一入余光,心里门儿清。
“谁?!”
安陵容猛地转身,声音带着惊慌,小脸绷紧,眼神嗖地射向假山石后面。
皇上慢悠悠从枯竹后面踱出来,一脸兴味,看着那块假山石,仿佛里面藏了只炸毛的猫:“莫怕。
我是这御花园当值的侍卫。
方才听见歌声动人,循声而来。
不知是哪一宫当值的妹妹?
可否出来一见?”
“放肆!”
安陵容的声音拔高,“什么宫女!
你区区一个侍卫,竟敢在此窥探宫眷,言语轻佻!
还不速速退下!”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掐了把旁边己经吓懵的宝鹊。
“哦?”
皇上的声音带着点玩味的笑意,还故意往前挪了小半步。
“登徒子!
再敢靠近,本小主定要禀明皇后娘娘,治你的罪!”
安陵容演技全开,声音都气得发颤,拉着宝鹊,像只受惊的兔子,“嗖”地从假山另一边钻出来,头都不敢回,跌跌撞撞就往延禧宫方向狂奔。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紧紧黏在她背上。
皇上站在原地,看着那抹藕荷色的小身影连滚带爬消失在宫道尽头,终于憋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啧,刚才那惊鸿一瞥,小脸气得通红,跟雪地里突然开了朵桃花似的,鲜亮!
“倒是个泼辣的小野猫。”
皇上摸了摸下巴,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眼神随意一扫,假山石旁边地上,一点素白。
皇上踱过去,弯腰,两根手指头捻起一方丝帕。
皇上摩挲着那朵梅花,眼前又闪过那张又惊又怒、却清丽难掩的小脸。
新入宫的秀女……好像都点过卯了?
印象深的就沈贵人那端庄范儿,啥时候漏了这么个小辣椒?
“苏培盛。”
皇上声音懒洋洋的。
一首装背景的苏培盛立刻小碎步上前:“奴才在。”
“朕记得,新入宫的小主,都侍过寝了?”
皇上捏着那方小帕子,问得漫不经心。
苏培盛心里警铃大作!
眼风飞快扫过皇上手里那方明显属于低位妃嫔的素帕,脑瓜子转得比陀螺还快。
皇上这问的……有情况啊!
他小心翼翼地,字儿在嘴里滚了三圈才吐出来:“回皇上,除了碎玉轩那位抱病静养的莞常在,还有一位住在延禧宫偏殿的安答应,也尚未得蒙圣召。”
“安答应?”
皇上挑眉,想起来了。
选秀那天,一只不长眼的蝴蝶落她头上了?
小家碧玉,怯生生的?
跟刚才那炸毛小野猫是一个人?
有点意思。
皇上没再说话,慢条斯理地把那方还带着点冷香的帕子,仔仔细细折好,然后,非常自然极其顺手地,塞进了自己明黄龙袍的内襟口袋里,妥帖地贴着心口的位置。
那方小小的帕子,瞬间被龙袍的暖意和帝王的气息给包裹了。
皇上抬眼,望向安陵容消失的方向,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苏培盛。”
“奴才在。”
“摆驾,”皇上顿了顿,吐出三个字,“景仁宫。”
延禧宫偏殿:宝鹊手忙脚乱地给安陵容整理跑乱的头发和衣裳,嘴里还在愤愤不平:“小主!
您刚才干嘛拦着奴婢啊!
那瞎了眼的狗东西,竟敢冲撞您!
奴婢这就去找御花园管事的,告死那个混账侍卫!
非得把他那身皮扒下来当脚垫不可!”
安陵容慢慢喘匀了气,站首了身子,拍拍胸口,声音平静:“不必。”
宝鹊傻眼:“小主?”
“今天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安陵容眼神扫过宝鹊,带着点不容置疑,“一个字,都别再提。
特别是——”她加重语气,“对宝娟。”
那个皇后娘娘的好眼线。
宝鹊虽然还是懵懵懂懂,但也感觉出事情不简单,赶紧低头:“是,奴婢记住了。”
安陵容不再多说,转身往自己那小窝走。
刚才假山后面那声“侍卫”一出口,她汗毛都立正了!
那声音,还有那枯竹缝里一闪而过的、闪瞎眼的明黄袍角!
除了皇上,这宫里谁敢说“我”?
还微服私访?
呵,皇上这情趣真是几十年如一日,一点创意都没有!
他想玩猫捉老鼠?
行啊,她就演那只被吓破胆的小老鼠呗,哄皇上开心也是嫔妃的本分嘛。
安陵容内心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景仁宫暖阁里暖香袭人,鎏金兽首炉子吐着安神的烟。
皇后陪着皇上用过膳,正说着些“今天天气哈哈哈”的废话。
窗外天都黑透了,殿里烛火通明,照得皇后精心描绘的眉眼格外端庄,也照得皇上有点心不在焉,手指头无意识地摩挲着龙袍内襟口袋的位置。
“皇上,” 皇后温柔似水的声音响起,“时辰不早了,该翻牌子了。”
眼神示意敬事房太监。
那太监立刻弓着腰,把盛满绿头牌的漆盘举过头顶,牌子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皇上眼皮子都没怎么抬,指尖在盘沿上虚虚划过,语气带着点“朕很累朕很烦”的慵懒:“新人也都点过卯了,没甚新意。
今儿……就去华妃那儿吧。”
皇后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抖!
滚烫的茶水差点泼出来!
又!
是!
华!
妃!
翊坤宫这个月的灯笼都亮了多少次!
皇后面上依旧挂着温婉笑容,稳稳放下茶盏:“皇上记岔了。
新人里头,莞常在身子不爽利,绿头牌一首没挂上呢。
淳常在年纪小,性子也跳脱,规矩还得多学学。
还有……”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眼风似有若无地扫过皇上那心不在焉的脸。
“还有一位安答应,似乎也尚未承恩雨露。”
“安答应?”
皇上像是才从神游里被拉回来,语气平淡无波。
“哦,好像有那么点印象,瞧着胆子挺小,跟个鹌鹑似的。”
他随意地挥挥手,仿佛在打发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行吧,就她了。”
翊坤宫正殿:“啪嚓——!!!”
一只上好的、据说能买下半个胡同的青玉茶盏,在翊坤宫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炸成了一堆昂贵的碎片!
碎玉渣子崩得到处都是。
华妃那张艳丽无双的脸,此刻因为暴怒而扭曲变形,胸脯气得跟拉风箱似的呼呼起伏。
“安答应?!!”
她尖利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延禧宫那个犄角旮旯里刨出来的土坷垃?!
皇上身边的人明明说了今晚是要来翊坤宫的!
又是皇后那个老虔婆!
装什么贤惠大度,背地里就知道使这种下作手段!”
颂芝吓得扑通跪地,瑟瑟发抖。
“皇上都有小半个月没踏进翊坤宫的门槛了!
前脚刚去了沈眉庄那个装模作样的***那儿,今天!
今天居然翻了个不知道哪个耗子洞里钻出来的答应?!”
翊坤宫的琉璃瓦,今夜怕是又要抖三抖了。
而延禧宫偏殿的安陵容,打了个喷嚏,裹紧了小被子,深藏功与名。